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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然没有动。他的手指纤长柔腻如女子,不像昭郎,昭郎的手是有一点粗糙的,她想。
“我会好好待你。”他低声说。
谢云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件事的荒谬荒唐,在她承受范围之外。他说他会好好待她,他做出这样的事,他说他会好好待她?偏生是这样无辜和专注的面孔,如果不是郑三,她几乎要以为是她误会了。
他伸手来解她头上钗环。
谢云然躲闪了一下:“王爷——”
“嗯?”
“我有几个事,想要请教王爷。”
济北王收回手,眼皮也微微垂下:“云娘想知道什么?”
“王爷怎么会想到要娶我?”
大概每个女子都会这样问?济北王想。
他摸了摸她的鬓发,她的鬓发柔软。他说:“云娘大概是不记得了,云娘是我还看得见的时候,看见的最后一个人。”
谢云然吃惊地看着他:“就这样?”
“我后来想起那一天,光束从我眼前慢慢敛去,就只有云娘你还站在光里,像桃花一样的颜色。”他想了想,“我再没有看见过桃花,便以为云娘就是桃花,才下过雨,花瓣上还有透明的露珠。”
他摩挲她的面颊,她的面颊光洁。
“那么,”他听见她慢慢地说,“既然是这样,后来我及笄,王爷怎么不遣人来提亲呢?”在昭诩之前,她还许过崔十一郎。那时候昭诩是没有见过她,如果他一直惦着她,他为什么不在崔十一郎之前?
“我是个瞎子,”他低声道,“我怎么配得上云娘。”
“那后来,王爷是听说我毁了面容,才上门提亲?”谢云然道,“但是王爷难道没有听说,昭郎不介意我毁容。”
她记得昭诩上门提亲那日,他喝了好多酒,被下人绑了,在柴房里过了一夜。脸色都是青的。后来他们成了亲,昭郎要面子,便不许她旧事重提。倒是嘉言偷偷儿与她说,她爹气坏了,说昭郎无礼。
她亦不介意他无礼。
“我是个瞎子,”济北王道,“我看不见。我有时候想,是生下来就没有见过光不幸,还是见过之后再见不到更不幸。”是求不得不幸,还是求得之后再失去更不幸,他不知道。他也不信佛,不信这世间有能渡他的神佛,就只能自己渡自己。他要的,他伸手去拿,他拿不到,不,他总有办法。
上天给他的命运,总会给他相应的补偿。
“原来是这样。”谢云然道。
“云娘……”他伸手到她颈项之间,说道,“很晚了,我们——”
他感觉得到颈边一点凉意,然后突然之间滚烫,他抬手去摸自己的脖子,黏稠的液体从指缝里涌了出来。
到这时候才有了剧痛的感觉,痛得他俯身去。
“我都知道了。”他听见云娘的声音,她压得极低,就在耳边,却是清楚的,“昭郎说,这样杀人最快。”
她都知道了,他心里模模糊糊地想,是那个新来的花匠……她恨他。
他知道他就快要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心里竟然涌起一股温柔的疼痛,原来死亡是这样的,并不比失去光更痛苦;原来他最后会死在她的手里,她还站在光里,春光里,亭亭一树桃花。
或者他早就想过这样一个结局,他早就想过,如果她有一天知道真相,她会恨他,恨到杀了他,他也许是早就想过眼前情形,然后最终成了真。
他觉得自己轻了起来,就要从身体飞出去,他抓住她的手,延缓了这种飞翔,他说:“……但是这样,你怎么脱身?”
他已经发不出声音,纯是气声。但是谢云然竟然听清楚了。她想不到他最后说的,会是这样一句话。她呆呆地看着他,血流得很快,很快湿了他的衣裳,深青色的新郎装染上血,红惊心动魄。
她想起她和昭诩成亲的那天也是这样,更多的血,还有那些哭喊,外头铺天盖地的夜色。
“你不是为了我。”她说。
“……是。”他承认。
“所以如果有来生,”她原是不信这个,但是她想,这是她非说不可的一句话,“王爷,我们就不要再相遇了。”
“好。”他的手垂了下去,他觉得他飞了起来,越飞越高,越飞越高,他抬头,看见漫天的星光,像是他年少的时候。
谢云然呆坐在那里,手上,衣上,床上,全是血。
他死了。
她没有没有杀过人,方才那一刀下去的时候不觉得,这时候恐惧涌上来,就像他刚才流的那些血,怎么都止不住。
烛光里他的脸白得像一张纸。眉目像画上去的一样。她这时候想起来,她确实是见过他的。他是她父亲的学生,那个折花给她戴的小哥哥。他最后死在她手里。如果他没有失明,也许这一切会不一样。
但是谁也无法预料,命运安排了怎样的荆棘,在人一生前行的道路上。也许是失明,也许是毁容,也许是家破人亡。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好过。谢云然弯下身去,替他阖了眼睛:“永不相见。”她低声说。
“永不。”
郑林走进来的时候,血已经冷了。谢云然换了济北王的衣袍,戴上头巾裹住面容。郑林点了点头:“谢娘子随我来。”
一路往下,进入到地道里,他掌了灯。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谢云然抓紧了衣袖。她觉得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昭诩了——确实是很久了。一年,也许还不止一年,那时候先帝还在,不,先帝已经不在了,是太后还在,他进宫宿卫,就再没有回来。
他走的那天还在下雨。他还没有见过玉郎。如果他知道玉郎是个女孩儿,会不会觉得遗憾?
他不知道玉郎有多乖——她都长牙了。
郑林没有与她说过他的处境。可想而知不会好。济北王不会让他好过。她心里又有些害怕,一刻钟的距离,像是走了一个时辰那么久。
“到了。”郑林说,“谢娘子进去吧。”
谢云然往前看,大概还有三五步的距离。郑林把烛台交给她,自己退了出去。他知道他们定然有很多话要说。
谢云然深吸了一口气,就只剩下最后几步,走完这几步,她就能看到昭郎了。她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沉得就像是心跳。
烛光铺了过去。
入目一张人皮包着骨,青黑。谢云然辨认了许久,方才认出来是昭诩,眼泪刷地下来,她捂住嘴,怕吵醒他。
她从没有想过一个人会被折磨成这个样子,这个人是她的昭郎。她方才还觉得济北王可怜,这时候想起他如诗如画的面容,只想要呕吐,只恨没有多砍他几刀,没有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什么颜色。
他的头发如枯草,她想,她制止了自己哭出声,但是眼泪还是一滴一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下雨了?昭诩睁开了眼睛。
他觉得他是在做梦,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美梦了。他梦见云娘,不知道为什么,云娘在哭。“云娘……”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他一直在与自己说话,他怕有一天他活着出去,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我在。”云娘哭着与他说,“我在这里,昭郎。”
他忽然又觉得,这不像是梦了。
“我在这里,”她抱起他,她觉得他的身体轻得像个孩童,她哭着贴上他的脸,“昭郎,我来了,我在这里……”
她的脸是热的,她的脸的湿的,他不安地想,难道这真不是梦?如果这不是梦……他用力推了她一把,却没有能够推开她,他惊慌失措地,却压低了声音喊:“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走、快走!”
谢云然放声大哭,她像是有生以来,从未哭得这样失态,亦从未这样伤心过。
第530章 别扭
吃早饭的时候嘉敏和嘉言说:“我昨晚梦见哥哥了。”
嘉言愣了一下:“哥哥偏心,就来看你,也不来找我。”
这个话只能她们姐妹说,嘉敏也不敢与温姨娘提半句。要让温姨娘知道昭诩不在军中,那眼泪肯定是打不住。
嘉敏道:“哥哥还在。”
嘉言没看她,低头吃汤饼,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含含糊糊道:“他们说元旦要来拜见哥哥。”
嘉敏道:“就为了这个,昨儿大清早的,绑了人在院子里抽?”
嘉言又不吱声了。
嘉敏道:“有事情你该与我说。”
“与你说管什么用!”嘉言急了起来,“哥哥不在这里,你我就是变也变不出来!你不就是气恼我昨儿吓到尉周氏了么?放心,周城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就不要你。”
“你放肆!”嘉敏气得发抖。
要不是她妹子,她能一耳光掴过去。然而到底没下得去手,盏碟就遭了秧,汤汤水水撒了一地,都溅到衣裙上来。
嘉言下巴一抬,抬脚就出去了。乌灵乌容对望一眼,追了上去。
嘉敏:……
许佳人跪下收拾一地狼藉。嘉敏当初回宛城,怕被李琇撞见没带上她。后来到邺城,才着人接了她过来。许佳人有一阵子以为嘉敏不要她了,失而复得,格外珍惜——她原就比阡陌和怜光更伶俐。
这时候一面收拾,一面自言自语道:“我从前养了只猫儿,后来隔壁哥哥打了兔子送我,我那只猫儿就不乐意了,连打带踢地要把兔子赶出去。”
嘉敏:……
“阿言又不是猫儿。”
“有时候啊,人就和猫儿一样。”
嘉敏闷闷出了半天神。
昨天周城带他阿姐过来,是吓了一跳,周城也没与她说嘉言的身份,直接带进来见她。那不过是个老实的乡下妇人,嘉敏也就客客气气与她寒暄。后来周城当笑话说与她听,不知怎的惹到嘉言。
她寻思许佳人这个话,猛地想起,转头问怜光:“阿言出征前晚,是不是来找过我?”
怜光摇头道:“没有。”
嘉敏就更想不明白了。她如今身边就剩了这么个妹子,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良久,只得叹息道:“我找到了姨娘,母亲却不能从武川镇过来,阿言从未离开过洛阳,更没有离开过母亲——”
从前也没有三郎,昭诩又常年在外,阖府上下都围着她一个心肝儿。如今都剩了谁。
又吩咐道:“一会儿你去打听一下,谁提起这个话头。”虽然“南平王世子”久不露面确实可疑,但总该有个由头。
许佳人应了。
嘉言甩脸子出了门,直奔马厩,乌灵和乌容不敢劝,又怕她出事,只得跟着。出公主府恰碰上段韶,段韶与她招呼:“严娘子哪里去?”
嘉言不理他,打马就走。
乌灵与乌容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忙央求段韶道:“我家将军恼了公主——段将军快劝劝她——”
段韶:……
段韶是周城心腹,虽然不确切知道嘉言的身份,也清楚她与公主亲热非常,该是王府旧人。起初她到中州,以为她会带兵护卫公主,谁想后来周城竟将南平王旧部、云梦山贼人一发全都交与了她。
一个小娘子能管得住南平王手下骄兵、云梦山悍匪?他不信。她让他信了。广阿之战,他没有亲临战场,也听说她打得出色。有本事的人往往有些脾气,但是好端端的,怎么和公主闹起来了?
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