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眼看着太后带着阿朱阿碧身影消失在门外,方才听到南平王妃慢悠悠说道:“阿言不懂事,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嘉敏回头看王妃,王妃六个月身孕,手和脸都浮肿着,气色却还好,嘉敏忽然明白过来,王妃之前在屏风之后,大约是仍对自己放心不下,与太后商量好了出言试探,只是乾安殿的事打断了这个进程。不由哑然失笑,说道:“母亲言重了,嘉敏所做,不过分内之事,阿言是我妹妹,我自然要护她周全。”
南平王妃躺在绣榻上,闭上眼睛,微微一笑,前尘往事忽然就都涌了上来,她忍不住想:她终究也是景浩的骨肉,我姑且信她一回又如何,那个救了阿言的小子,不管什么来头,他总是救了她,不是么。
南平王妃就这样沉沉想着,沉沉睡了过去,留下嘉敏一个人在灯下默默地想,乾安殿皇帝到底出了什么事呢,让太后这样急匆匆地赶过去?联想到太后脱口而出的那句“孽障”,走水大约也只是个幌子吧,这个幌子背后,到底藏了怎样的真相?
太后到戌时末才回来,筋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挥手让嘉敏和王妃下去。嘉敏送王妃回了房,这才折转往自己住处走,回廊走近,忽然间人影一闪,竹苓的尖叫还在嗓子里,人已经软软倒了下去。
嘉敏只觉得颈间一凉,转眸来,看见于樱雪。
这报应来得真快,嘉敏自嘲地想,前儿她还拿这招对付过于樱雪,如今就被于樱雪反过来用在她身上了。
不过两月不见,这姑娘瘦得两颊都凹了下去,欺霜赛雪的肌肤,不知怎的,就生出黄气。指尖有茧。嘉敏知道茧是怎么来的,起初,都有滑如凝脂,毫无瑕疵,受了伤,就会痛,反复几次过后,为了不痛,皮肤就会把伤口一重一重包起来。嘉敏前世踏雪走过三千里的时候,手上脚下的茧,比她还多。
说起来她们都出自将门,不过以身手论,于樱雪应该还强过自己。所以嘉敏很有自知之明地冲她笑了一笑,说:“于家姐姐,好久不见。”
于樱雪生平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
她自小就生得好看,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上至老祖宗,下到兄弟,哪个不把她看得如珠如宝,就算她说要天上的月亮,没准还真有人愿意为她摘下来。于家子弟都是从小就要习武,唯有她,拉了几天弓,喊痛,年过八旬的老祖宗家法都祭了出来,一边哄着她不哭,一边责打父亲:“折腾你那帮蠢儿子也就算了,欺负我家阿雪算什么本事!”到识字时候,也叫过苦,这次老祖宗却不依,老祖宗说,我家阿雪的品貌,就是进宫当娘娘也使得了——娘娘不识字多丢人呐。
到后来也知道,进宫做娘娘什么的,不过是玩笑话。她开始与那些高门贵女来往的时候,已经渐渐意识到,在洛阳,于家算不得什么。但是算不得什么的于家历经三朝,一直在稳打稳扎往上走,他们笑话她是暴发户,暴发户又如何,不照样深得两宫信重?那时候她心里也多少察觉,老祖宗是真希望她进宫的,如果她进宫,如果她得到皇帝的宠爱,如果她诞育皇嗣,于家就能再往上走一步。
看看今日胡家在城中跋扈,洛阳城里哪个自诩世家的高门敢拍着心口说不羡慕?
所以那晚父亲忽然出现,要带一众贵女出宫的时候,于樱雪并不觉得意外,一点都不,父兄定然是在竭尽全力助她接近那个位置,用她们于家的方式。那个晚上的月亮,那个晚上的风,风里的脚步声,如今想来,声声在耳。
那个晚上,她离皇后的位置这样近,近到她几乎能够闻到金宝玉册微微的甜凉……然后啪,极轻极轻的一声响,所有,都成了泡影。
所有,她梦想过的荣光,她希冀过的扬眉吐气,和所有疼爱她的人。
消息是贺兰初袖告诉她的,那个出身比她更卑微,却奇怪地看不出半分卑微的女子。于樱雪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做到这些,多年来寄人篱下难道不足以打消她的志气?但是她偏能与谢云然说诗画,与郑笑薇讨论音律,纠正陆静华的礼仪。她并不是无所不知,她也会出错,但是即便是出了错,她还能大大方方说一句:“受教了。”
而她的表妹……据说是和她一起长大的表妹,却是截然不一样的人。元嘉敏。如果不是她的整个人生都被她毁掉的话,没准光听到这个名字就足以让她笑出声来。这个笑话,这个洛阳城里的大笑话。
可就是她,于樱雪手底的匕首紧了一紧:就是她!如果不是那晚她忽然出现,阻止她们出宫,也许今日,就是她册封皇后的日子了。
她竟然还有脸和她说“好久不见”!
于樱雪觉得自己的牙齿都要被咬出血来,而嘉敏还在不疾不徐问:“于家姐姐,这是要带我往哪里去?”
其实嘉敏听得出自己声音在抖,因为抖,才刻意地放慢了语速。但是于樱雪心里繁乱,所以在她看来,嘉敏镇定得不可思议,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手里没有刀,她的性命没有攥在她手里。两人之间,都还如从前,就算心里再恨,再厌恶,表面上,也还是亲亲热热的好姐妹。
于樱雪于是没有作答,只是手里又紧了一紧,嘉敏就觉得脖子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也许是破了皮。
镇定,嘉敏对自己说,你是落到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手里,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更何况你还认识她,她是可以用言语说动的。
第78章三寸
平心而论,于樱雪当然是个美人,但是在一众贵女之中,实在算不得出众。论家世底蕴,当然以谢云然为首,要说贵气,穆秋玉当仁不让,论姿色,郑笑薇独占鳌头,秉性,李家姐妹温柔可亲,至于灵气与聪明,于樱雪就更排不上号了。但是能送进宫里来的,没有蠢人,于樱雪应该知道,她如今是她的护身符,自然不会杀她,但是砍掉她一只手,在脸上划上几刀这样的事,她未必做不出来。
特别是,在那晚结怨之后,于樱雪未必不会把家破人亡的账算到她头上——当然嘉敏得承认,她本身也不能完全摆脱干系。
不过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于家败落之后,于樱雪进掖庭也有一段时间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今晚暴起发难?如果没有之前乾安殿走水的事,嘉敏没准会相信,于樱雪是花了这么长时间才从掖庭逃出来。
但是既然有走水事件在先……
更何况于家把持羽林卫三代,于樱雪进宫的次数,虽然和嘉言、胡嘉子没法比,但是对于宫里地形的熟悉程度,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乾安殿走水和于樱雪有关,那是件什么事呢?嘉敏一面想,嘴上重复说道:“于家姐姐这是要带我往哪里去?”
于樱雪照例不答,只逼着嘉敏走几步,转到回廊后头,昭阳殿里的竹林,在风里萧萧的,宫灯摇曳的影子,到底是秋天了。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巡逻的羽林卫。时机拿捏得这么好,也只有于家人了。嘉敏在心里暗暗地想。
就听得一声惊呼:“什么人!”
一时间回廊内外,寒光森然。嘉敏虽然看不到,也感知得到,所有枪都竖了起来,是如临大敌的架势。
“将军,这里有人……是个宫女。”
竹苓被发现了!嘉敏心里一喜,就听得身后呼吸急促,匕首一抖,粘稠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了下来。
那是一个警告,嘉敏知道。
“……还有气!”
随即就听到“啪啪啪”的耳光声,竹苓“嗳哟”的呼痛声,然后就惊叫起来:“这是哪里?我、我怎么在这里!等等、我家姑娘呢?我家姑娘呢!”
一个听起来有些耳熟的男子声音道:“姑娘莫急,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你家姑娘是哪位?”
“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是南平王府三娘子。”到底是王妃调教出来的人,慌而不乱,“今儿晚上太后召见,之后我家姑娘送王妃回房,再从这里回自己房间,然后、然后奴婢就被打昏了……”
竹苓呜咽一声,急切地问:“这位将军,你可瞧见我家姑娘了?”
男子闻言,略略沉吟片刻,吩咐道:“安朝,贺礼你们两个,各带五十人,以这里为中心,仔细搜索。赵毅,张竹,传令下去,封锁昭阳殿,不管什么人,没有太后的手令,不得进出。”
“将军?”
“事关重大,我须得上报给太后与陛下。”男子道,“姑娘请随我来。”
那名男子和竹苓的脚步声渐渐就远去。
其余羽林卫,遵照他的吩咐远远近近散开。走不掉了,嘉敏心里想。略略别转头,于樱雪的眼睛在暗色里闪闪发光。距离这样近。嘉敏轻声说:“如果我是于家姐姐,这会儿大约会谋求到南方去。”
于樱雪不作声,她实在不知道嘉敏哪里来的胆气,她手中匕首再重一分,血就会从她的血管里喷出来——她是没杀过人,但是不等于不会。老祖宗答应她不习骑射的同时,教过她怎样最省力地杀人——虽然她从来没有用过。
嘉敏并不打算和于樱雪说,于家父子就是自找死路——说这句话才是真个自找死路呢,嘉敏自嘲地想,当初她父兄被杀,如果有人劝导她说父兄咎由自取,恐怕就是那个软得提不起来的元三娘,也会忍不住拔刀相向吧。
嘉敏也不在意于樱雪的沉默,絮絮如自语:“是陛下和太后定的罪,事关朝廷体面,一时半会儿是翻不了案了。在掖庭安身,无非是做苦力,如果于家姐姐安心,也就不会有今儿这事了。如今姐姐绑了我,也算是有了和太后讨价还价的本钱。我虽然算不得什么人物,不过我要是出了事,母亲就没法和我父亲交代,所以母亲是一定会说动太后保住我的。但是即便如此,于家姐姐在洛阳还是呆不下去,倒是南朝……以于家姐姐的才貌,或有奇遇也未可知。”
如果是个男子,当然能指望才,但是在这个世道,于樱雪能指望的,也只有这张脸了。
这世上的人,无论贫富,美丑,聪明愚钝,多少都会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更何况于樱雪本来就出身富贵,容色明媚,自命不凡并非没有底气。这是周城教过她的,人性如此,一万个里,也没几个人能够例外。
于樱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不然呢?”嘉敏的声音简直像是魔鬼在耳边低语,“不然于家姐姐打算怎么样?杀了我泄愤?那也是个好主意,痛快!不过要赔上自己的命,多少有些不值得,何况——”
嘉敏说到“何况”两个字,忽然就住了嘴。
良久,听不到下文,于樱雪竟然忍不住脱口问:“何况什么?”
“没什么,”嘉敏微微一笑,“于家姐姐还是杀了我好了,我也走不远,就在这里等着,想来用不了多久,外头的羽林卫就会送于家姐姐来陪我,黄泉路上有个伴,走得也不会太寂寞。”
“你!”
“不然呢?”嘉敏吐气如兰,“于家姐姐还有第三条路?”
“我!”于樱雪咬牙道,“我就抓了你,问太后要了玉琼苑,吃穿尽有,然后砍掉你的手,砍掉你的脚,再戳瞎你的眼睛,划花你的脸,闲了抽你一顿……”于樱雪绞尽脑汁还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