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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没有;要规规矩矩以臣待君,就该将她送到金陵去,或者找个好人家再嫁了,也没有。
他就留她在身边,相处的时候比和她在一起还多。
那时候她匀不出心思想这些,她又生了八郎、九郎,小女儿阿芷。阿莹进了宫,然后阿澈成亲,偌大的大将军府,府中姬妾、姬妾又各有儿女。她从前与他成亲的时候,可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大一家子。光是教养儿女、打理府中事务都已经耗尽了她的心思,更休说还有亲戚、权贵之间的走动。
有一年,兰陵公主忽然上门拜访。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已经很多年过去了。芈氏有些感慨,原来从前她们的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她穿戴得雍容华贵,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将军府里,下首七八个侍妾;她一袭白衣,头上插的,腕上戴的,不是银就是玉。
这样素,然而满院子花红柳绿愣得被衬得俗气了。
人都说宋王清雅,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兰陵公主却比传闻中要像样得多。就连郑笑薇都说:“却比我从前见过的三娘子要好看了。”
芈氏并不这么觉得——她不觉得从前的兰陵有如今好看。从前的兰陵,容色里总有一点死气,比不得如今。但是听了郑笑薇这句,却忽然想道:这么说来,从前兰陵,也是到周郎身边之后,才变得好看的吗?
想是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一直善待她。
但是他从来没有与她提起过,没有提过要纳她作妾,或者别的。他把她藏得很好。但是日子久了,城中到底瞒不住,阿昭来看她,也与她说:“大将军这样独宠兰陵公主,二姐怎么不让她住回府里来?”
她当时心里暗暗吃惊,阖府都只知道周郎宠爱郑娘子。却没有听过这话。
他待她不一样,她心里想。他待这个兰陵公主,与阖府姬妾都不一样。他到底想做什么?她不信他会因此让她下堂,但是——
那就像是往她心里扎了一根刺。
有些东西,平时不去细想,便没有当一回事,细想起来,如鲠在喉。
她寻了机会,在周城心情好的时候提起她,提起这次拜访,她说:“……兰陵公主真是太客气了,还当自己是外人呢。”
周城像是有些意外,他看了看她,笑道:“难道不是吗?”
一瞬间的五味俱陈。她根本没有想过,他将她留在身边这么久,竟不曾染指。她可从来都不知道,她这位夫君,还有柳下惠的潜质。兰陵公主也算是个美人。如果不是他没有动过心思,那就是她不肯了。
她忍不住说道:“郎君很爱惜她。”
周城诧异地问:“什么?”
原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早早娶妻生子,娇妻美妾,儿女成群,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样一个人放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她若无其事地道:“郎君没有想过给公主择婿吗?”
周城“唔”了一声:“二郎问我要过她。”
“郎君没有答应?”
“怎么会,”周城但笑,面上颇有得色,“她自己不肯。”
芈氏心惊。她膝下诸子,除长子外,都不过公侯。周琛是封了王,很得周城信重,周城不在洛阳时候,洛阳中人事,他可一言而决。这样炙手可热的人物,怎么她也看不上吗?那她要什么?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芈氏道:“那郎君没有问过,她想要怎样一个夫婿吗?”
周城看了她一眼:“她要是要宋王怎么办?我还能过江帮她把宋王抢回来?”
宋王……是啊,她怎么忘了宋王。
兰陵公主不是没出阁的小娘子,她是有夫君的,宋王至今也没有写过放妻书给她。她还念着宋王吗?她不知道。她进洛阳之后,渐渐听说了他们从前的事,她想,如果是她,如果有人这样对待她,她一定不会原谅他。
芈氏看着沉思的自己,哭笑不得:却原来从前执迷不悟的是兰陵;如今却换了自己。又想道,原来周琛对兰陵有过心思?
没等她想明白,周琛就娶了华阳公主,周澈与郑笑薇的奸情被人揪了出来。
莫说底下那个正经历事情的芈氏,就是边上看戏的芈氏也被唬了一跳。阿澈才多大。他是娶了妻没有错,但那不过是先定下来,让两小儿有机会多见面多接触。冯翊公主生得乖巧,也讨她喜欢,只是尚未长开。
便是长开了,恐怕也难有郑笑薇这等艳色。
周城气坏了。芈氏觉得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这样暴跳如雷。他长期居于上位,逐渐喜怒不形于色,但是那次他是真怒了。他想要废掉周澈的世子之位,亦责备她教子无方,自她以下,连次子、八郎、九郎通通都软禁起来,不许出入。芈氏眼睁睁瞧着那时候自己惊恐得面无人色,她想,他是要废了她了。
他要是废了她,大约就可以娶兰陵公主进门,她是公主,衬得起他如今的身份,大约也能做到“教子有方”?
但是她的妃位不是那么好废的,她的弟弟是领军将军,负责京畿守备;她的外甥更是他的肱骨之臣;六镇之中,亲戚故旧遍地,得她提携照顾的,不知凡几。这个天下是她与他并肩打下来的,他要废她,动的是他自己的根基。
事情拉锯数日,后来他被说服,却是司马子如一句:“废了王妃,皇后该如何自处?”
——是啊,她不但是世子的母亲,还是皇后的母亲,她被废,皇后有何面目统摄后宫、母仪天下?
周城于是叹息道:“我并没有想过废阿芈——”
司马子如道:“不废王妃,如何能废世子?”自古以来,母子都是一体。
周城恼道:“阿澈也太不像话了!”
“世子也不是没有见过美人,怎么会为一年长妇人神魂颠倒?多半是有人诬陷。便不是诬陷,也当不得什么,一个妾室而已,岂能与世子相提并论?”司马子如嘿嘿一笑,“将军是有所不知,我那儿子前些日子也偷了我一个妾,你看我说什么了吗?”——他儿子娶了小桃的女儿,要论起来,也是周城的女婿。
周城哭笑不得,借此下台。着人接了芈氏母子出来。芈氏远远看着他,他曾经是她最亲近的人,如今也是,但是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恍惚觉得,这个人已经不是十余年前,城墙上让她一眼看中的周郎了。
他们母子相互扶持,一跪一叩到他面前去。
父子夫妻相对而泣。
第664章 我闻
如果没有遇见他,芈氏心里想,如果她没有遇见周城,没有对他一见倾心,那么她这一生,会怎样度过?
她不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便无从假设。
她也不能判断,在不遇见周城,与不遇见周宏之间如何抉择。她很清楚自己曾经深爱过那个人,如果是从前——从前她经历的那个世界,虽然他们吃过那么多苦,但是到最后,一直到最后,她应该还是爱着他。
他对她不是不好。但是见过他对兰陵的好之后,便知道那个“好”字里,有多少义气。
他是个讲义气的人,他尊重她,爱护她,不损害她的利益,他记得她为他付出过什么。对有的夫妻,有这个“义”字在,兴许一辈子也就可以满意了。何况还有“利”字在呢。但是有的人做不到。就像她和尉灿不能走到头。
芈氏深吸了一口气。
郑笑薇这件事情之后,兴许周城是觉得儿子不能太闲,便命周澈入朝听政,帮他打理事务。周澈做得十分起劲。他手里有了权,也越发飞扬跋扈。横竖他是已经成亲,周城给他兴建了府邸,让他搬了出去。未几,侍妾宋氏给他生下庶长子。
儿女渐渐长大,芈氏也从繁重的事务中解脱出来。大多数事情可以放手让儿媳去做。她喜欢冯翊公主,不很喜欢二儿媳李氏。八郎病弱,他的妻子唯一的任务就是照顾他;邻和公主年岁尚小,且言语不通。
其余庶子的妻子都在争相讨好她。
周城在家的时候一直不是太多,不是领兵出征,就是在东柏堂里理事。芈氏不记得自己是哪天生出的杀心了,也许是一直都有,到长子羽翼渐丰,她也腾出手来,那东西便破土而出,长出狰狞的芽。
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真正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那就好像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容忍妻子红杏出墙——莫说妻,就是妾也不能:周城和郑笑薇能有多少情分,一年到头能临幸她几次?也能气恼成这个样子,对长子不依不饶。
人的心眼就这么小。她得到了他真心对待,便不容再有人得到。
机会虽然不是太难找,但是她也不想周城恨她。她总须得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让他挑不出毛病来。
她觉得她这一手顺手推舟做得很漂亮,虽然阿昭并不同意,他说:“她既没有与你争名分,也没有给大将军生下一儿半女,就算一时得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她如今是还貌美,多过得几年,年老色衰,他还能记得她?”
她说:“你不懂。”他虽然是她弟弟,骨肉至亲,但是这其中的分别,别说他不懂,怕是连周城自己也没能全明白。
她必须赶在他明白过来之前处理了她。周城回来,就如她所料,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生了很大一场闷气,但是过去也就过去了,不然呢,人死不能复生。周城半世枭雄,还能为了谁殉情不成?那太可笑了。
芈氏还在沾沾自喜,而旁观的那个已经看出了夫妻离心。那从前他敬着她,未尝没有感情,那之后就只有敬了。当然她同意,兰陵公主是个祸害,长久来看,她不能留着她。哪怕是为了膝下儿女。
她想不到从前,兰陵公主竟然有一半的命是送在她手里。
难怪她不喜欢她。
奇怪的或者只是,她怎么没有抢先手杀了她?她想不出来。也许是没有机会,也许是她这一世占尽了上风,不屑于此;也有可能是她以为她能够扭转命运,就像她从元明修手里抢回嘉言,从阎王手里抢回她兄长。
兰陵公主的从前到这里就没有了,而她的从前还有老长一段。她竟然活了这么久,真是意料之外。
元明修西奔之后,周莹回家,周城给她挑了个美貌宗室作夫婿——大约是觉得之前让她进宫,做元明修的皇后,实在委屈了她;
周城新立了天子,新天子求娶周芷,周城起初不肯,他空着皇后的位置,一求就是几年,周城见他心诚,便允了。新天子仪表瑰丽,沉雅明静,文才武略皆有可观,又性情温和,周芷自己也是满意的。
之后,便是邻和公主的死,锦瑟与周琛通奸,柔然公主郁微珠来嫁,在当时都掀起过轩然大波。最终都成为过去。没有什么比周城的死更让她难过。他死在距离她千里之外的地方,战场上。她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周澈扶柩回京。
尘归尘,土归土。
她从前相信他最后想的,会是他奔波了一生的天下,会是他的儿女,他的身后事,也会想到她。但是如今她不这么想了,如果他最后尚有余力想到生命里有过的女子的话,那也许是兰陵的可能性要大过她。
那时候兰陵已经过世十年了,东柏堂还保持她生前的模样。十年,岁月真是经不起细想。
新旧交替的兵荒马乱。
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