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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漠北不再贸然派铁骑南下瓜分中土。
当夜,楚都内外皆息止了烽火。
来自秦岭的军报,盖上了两国君皇的漆印,不约而同放于两位主帅的案桌上。
安若然读毕明怀玉的亲笔,忽然疲惫的重叹一声。
许多零碎的片段在他脑海浮掠过,有离谷下山时与白灵飞击掌为誓的一瞬,也有少年时豪言要将明怀玉捧上帝位的时刻。
最后,他怀念起当初洛阳流霜,那人媚眼情深,和他耳鬓厮磨时的低语:
人是不可以偏离正道的……
我们伐遍郑境,也是为了看到山河重合的一天。
记忆突然有些模糊起来。
——他记得起那年艳如繁花的明怀玉,却再看不清当初的自己。
桌上还同样放着烟岚的密函。应龙军大败于洞庭湖,春日楼右护法栎木叛变,左护法聂靖川当场战死,青原带着残军遁逃,暂时在运河失去踪影。若非湘州驻军也同样元气大伤,无力乘胜追击拿下琼州及其余四镇,现在江南应有大半版图收入他囊中。
这是南楚水军最为耻辱的败仗,而一切都在他意料之内。
他虽未在洞庭湖上指挥此场战事,但这将是他功勋册上又一笔荣耀,百年之后,亦会随安若然这个名字被人铭记。
他拈起两张信函,把它们焚於烛火里,连同往昔作为“安若然”的、尚且留有温度的部分,都在纸堆里成了灰烬。
火光在夜里跳跃,映著长孙晟铁青带寒的俊脸。
“火翅凤凰,非在勇战之魂,而贵在护世之魄。”——他死死盯着信上最后一句燃於火里,忽尔又想起那双既酷似自己、而又比自己更深邃的纯黑重瞳。
他没料到多年静养於长安皇宫里、一直受他箝制的人,竟能夺回秦川兵马的主控权,突然作了带军出关的决定。
——举国之内,一直最反对他结盟伐楚的便是长孙凯。只是当年景言已攻陷大半关中,一个被架空实权的皇帝并不能抗衡满朝的结盟呼声,在朝堂上,他向长孙凯以兵权作胁,这才得以如愿与阿那环合作。只是万没想过,长孙凯那时坚持要出席明怀玉在洛阳的大典,而且竟暗中相助景言和白灵飞,先是通风报信,后来又在洛水救走两人,最终使景言能逃过死劫重回平京。
那个隆冬,长孙凯回到长安,曾有一段日子缺席早朝。群臣以为是体弱的国君因跋涉而受了寒,而真正的原因,却是他将长孙凯禁锢於寝宫,每天凌/辱这具承受不起残虐的肉体,直至长孙凯最后奄奄一息,他这才从愤怒中制止自己,免致出了皇帝在宫闱被亲弟强/暴至死的丑闻。
他后来在长孙凯榻旁守了整个冬季。带兵离开秦川那日,他忽然想再望那双重瞳一眼,但榻上的人仍然没有醒。
他怀着仇恨和野心转战了两个春秋,始终不敢去想当时守在宫里的自己,为何会如此慌张失措,仿佛在害怕会永远失去这个人。他不知道自己对长孙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只知道到春暖花开,当麾下将士禀报君皇在长安临朝的消息,那一剎竟比所有的军情都重要,他胸口剧烈绞动起来,真正感受到一种撕裂心肺的痛。
他好像重新得到了那个人,却又真正的失去了他。
这场乱世战争,他渴求已久,但随着联军每场胜利,南下追击的他就似在逃离。
逃到平京城墙下,再看到那个人工整而纤瘦的字迹,他终于明白自己在逃什么——
他原来,害怕在那双重瞳下被看透一切的自己。
“来人,把廖奎叫来﹗”
门外的守兵马上退去,不消片刻,彻夜待命的将领匆匆而入。
“明天破城的时候,务必做到一件事。”
“殿下请吩咐﹗”
“把景言和白灵飞的首级都割下来。”他望着悬在墙上的马刀,冷冷地道:“我要拿他们南楚的亡国帝帅,助我扫遍整个江南。”
平京全城乌灯黑火,哀鸿之声却在暗夜连绵不绝。
应龙军大败的恶秏,在联军驱使下迅速传回了平京,全城军民都意识到一件事:
他们连最后的希望也已经失去了。
在守城军猛烈反扑的这段日子内,景言并没有在城郭上出现,也没有半刻钟留在皇宫。
他将前线交给白灵飞,与欧阳少名、仪雅和小天一起合力,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艰巨之任,在几日内不眠不休地做成了——
全城幸存的平民都被分批集中起来,先是塞满集贤巷,再然后是东、西两市,甚至是昔日只作达官贵族居住之地的九华坊。皇城三卫全被调离宫城,携著安庆王冒死带回的火器,於城里每个要点布下防御。
最后,他撤出了皇宫里的每一个人。
偌大的楚国皇城,竟然安静得落针可闻,完全没有任何活人再出入殿院——
彷似一座千百载后,埋葬了远古英灵而又被挖掘出来的地宫。
到这座宫殿被挖出来之后,他们这个群雄竞逐的时代将成传说,被许多人耳目相传的议论,然后一笑置之,就像听到一则遥不可信的神话一样。
但若当有那个年代,他希望那时的人们将会活在和平盛世里,融洽喜乐,再无征战。
他相信天下终将会有这么的一天,无论他或他的子民能否活到那一刻来临。
他的脚步最终停在皇城的宗庙前。
最后一个留下的人,也默默站在宗庙门前。仿佛是早料到他会来到,那人的一身银甲换成白衣,就这么站在这里等着他。
他停下来的瞬间,那人闻声回头,对他浅淡的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由南楚到联军,每个征战者都有他们的故事——这是这篇文最初想要写到的,也是作者君希望能够让大家感受到的~
☆、海誓山盟
“你来了。”
那人白衣似雪,眉眼笑得微微弯起,就如他们最初相识的模样。
岁月似箭,前事如烟。然而就在对望之间,他还是记忆中清澈明净的江南少年,他仍是一身血气不畏天命的皇太子。
他们尚且年轻,却又已不再年轻。
他挽起了白灵飞的手,那只手陪他闯过风雨,曾在沙场挡在他面前、也曾在温存间抚遍了自己,如今安稳躺在他手心内,骨节分明而充满力度,仿佛是在淡然等待着他们的结局。
“我带你进去。”
“嗯。”
他推开大门,牵着白灵飞一步步走过青石砖地。
景氏王朝每个帝皇都曾走过这段路,一次是在登基当天,另一次是将皇后迎入宫中,最后一次是灵柩在往皇陵下葬前被抬进来的时候。
他走过第一次,今晚也将走过最后一次。
庙内没有风灯火烛,只得冷月作光斜照入内。供品桌前摆了两个蒲团,南楚历代君主的灵位,分作四列排在龛前,居中最大的一块神主牌上,所刻的正是怀阳帝景浦之名。
他扯唇苦笑。
“我在想,我一个亡国之君的灵牌,应该没有资格和列祖列宗并排在这里。”
白灵飞望着怀阳帝的灵位,沉默半晌,蓦然摇了摇头。
“你比怀阳帝更有资格为王——”
“至少,当他用阿那环的身份在城外涂炭生灵的时候,是你拖住了他的屠刀。”
景言愣住,神色又再渐渐转柔。
“我原本是要来对祖宗请罪忏悔的,你这么一说,我这罪怎忏下去﹖”
白灵飞侧过身去看,却见景言眼里有种沉稳而平和的光。
——自从重获精元甦醒过来后,他容貌便回复了以前的俊逸伟岸,然而经过峥嵘年月打磨,他又与曾经的皇太子相当不同。
那时候的景言铮铮铁骨,奈何刚极易折;现在的他敛於内在,却使人更无法忽视他的锋芒、藏在骨子里那睥睨天下的气魄。
自己见证著这个男人逐渐强大,他们彼此成了对方的软肋,却也铸就了对方的盔甲。
“再等我片刻。”景言低道:“把这件事做好了,我再和你一起去城墙。”
眼前的君皇敛去所有笑意,缓缓向下跪去。
那张俊容冷凝如斯、毫无波澜,就一如少年跟随御林军入京受封,在太清真人面前下跪辞行一样平静,平静得就像一个早料到结果、所以守约走上刑场的殉道人。
剎那间,白灵飞的心针扎一般刺痛起来。
——他上过战场,明白不是所有生灵的殒逝,都能换回和牺牲对等的价值。
走上这条路的人都不怕残酷,倘若他怕,当年便不会跟随景言走,同行过如此多年的雨雪风霜。只是这生未圆那八千里河山的梦,他也会气忿、也会遗憾,做不到透彻放下。
他太了解景言。若不是和他一般强装平静,那便是已经心如死灰——
他大约知道天明以后,景言会做什么了。
“你没有错,不要在这里忏悔。”
景言讶然抬眸,一边的臂膀忽然被手掌覆上。
庙里漆黑一片,只有他眼里映著冬月的银华,让景言觉得份外温暖明亮。
白灵飞深吸一口气,忽然低说:“我想你现在为我做一件事。”
——相识半生,这是白灵飞第一次有求於自己。
景言不疑不问,没有一丝犹豫便应诺:“你说,我一定答应你。”
白灵飞展颜笑了。
“你曾经在这个地方加冕为皇,但还没有行过国典婚礼,迎娶你自己的皇后。”
他跪在蒲团上,眼底忽然酸得发涩,涩意一路蔓延到胸口,堵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景言。”
他爱得重于生命的人,给了他一个有如夕霞暮华的笑容,温柔得连整个江南的寒冬都在瞬间暖融。
“现在我站在这里,你愿意在祖宗面前,和我共拜天地、结为连理么﹖”
苦涩逐丝钻进心房,终于碰触到最绵软的那个角落,搅动着积藏多年的柔情蜜意。
他当然愿意。若是白灵飞,即使让他在天下人面前下跪求婚,他都愿意——那其实是他除了河清海晏之外,平生唯二执著的心愿。
只是一直以来,自己从没能给过什么,哪怕是半天的安稳清静,他都未曾让白灵飞享过。他总会在睡梦中幻想,在将来的某一日,要光明正大给爱人一个婚礼,给他所有亏欠过的、承诺过的,不论什么,他都会给,他要把他宠成世间最幸福的人——
而不是像现在,在国破家亡的前一夜,反而要白灵飞先开口问他要一个名份。
“怎么﹖你嫌我没穿大红婚服,还是嫌我杀气过重、非是良人﹖”白灵飞调侃:“还没拜堂,陛下这刻想要退婚,还是来得及的。”
“不。”
他猛然起身,将两个蒲团拉近,起身扶著白灵飞再次跪下,却仍是克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嘴角上扬,只懂呆笑,整个人傻傻愣愣的,全没有一国之君的风范。
白灵飞看得心有不忍,忽然迟疑的道:
“……我是不是做错了﹖”
“﹖﹖﹖”
“诸位先皇看到我把他们的子孙弄成傻子,还怎肯让我和你拜堂﹖”
“你才傻。”景言用手描画过他的眉眼,轻轻的说:“你肯定是历代以来,最让我祖宗满意的过门媳妇。”
“可惜师父不在这里……他一定很想亲眼看着我们成婚。”
“师父会看到的。”白灵飞道:“你是他一生最得意疼爱的弟子,他肯定会在九泉下注视著你最重要的时刻,用他自己的方式去守望你。”
景言宽慰的收回了手。
皇城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