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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嘉言倒是赞同的:“可不是——那后来呢?”
“我追上去,就质问那个死奴才奉了谁的旨意,带这些姐姐到哪里去,死奴才当然是顾左右而言他了,到逼得没办法了,就说是太后的旨意。我肯定是不信的,就一直追着要他拿出懿旨来给我看,反正就这样吧,拼命地拖延时间,拖呀拖地……你们就来了。”嘉敏说。
“听起来也不太惊险嘛,”嘉言做出结论,“怎么那几个姐姐都和见了鬼似的,特别于家姐姐,我还没见过她这么差的脸色呢。”
嘉敏有些哭笑不得,只得道:“你想想啊,你要是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被一个不知道什么居心的陌生人,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去,发生什么事,完了好不容易没事了,这时候想想,难道你不后怕?”
嘉言果然想了想,很认真地点头说:“好像也是——好了墨磨好了,你画人吧,我还没见过阿姐你作画呢。”
嘉敏:……
她作画的时候,嘉言倒是难得地不聒噪了,歪在软榻上,头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像是睡着了的样子——没熬过夜的孩子都这样。嘉敏低头笑一笑,又想,于烈和鱼公公的事,还是要说给太后知道。
他们把这一群贵女哄出宫去,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嘉敏把头绪拉回到画舫上——事情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小潘儿被杖毙,她被推落水,然后她想出宫,是了,她想出宫,对方不许,更准确地说,是皇帝不许,之后,却是领军将军于烈要带贵女出宫。
真是的,想出去的出不去,不想出去的——
谁想让她们出宫回家?自然不是于烈。于烈只是从中获益。能把皇后的位置许给于樱雪的,普天之下,就只有两个人,除了太后,就是皇帝。如果太后能够做主,就轮不到皇帝,但是如果太后做不了主呢?嘉敏近乎冷血地得出结论:于家这一次,是把宝压在了皇帝身上——就和上一次,他们把宝压在胡太后身上一样。
所以,是皇帝要她们出宫回家。
但是不,皇帝并不以自己的名义,而以昭阳殿的名义,也就是太后的名义。他驱逐了其他贵女,却单单留下和胡太后有关系的胡嘉子和贺兰初袖。这群贵女在深夜里狼狈归家,当晚就能引起洛阳城的震动。这个震动,是太后引起的,所以震动的后果,也由太后来承受。而之后……之后皇帝自然不想天下离心,所以他自然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不过是一群贵女的闺誉而已。对别的人,也许是天大的难题,对皇帝,却是不难的。就算一并都纳了,他的后宫,也还空得很呢。
世家怨恨太后,却感激皇帝,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太后失去权柄,皇帝天下归心。
如果没有这件事,皇帝要收群臣之心,大约要三五年,这件事之后,时间能缩短到一年半载。
好阴狠的局。嘉敏越想越是心惊。所以,皇帝理所当然地不能放她回家。一来她知道得太多,二来以南平王妃与太后的关系,他对南平王没有把握,虽然南平王是宗室,但是他得以被重用,却纯然是太后的关系。
他没有把握,所以必须隔绝太后与南平王之间的消息。这厢囚禁了嘉敏、嘉言、王妃,甚至贺兰初袖,那头调南平王南征北战,不得归家,同时慢慢架空他的兵权——有世家相助,要做到这一点,难度并不大。
至于胡嘉子,就更不能出宫了,一视同仁的话,那些奸猾似鬼的世家怎么能相信事情是太后的手笔呢?
还好还好,谢家、李家、郑家、穆家、陆家,连于家的姑娘都被留下了。
嘉敏正在庆幸,忽然视野稍暗,抬头看时,竟然是太后。太后面色铁青,由阿朱扶着,几乎是跌跌撞撞走进来,嘉敏忙放下笔,迎上前去:“姨母这么快就下朝了?”
太后看她一眼,见室中除了嘉言和嘉敏,再无他人,方才说道:“今儿……没上朝。”
“什么?”
阿朱代为解释道:“永巷门……被关了。”
永巷门被关了。
永巷门,是后宫通往前朝的门。从永巷门出去,就是朝会的含章殿,以及先帝处理朝政的清徽堂。永巷门的关闭,意味着太后不能临朝,也不能召见群臣——太后终究是女流,总不能把男人召到后宫来。
——能进到后宫的男人,不是宗亲就是面首。
太后不能临朝,皇帝就会临朝。他有大把的时间,把太后手里的权柄,一一都收回来。毕竟,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
这是釜底抽薪了。
有之前的推测打底,嘉敏听到这个消息倒并不十分惊慌:既然皇帝是打定主意要不孝了,他的行为就是可以预期的。
太后瞧着她丝毫不动容的脸,却是想:我真糊涂了,阿敏虽然聪明,也就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又是闺中女流,她能知道什么,怕是连永巷门往哪里开都不清楚……我真是慌过头了。这些事,没必要让孩子知道。就算是要商议,也该找阿妩才是,只是阿妩如今,唉,阿妩如今身子重,也劳不得神……太后强打起精神,问嘉敏昨晚贵女被驱逐事件始末。嘉敏知道轻重,在太后面前,不比在嘉言面前可以胡诌,只掐掉开头绿梅推醒她一节,其余就都一五一十,从实道来。
太后听得嘉敏劫持于樱雪做人质,自然知道其中惊险,不足为外人道。也知道昨晚到今晨,是一环套着一环,要是昨晚嘉敏没有强行留住那些贵女,只怕她眼下处境,还要更艰难百倍。
一面想,一面吩咐阿朱:“去,把于姑娘的行李搬到昭阳殿来,让于姑娘暂且在昭阳殿里安置。”
“是。”这是防着于樱雪被羽林卫带走。这张牌虽然未必能起什么作用,但是多一张牌,是一张牌。
“把嘉子的东西也一并搬来。”
“是。”太后能把于樱雪捏在手里,自然也要防备对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还有阿敏和阿言。”太后说,“严守宫禁——用宫女和寺人,不用羽林卫,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太后!”
“好孩子,你不必担心,”太后说,“哀家定然保你们周全——画像画完了吗?”
“嘉敏听姨母的,”嘉敏应道,“——已经画完了。”
“来,给姨母瞧瞧。”太后拿过画纸,但纸上的人物,却连过目不忘的太后,也瞧着眼生。只得道:“我先瞧着,你带阿言去你母亲那里吧。”
嘉敏乖巧地点点头,过去摇醒嘉言,姐妹俩手拉手行礼,手拉手退了出去,留下太后一个人。阿朱道:“太后——”
“你别说话。”太后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再没有什么打击比背叛更伤人了,姐姐背叛妹妹,儿子背叛母亲,丈夫背叛妻子。嘉敏在退出书房的最后一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太后是个软弱的人。其实如果太后就此放手,荣养天年,也未尝不好。
但是尝过权力滋味的人,都不会这样想。
第53章囚笼
到离开书房很远之后,嘉言才小声问嘉敏:“阿姐,又出事了?”
嘉敏奇道:“你怎么知道?”
“从来没见过姨母这么快就下朝的,往常都得两三个时辰,”嘉言说,“而且每次回来,姨母都会抱怨许久,那些不省事的朝臣和宗室。”
嘉敏:……
嘉敏不得不承认,在进宫这回事上,嘉言实在经验丰富。她想了一会儿,这个事情,是瞒不住嘉言的,只怕连王妃都瞒不住——如果太后怕王妃劳神,要瞒过她的话,那也须得嘉言给打掩护。于是说道:“太后方才同我说,永巷门被关了。”
“什么!”嘉言的声调一下子提了上去。
“小声点小声点!”嘉敏按住她的嘴,“现在到处风声鹤唳的,你还一惊一乍。”
“什么叫我还一惊一乍!”嘉言好容易挣脱嘉敏的束缚,滔滔不绝地说道,“你是不知道,这事儿糟糕了!永巷门可是通往前朝的门……”
嘉言给嘉敏普及了一下永巷门的常识,然后回过头来问:“是谁关的永巷门?”
“太后没说,我猜……是陛下。”嘉敏说,“如果永巷门确实像你说得那么重要的话,如果别人关了永巷门,那就是造反了。”
如果是造反,太后可没这么容易脱身。
“那倒也是。”嘉言怔怔地说,“皇帝哥哥这是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嘉敏说:“陛下怎么想,哪里是你我能猜得到的。”
但是嘉言终究也是元家的人。她在宫里浸淫的时间,远远多过嘉敏。对于勾心斗角的见识,也并不比多活一辈子的嘉敏差太多,何况有些东西,是显而易见的。嘉言迅速把昨晚贵女被驱逐的事情和永巷门事件联系起来:“那昨晚……可是明明之前,之前皇帝哥哥还有说有笑,和没事人一样……他怎么可以、他怎么会……到底、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是不是因为……”
嘉言转向嘉敏,认真地问:“阿姐,是不是因为姨母杖毙了小潘儿?”
“我不知道。”嘉敏说。
这个理由显然也并不能十分说服她自己,嘉言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良久,方才又问道:“昨晚阿姐你忽然说要回家?”
“是啊。”嘉敏有些走神了。
“阿姐你还是没有给我一个理由——你昨晚为什么忽然要出宫。”嘉言说——当时她嘲弄地问嘉敏是不是怕,嘉敏当时回答她说是。是,她害怕,她比所有人都怕得早,是因为她比她们所有人都知道得早。
“那不重要。”嘉敏说,“既然都没有出得去,那还有什么可说。”
嘉言忽地一下抓住嘉敏:“就是这个——阿姐你其实早就料到了是不是?你之前护着小潘儿,就是因为、就是因为……”
嘉言这样敏锐,嘉敏也只得低头看自己的手。命运是这样巨大的一辆马车,她拼了命地想要扭转它行进的方向,但是结果——谁能预料结果呢?关闭永巷门,那真是绝妙的一招,如果还能把贵女都带出去,那就更绝妙了。但是到如今、如今他还能以太后的名义驱逐她们么?
谁都不是傻子,永巷门一关,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接下来、接下来他除了和囚禁南平王妻女一样囚禁着这些贵女以外,别无选择。
一旦这些贵女出宫,皇帝的声誉,将遭致无可挽回的损失。
——你看,再绝妙的主意,也免不了意外,这个意外是谢云然,是元嘉敏,也是于烈的爱女之心。这在皇帝的意料之外吧,如果当时于烈狠下心,不顾于樱雪的生死,强行带走那一众贵女——难不成她元嘉敏还能真杀了于樱雪?
大家都在赌,赌江山,赌权力,赌性命,有软肋的人先输。
“阿姐、阿姐!”嘉言的喊声惊醒沉思中的嘉敏:“嗯?”
“还会发生什么,”嘉言急切地问,“阿姐你告诉我,还会发生什么?”
“你真想知道么?”嘉敏问。
嘉言很用力地点头。
嘉敏叹了口气:“我们还是从头说起吧。我问你,是谁,让太后杖毙了小潘儿?”
“我不知道……”嘉言有些茫然,“我们在玩击鼓传花呢,玩得好好的,我都没留意小潘儿什么时候进来,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