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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平京城外,出奇地竟没任何攻城的动静。白灵飞留守城郭坐镇大军,而仪雅是由安庆王护送下直入皇城的。
在领她前往承光殿的途上,安庆王一直沉默著没有说话,直到两人经过一处偏殿,他才在仪雅前方停下脚步。
“你应该早些回来的。”
仪雅隔着月门,眼见满园将要凋零的残花,张着唇却说不出半句话。
——那是她从前的紫竹苑。一別经年,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是她当时栽的模样,连门前的花/径小路也依稀有她踏过的痕迹。
“自从你去了春日楼,这园子本来便丟空下来,可是你皇兄登基后让人定时打理,又把这里变回了你走之前的样子。”
花季都已过去,她是该要早些回来的。
两年飘泊江湖,她曾想过,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愿再踏入这座氾滥著血光的宫闱了,因为正在当年为景言从金延赶路回京的途上,她听到了这里发生的那场夺宫惊/变——皇太子闯出幽禁、联同御林军弒父夺位,於动乱中登基为皇。文定皇后得知帝君已薨,在含华宫里自缢而亡。
那件永铸在史书中的大事,在议论著的百姓眼中是又一场风云,但对她而言,那是自己的挚亲互相残杀,她在一夜间便痛失了亲生父母。
她理解景言,更不会犹豫於支持他维护他,但她不能接受他触及这条底线。
他明明承诺过她的,为什么竟然会出尔反尔得这般彻底﹖
直到现在,皇城里的空气中彷佛仍残存那一晚的血腥味。她抬步跨过月门,门旁那棵槐树依然在秋末之时渗著清香。
“父皇他,是皇兄亲自下的手么﹖”
尾随的安庆王平静地看着她:
“是。”
“那我母后呢﹖”
“皇嫂的确是自尽而死的,景言赶到含华宫的时候已经太迟。”
——他知道仪雅是怕了。人说近乡情怯,她能一路从湘州万分惊险地重入平京,却始终是害怕再见景言、怕再见到沾过她父皇鲜血的人。
“你既然还没有原谅你皇兄,怎么又要从金延跋涉千里回来﹖”
仪雅没有说话。
——世上千百羁绊,唯国家与血缘最难割舍。安庆王重叹一声,对这个流着跟他一样血统的侄女终是怜惜的:
“我也有过和你一样的心情——在你父皇将我们兄弟逐一剷除的时候。”
她内心剧震,嘴唇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你眼中的帝君是一个将你捧若明珠的慈父,你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被他百般恩宠,甚至破格将亲王金印赐予你作生辰贺礼——那是因为先帝绝情的一面没留给你,但却留给了他的江山百姓。”
安庆王仍有印象,这公主儿时如何受帝君和文定皇后的溺爱。他甚至觉得,帝君是将他仅有的亲情都给了皇侄女——那是像自己这些被逐一清剿的亲王不会有的,亦从不属于当年被打下天牢、又曾被重兵软禁的皇太子。
“你比你皇兄幸运,至少你还可以在这里纠结怨恨情长,但若他当年不狠心选择,就要和被帝君拒诸城外的南楚军同归于尽。”
仪雅似是笑了一笑,充满苦涩的讽刺。
“也正是因为他当年足够狠心,如今才会落得一个乱臣逆子之名,不是么﹖”
安庆王暗自摇头。
他堂堂一介亲王,本来就不擅长替自己辩解什么,如今为了另一个比他更加不屑辩解的人,却不得不破一次例:
“景言的确不是善类,更不是一个能为情心软的人。”他淡淡说道:“但在你恨他之前,至少应该知道你口中的‘乱臣逆子’做了什么。”
那天,皇城三卫闻得仪雅从安若然手上闯关回京,还未在震惊中平复,却见一袭绯衣冲出了紫竹苑,掩脸直奔向承光殿。
御林军见来的是少公主,都纷纷让出殿门,长守寝殿里的墨莲华也悄然退了出去。
那位狠厉决断的帝皇就静静睡在榻上。长年熬尽了所有心血,即使城外崩天塌地,也再唤不醒这个人了。
仪雅纵声痛哭起来,嗓音独自在殿里回荡著。
——“世人说他乱臣逆子,却不知他看着供在宗庙的宫册上句句诛心,只是笑了一笑,没有篡改过上面的半个字。”
安庆王如是说。
“他不在乎史册上的自己有多不堪,因为他的心思就只剩下南楚而已。你怎么不想一想,你皇兄要花多少力气,才能在联军兵逼下撑起一座孤城两年﹖他为了能带兵亲征,一直都用太医院的销魂丹来强催功力,甚至连白灵飞都瞒过去了,这你又何曾知道﹖”
她不知道,但就在看到自己栽的那棵槐树旁、不知何时竟竖了一个稻草人,她终于彻底知道了。
那稻草人做得古怪滑稽,唯独是头上戴着礼冠。她一眼认出那纹样属于皇太子所有,正是景言廿岁冠礼时受加封的玉冠。当年她看着宗庙的盛大仪式,得知皇族中只有男子才能受冠,年幼而不知天高地厚,一时委屈便在朝官面前说:“皇兄有的我为什么不能有﹖长大后我也一样要行冠礼﹗”
那场冠礼使并不受宠的皇太子更失颜面,只是她早便把这件事忘了。
她忍住鼻头发酸,怔怔望着稻草人上的玉冠良久。
她早已过了廿岁生辰——就在皇兄登基的那一年。那年她决绝不再认他,他却还记得她那时耍性子的戏语。
她该早些回来的……父皇母后都不在了,她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兄长而已。
她忽然便后悔自己任性的这些年日。一直以来,都是她被保护得太好,却永远不知道皇兄不动声色在背后承受了一切。她是不会知道一个从小流落在外、成年后又屡遭打压的皇子是如何生存的,因为父皇从来不会如此对她,而皇兄却从来不舍对她说半句怨怼。
她眼中所见的,都是景言意气淩厉、震慑八方的姿态——纵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画面,她也记得那时他没有刻下鬓角斑白的模样,眼皮下也没有现在浓重的倦黑色。
皇兄已经不是以前的皇兄了。
他再没有慑人而耀眼的锋芒。
他原来已经老了,老得太早,早到这些原本不该由他承受。
“皇兄,我再不怪你食言了。”
泪珠逐颗滴落,她哭着捧起景言比自己厚实许多的手。那双手因长年习武,十只指头都布满了剑茧,贴在她的脸上,扎得她连心尖都疼痛起来。
“我不会怪你了……我还等着你主持我的冠礼,皇兄,你快醒来……”
——这是她第一次害怕他不再睁开眼。
长久以来,所有人眼中的景言是不败的军神,一如火翅凤凰右翼所托著的、那把代表力量和战争的宝剑。直到他不堪重负倒下来,在她眼前为多活一刻而挣扎的时候,他们才记起来,他并非天神。
诸神已归寂灭,世上有的不是神祇,只有甘愿像神般献身信仰和理想的凡人。
“这几天你先在总管府住下,等到一有机会,我立刻让张立真送你和仪雅走。”
“飞哥哥……这已经是你第廿十七次要赶我走了。”小天垮下脸,拽著白灵飞套在前臂的护甲,使劲得像要把他整条手臂都摇下来:
“总之我一定要陪你留在平京,你留到什么时候,我就留到什么时候。”
“说。”
“当初离开忘忧谷,是你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可不能拋下我不管。”
“接着说。”
“你如果真把我赶走,我就告诉全军说你不负责任、始乱终弃——唔——”
“你是不是太久没见我,忘了你飞哥哥是什么人﹖”
他将一口饭直接夹到小天嘴里,看小家伙嚼得满脸憋红,便扬起一抹漂亮至极的微笑:
“你再耍嘴皮子这一招,对我也是不管用的。”
——你是不是太久没见我,对自己耳根子软的程度有什么误解﹖
小天将饭菜狼吞虎咽下去,又连忙将饭碗筷子都抢回来。“你就刀子嘴豆腐心吧,明明就舍不得赶本少侠走,还装什么嘴硬。”
——早知当初就不该把小不点送到太学去,把人教到现在伶牙俐齿的,这不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他暗叹一口气,“你自己先吃着,我先去一趟皇城。”
他起身拿剑欲走,却被小天死命拉住。小家伙长大了,没有以前那么常撒娇,眼神却分明还是孩子一般,满眼只是忧心自己:
“飞哥哥,你多吃点儿吧。”
他不禁想,自己估计是一辈子都要栽在这鬼灵精身上了。
他正在想怎么能把鬼灵精安抚下来,门外忽然却有一阵急赶的脚步,来不及通报便推门而入。
他整个人都瞬即绷紧起来,以为是城外又有异动,怎料进来的赫然竟是景焕康——
“白帅,陛下醒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糖、糖、糖、还是糖。陛下沉睡了好几章就是为了放大招虐狗(大误)
☆、白昼之夜
整个楚宫犹似炸开了锅。内务府终于久违的重回繁忙,全个皇城的内监都欣然赶往承光殿,来回为君皇打点,连仪雅和墨莲华也一并充当侍女忙活着。御林军在承光殿外井然有序地布防,除君皇指定要见的人员,其他人均被婉拒在外,以免惊扰圣驾宁养。
景言甦醒后,第一个开口要见的便是白灵飞。然而统帅有统帅卸不开的责任,当白灵飞向军中将领交代好要事、飞马穿过整条都城天街直入皇宫,景言已经安顿好各项要务,将众人挥退了出去。
六部尚书鱼贯离殿,恰好就看见一抹白衣从夜色中匆急而至,喘著气跑到殿门前。
“白帅不必太过担心,陛下醒来以后气息不错,是件可喜可贺之事。”兵部尚书叶鸣钦笑道。
“谢过叶大人,灵飞来得匆忙,唐突了各位——”
“別把时间浪费在虚礼上,再看不到你,陛下可就要把殿门都望穿了。”
叶鸣钦与众位大人辞別而去,白灵飞又怎等得及半刻﹖就在他们转身的同时,便二话不说推门入内。
殿内没有別人,景言一身净黑华衣、发披肩侧,就坐在床边默默看着他。
——那眼神深邃有如大海,将他开门前一瞬的所有焦躁都抚平过去。
他不由自主湿润起眼眶,视线开始模糊起来。他用力的眨一眨眼,感觉到有些什么划落而下,然后才看清景言眼底也异常地明亮,仿佛落入了殿内风烛的点点光芒。
本来是有许多想说的,但他此刻都不想说了。
也许唯一需要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话:
你活着就好。
但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眼前一晃,他便被拉入一个怀抱里。那臂弯稳如山岳,带着使人安心定神的力度,还顺道替他掩上了殿门,彻底隔开了都城外面的秋末流霜。
“傻瓜,在城墙上吹风还不够﹖”景言把他的头埋进自己肩膀里,似是想笑,又止不住话里溺出的温柔。“你再吹风,我看着心疼。”
那嗓音带着昏睡初醒的沙哑,轻轻搔在他耳旁,伴随微痒,更多的是绵密如丝的痛。可是他是那么想听这把嗓音,想得甘之如饴,即使听多久也不够,只要景言能开口就行。
“说着动听,你心疼的可是自己妹妹。”他知道自己哭着又笑着,表情一定狼狈得很,便索性凑在景言颈间不想再抬头丟脸:
“我在你床边敲锣打鼓了十几天,也没看你动半根手指,结果仪雅一回京,你这就忙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