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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那不妨再斟酌斟酌。”
于谨听得“复仇”两个字,又冷笑起来——他全家被杀,是皇帝的意思,难道他这辈子还能指望弑君?
萧南何等****之人,哪里猜不到于谨所想,登时就笑道:“当初伍子胥也曾一夜白头。子玉兄也是读过书的,难道就当真没有想过南下?”
这个话,嘉敏也曾拿来诓过于樱雪。
但是于谨终究不是于樱雪,他知道此去千里迢迢,可能的无数变数。萧南不过给他画了一张饼。于是笑道:“宋王殿下说得不错,想必萧家老儿看到殿下的头颅,也该赏我个三瓜俩枣。”
萧南微笑道:“我皇叔……哪里舍得杀我。”
拍拍手给于谨看:“我如今手无寸铁,还受了伤,三娘不过一个弱女子,子玉兄,有话可以坐下来说。”
于谨也知道萧南是想救嘉敏的命。他也看得出来,如今萧南是连走路都打晃,决然不是他的对手。他说的私奔,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如果是这两人正儿八经出门,没千儿八百护卫怎么可能——这样一想,却又不像是说谎了。
他手上略松,另抽了腰刀抵在嘉敏后腰上,喝道:“坐下!”
嘉敏好容易能够自由呼吸,大喘了口气,第一句话就是:“谁说我私奔了!”
于谨脸色一变。
“……明明、明明是我带他去见我阿爹!”嘉敏第二句话又来了,“你、你……你出来做什么,你烧退了么?我、我给你找了药来。”言至尾声,声若哽咽。抬手把药递过去,衣袖稍退,瘦骨伶仃一段皓腕。
萧南看了于谨一眼,于谨不作声。
萧南接过药,柔声道:“今儿出去奔波了一整天,你要是累了,就去车上歇会儿,想必子玉兄,不会不通这个情理。”
于谨还是不说话,嘉敏怯生生回头看了他一眼,往前走了一小步,于谨没有动刀,嘉敏就在他的注视里一步一步走进马车里去。车帘放下来,连着阳光和风,都一齐挡在车外。嘉敏也觉得,困意上来了。
午后的阳光铺在草木上,金光闪闪。
于谨还握着刀,萧南不在意地笑一笑。
于谨问:“你要南下?”
“不然呢?”萧南反问,“我父亲老死洛阳,难道我也要老死洛阳不成。”这个说辞不奇怪,是在洛阳寄人篱下,还是回金陵身登九五,简直不用选择。萧家父子想回国,从来都不是秘密。
“借南平王的兵?”
“不然呢?”萧南再反问一声,又叹了口气,抱怨道,“如今朝中防我,和防贼有什么两样,要有别的法子……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后面半句话,声音压得低低的。于谨保证,车里的元三娘子,定然听不到,如果听到了,会有怎样的反应呢?于谨不置可否,又问:“之前……殿下在洛阳已经呆了不短的时间,何以突然就仓促起来?”
“此一时彼一时。”萧南怡然答道,“子玉兄如今消息不灵通了。”
于谨盯住他,目露凶光。
“南平王收拾了乱匪,就要班师回朝。太后没有野心,天子年幼。”萧南以手撑地,缓缓坐下去,对他的杀气恍若不觉:“一旦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要再兴兵,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年,可惜了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
这话纯属胡扯。就算南平王平定贼乱,只要天下没有一统,就远远不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不过要是等南平王回朝,萧南就算娶了元三娘子,要再拿到兵符,难度就大得不止一星半点。萧南要是为此铤而走险,倒也不奇怪。
第87章尔虞
萧南掰了一块干粮给于谨,瞧着于谨不敢入口,自己先咬了一口。
“宋王殿下端的好计划,”于谨见此,不肯弱了气势,也咬了口干粮,大约是内制,比他这些日子吃的没油没盐没滋味的东西要好上许多,慢慢咽下去,说道:“也不怕南平王翻脸不认?”
“怕!怎么不怕。”萧南话这么说,面上并无半分惧意,“不过想这世间做父母的,总拗不过做儿女的。何况古人也说过,富贵险中求。你我落到这步田地,不冒险,难道能指望平流进取,坐致公卿?”
“平流进取,坐致公卿”是南朝流传的一句话。南朝以九品中正制取才,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世家高门弟子,往往起家就得高官,一路只要不出错,妥妥的三公九卿——寒门子弟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说起来萧南与他如今的处境,比寒门子弟也好不到哪里去。
于谨却冷笑道:“殿下富贵险中求,于我能有什么好处,我要南下,少不得还是须得借殿下头颅一用。”
“子玉兄真是……”萧南笑着摇头,“此去江南,尚有千里之遥,就算子玉兄身手了得,能避过朝廷耳目,顺利南下,到了南边,子玉兄能找谁,献出这份大礼?子玉兄莫非以为,我那皇叔,有胆量光明正大收这份礼?要果真如此,当初我在他手下,如何能过这么多年?只怕皇叔一见我头颅,大喜之余,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子玉兄,为小弟报仇。”
于谨沉默。
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无须多话。萧南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他是要借元三娘和南平王的关系,把兵符骗到手。但是这小子也没带过兵,也没打过仗,天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也罢,有了他和元三娘在手,至少这一路南下,可保无虞。
至于南下之后,是砍了萧南的头去找南朝萧老儿领功,还是帮着萧南起兵,那就都看萧南的本事了。
于谨又咬了一口干粮,慢慢嚼碎了,方才说道:“三娘子跟了殿下私奔,宫里岂有不找的。”
“大约是不会。”萧南想也不想,径直答道,“三娘和王妃怄气,独自归家。这会儿宫里以为她在府里,府里以为她在宫里,没个十天半月,怕是反应不过来。”
瞟了于谨一眼,又道:“至于我,家母尚在府中,一兵一卒未带,就算走失个十天半月,想必也无人在意。”
“殿下好算计。”话到这份上,于谨心里也有些佩服,“我听说殿下府中,有个绝色美人……如今也都丢下不管了吗?”——萧南这一去,能不能成事,谁也说不准,只要他没死,他的母亲虽然留在洛阳,料想无人敢动,倒是那个小美人……以元三娘对他一往情深,多半是不能容了。
“子玉兄英雄气短了。”萧南笑道,“大丈夫但患无权,何患妇人。”
听说那个姓苏的美人是跟着萧南一路北来,出生入死,可想而知。这人真是白瞎了这么好一张人皮。于谨自忖毫无心肝,和萧南一比,好像又还多那么一点点。话说回来,心慈手软,妇人之仁,能成什么事。
于谨吃着干粮,倾耳听时,车中传来悠长缓慢的呼吸,和着风,不由慨叹道:“三娘子对你,倒是放心得很。”
萧南转眸,眸光里浮金跃影,闪烁不定,良久,方才含笑答道:“她对我……自然是放心的。”
嘉敏这一觉,睡到天黑才醒。大约是累得狠了,连梦也无。醒来车厢里漆黑。风从车帘外渗进来,烤肉的香味。这时候脑子还不甚清醒,腹中已经咕咚一响:这整日,就只早上吃了几块干粮,哪里撑得到这时候。
等等……哪里来的烤肉?
掀起车帘探头往外看,萧南和于谨坐在火堆边,火堆上架着树枝,树枝上倒挂一只麂子,正往下滴着油:滋拉——嘉敏觉得自己口水都快下来了。
“……须得刷一层****,和着孜然,还有盐一起烤……”萧南话及于此,略略偏头,就看见车帘后瞪着眼睛的嘉敏,招手道:“你过来!”
嘉敏:……
要不要这样普天同庆啊!怎么有她一觉醒来整个世界画风又不一样了的感觉呢?
嘉敏整了衣裳,胡乱用手指梳了头,这才下车来,不敢往于谨那边凑,挨着萧南坐下。那火烧得极旺,火舌舔得几个人的脸都红通通的。萧南熟练地割一块烤好的麂子肉,用树枝叉给她。
嘉敏没有接,只直愣愣看着他手里的刀——那分明是于谨的腰刀!于谨竟然放心把腰刀交到萧南手上!他不会是喝多了吧……等等!这附近麂子没准还能猎到一只,酒这种东西,怕是挖地三尺也没有。
——她这样想的时候,却是忘了,萧南身受重伤,刀在他手里,也就能割个麂子肉罢了,于谨自然不惧。
“怎么了?”萧南奇道。
嘉敏指着刀:“你们这是……这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说什么胡话……是没睡醒么。”萧南苦笑不得,“子玉兄要南下,与我们同行。”
嘉敏“啊”了一声,一旁于谨凉凉地道:“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这话我还没请教宋王和三娘子呢。”
那原是举案齐眉的典故,嘉敏这才意识到,孟光与梁鸿原是夫妻,一时红了脸,低头去吃麂子,又被烫了嘴,火急火燎说不出话来,萧南唉声叹气递水,顺气,只差没凑上去吹上几口。
嘉敏心道这位入戏也太深了点吧,面上越发滚烫,红得不像话,更不敢抬头。
于谨冷眼瞧着,倒是又信了三分。
好容易歇停了忙乱,想好好吃上几口麂子,忽然于谨问道:“三娘子在宫里,可有见到我妹子?”
嘉敏心头剧震,树枝从手上掉下去都没有察觉:她当然见过,于樱雪的尸体就在这附近不远,如果人死有灵,看到哥哥与仇人言笑晏晏,没准能再气死一次……也不知道萧南如何和他解释这现场……大约是遇匪,匪徒杀了车夫,又被于谨的箭惊走?总不难解释。
于谨见她反应这么大,却是起了疑心:“怎么,没见过?”
嘉敏低头去捡树枝,萧南拦住她,递了自己的肉块过去:“吃这个。”他这样镇定,嘉敏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接过麂子肉,若无其事说道:“于……于少将军问得好生奇怪,莫非于姑娘如今人还在宫里不成?”
于谨皱眉,正要开口,萧南已然说道:“三娘终究是闺中女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何知道这些。她就是住在宫里,也是昭阳殿,又怎么会见到令妹?”
“闺中女子”、“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些话若安在别个身上,于谨没准还能信上一信,用来说嘉敏,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认的,当下就冷笑道:“好个闺中女子,不闻窗外事,却知道什么叫黄泉见母!”
嘉敏闻言,登时就跳了起来:“那不是我的!我说过那东西不是我的!我是被陷害的!”
于谨冷哼一声。
嘉敏难得理直气壮,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下去:“……我就是怕阿言出事才跟了去,你的妹子要紧,我妹子就不要紧了不成!阿言被人诓了去永巷门,她的婢子求到我屋里来,当时屋里可不止我一个,她要出了事,哪个能饶我!”
萧南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按住她的肩柔声道:“莫急、莫急……有话好好说,子玉兄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于谨再哼了一声。
萧南好不容易安抚住嘉敏,转头对于谨说道:“这话却是真的,就算三娘有心骗子玉兄,也万万不会骗我。”
这丫头和萧南也这么说么,于谨暗忖。
“……也就是羽林卫中出了个侠肝义胆的,又赶上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