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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的男人不断喘息,全力催马的同时也在透支自己重伤的身躯,终于,在坐骑还没倒下前,他已先一步脱力鬆手,被马儿摔开几尺远、深深埋在荒漠沙丘里。
男人顿即晕昏过去,可是没过多久,他艰难地一动,然后又被一股超乎想像的意志力支撑,拖著长剑狼狈爬起来。
一隻脚已被摔断,体内真气不继,他翻不上马背,情急之下猛然咬牙,扯下长袍衣带,将自己左手反绑在马儿的后脚蹄,右手用剑鞘狠力戳向马股﹗
坐骑在吃痛中仰天长嘶,如同离弦之箭绝尘而去。
这么不要命的骑法,这人要么是刚摔疯的、要么本来便是个失心疯。
但就在这样的情景里,马儿将主人拖行过整整千里大漠,直到抵达昆仑山脚。
男人的脸容已经沾满风沙,左眼眼梢到下巴不被利刃划得毁了容,刀口翻出的血肉狰狞模糊,叠加在原本那道陈年剑痕上,使他看起来更是状如厉鬼——
景言到抵神女峰山下时,第一个看到的,便是这般半人半鬼的安若然。
☆、利诱
景言与安若然为敌十数载,却从未得见他像眼下这般景况。
无论是落井下石、还是冷嘲热讽,现在都绝不是个好时机,更不合符景言的作风。他一言不发,便奔前解下安若然绑著马脚的布条,把人捞起抱稳,往安若然体内输注真气。
安若然仍处於半昏半醒的状态,他把墨莲华招来,让她立刻就地施针,自己则按御剑门的运功路径,替安若然逐条打通重伤闭塞的经脉。
青原和欧阳少名带领南楚军在不远处休整,顺道为他们护法。
过了半晌,安若然才往身侧艰难地转过头来。
景言盘腿坐在他身后,皱眉问:“谁能把你伤得这么重﹖”
安若然感觉到他在用真气在为自己疗伤,心裡纵对景言有著芥蒂,此刻连最後一分也烟消雲散了。
“阿那环的影卫。”他答得简洁,显然知道尽快回覆功力才是正事。
对于聽话乖巧的病人,墨小姐一向很是宽容,但眼前这位却是例外。
这对宿敌将恩怨清算得潇洒,但护持在安若然身旁的她却没什么好脸色,见状不禁冷笑一句:
“我以为安帅武功盖世,怎么连区区术鬼也打不过﹖”
安若然往她瞥了一眼。
“你再放著阴山的战情不管,早晚会把南楚军那两个黄毛小子赔进去的。”
“一时三刻,云靖和景焕康还撑得住。”景言话里的信心彷彿无坚不摧,然而和多年前狂妄的皇太子不同,随着苦难反覆打磨,岁月将他最珍贵的东西沉澱下来了,这刻的皇者,眼里除了睥睨四海的气度,还折著一种温和的耀芒:
“我们横过大漠来到昆仑,便是为了彻底终结这场战争。”他沉声说道。
安若然沉默良久,忽然慨然长叹。
“那天我在阴山一战,终于将连隆斩於剑下,替怀玉报此深仇。”
这不出乎景言意料,明怀玉死后的这段日子中,安若然就是凭此活着的,若没有亲手了结连隆,这个人也断然不会远走西域。
“本来我没有想过活着离开阴山。”安若然苦笑,“披甲上阵,若能死在沙场,亦算不枉此生抱负。可是未待殉战,我却收到师父的亲笔信。”
景言运气微微一滞。
“那是他在九原苦抗柔然军的时候,让传讯兵千辛万苦送来阴山的。他在信里说了很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最後写下了凤凰的秘密,讬我无论如何,也要助小飞一臂之力,对付阿那环、解救天下苍生。”
“收到信后,我便马不停蹄趕往西域,半个月后,我才在逃难的平民中聽到黑玄兵统帅战死的消息。”
安若然哑声道:
“那封原来是师父的绝笔,他早已料到这个结局,在此之前,他将最放心不下的人事都交付给我。”
景言虎目微热,霎时有千百股激流在胸口不断回荡。
他知道,太清真人死于拓跋灭锋手上的仇得报了,从湘州沦陷到现在,这段恩怨终究归于尘土,烟灭在战争塗炭的累累白骨下。
可是那么的一幕,又是否师父想要的呢﹖白灵飞知道之后,又会怎样心痛欲绝﹖
——直至为南楚呕心沥血到现在,他才真正理解了拓跋灭锋。
与挚友为敌、跟徒弟决裂,非因天生冷酷不仁;只是这个乱世里,会有那么一种人,他所渴望的理想,凌驾在一切私念和感情之上——甚至乎,值得他死在未见终点的半途中。
这个矢志复兴己族的漠北战神,毕生所求的,不过是让鲜卑能世世代代在草原自由奔驰。正如他自己,也不过是希望汉统光复、干戈永止而已。
“所以,你是来和我们并肩作战的么﹖”
墨莲华並不明瞭他们心裡起了多少巨浪,但就在安若然点头的一刻,她知道这两个曾经各据南北的男人,为了同一个目标,竟历史性地站到一起了。
眼前重演著当年两人在洛阳的握手订盟,彷彿冥冥之中,确有一种牵引著无数人聚散离合的天意。
墨莲华深吸一口气,抬眸仰望日月尽蔽、诡艳如血的苍穹——
她的目光似是看透了灰烟浓雾,在那险崖绝峰之上,是她心中唯一一颗星辰。
光武三年十月廿四日,昆仑冰封,西域与北境陷於一片灰暗。
楚皇景言带着一千先锋,联同前郑国统帅安若然、应龙军统领青原、以及春日楼主欧阳少名,冒著攀雪履冰的艰辛,以雷霆之势直击神女峰光明顶。
三百明教死士严阵以待,另有各殿派遣杀手先行下山、在神女峰中段截住了南楚军的人马,同一时间,阿那环带着三千柔然精兵,也从神女峰北坡直杀上顶。
一场昆仑之巅的混战,就此全面爆发。
“本来我是要好好迎接长明王的,没想到,竟是您先来了。”
烟岚罩披华袍、面掩重纱,在任易凡翼护下排众而出。
话说如此,但她却对景言的到来不感惊讶,甚至笃定得令人心颤。
景言心下却清楚,她是大有道理这般张狂的。
——她留在光明顶的心腹,都是在教内位列顶尖的天界杀手,而自己一行人不仅要攀爬冰川、适应昆仑山上空气微薄的苦境,更从山腰就不断遭遇明教截击,来到此处,各人多少也有负伤、衣衫都已染红了,体力更是严重透支,此时此刻若要强攻入殿,必定要付上极之惨烈的代价。
“你把我的人劫走了,难道我不应该来﹖”
他虽心念电转,表面上看却丝毫不减杀气,绝情剑尖滴著血,没半点犹豫之下便直指烟岚:
“我这人不习惯绕圈子,一句话,让、还是不让﹖”
烟岚盈盈一笑。
“动辄喊打喊杀也不是好习惯,莫非陛下不想聽一聽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景言冷道:“你当教王的经验还是未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两全其美的——”
“就像我要杀你,便犯不著要再聽你半句废话。”
他手中刃拖著红光,在没有任何预兆之下,凌空向烟岚当脸搠至﹗
任易凡的雁天剑瞬即迎上,两把品剑上家榜的稀世神兵在空中交击,爆发出一阵震慑昆仑的凌厉尖啸﹗
虽说景言只为试探、用劲有两分留力,但任易凡却同样毫不费劲,在格住他佩剑后,甚至还有餘力斜斜抬眸:
“白灵飞现在身中茶曼陀,就算你能闯过这一关,天下没人能解他的毒,他也是离不开昆仑山的。”
景言神色顿时一变,俊容冷酷得令人窒息。
“这么多年,你们还是毫无长进,只得这几道板斧。”他脸带嘲讽,将狂猛无比的“七重杀”悉数送给任易凡﹗
“只要我把你整个主坛攻下来,不就有了灵飞的解药么﹖”
景言这回用上全力,剑气一道比一道发了狠,到了最後两重,更将任易凡的护体真气彻底震散,把他的内力逼得倒捲回来﹗
任易凡狼狈的连退数步,直至来到烟岚身侧,便被她抬手轻轻扶住。
“陛下﹗”
景言喉间一甜,同样退到郭定和张立真中间,冷然横剑在眉心——
骤眼看来,他似是完全压制任易凡,但那是仗著对方不熟悉自己的武功底子上。
刚才他恃强尽催剑气,同样也被任易凡刚猛精纯的内劲震伤,只是他为让烟岚难测其深浅,才隐忍著没吐血而已。
“陛下何须着急﹖长明王比你晚来到神女峰,我们有的是时间,不须趕着速战速决。”
景言盯着烟岚,还是首次有想辣手摧花撕碎一个女子的冲动。
——她这句基本都是反话,他为救白灵飞抢先一步攻到光明顶,实际上也是为阿那环间接扫清上山的障碍,对方攻顶用的时间只会比他少而非多。当阿那环来到之后,这边的情形便会从双方对峙变成三方混战,无论哪一边都有和另外两群人动手的理由,届时要将白灵飞安然带下山,便更是比登昆仑还要困难。
“其实两全其美的方法並不复杂。”
烟岚凤眸微往上挑,对他颔首道:
“只要陛下答应不插手我和长明王之间的纷争,等此间事了,我昆仑一带十七座城、九十二个村庄部落,连同神女峰光明顶,便全都臣服於您的脚下,绝无半分虚假。”
她的嗓音淡然笃定,却在神女峰上遍传过去,在九霄里荡气回肠。
景言深深的瞧她一眼。
郭定和张立真大感愕然,没料过这昆仑之主对这片疆土说让就让,而且还眼也不眨的用它来跟皇帝交易﹗
——人只要在这片浩瀚的雄山大漠看过一眼,便永世难以忘记它的辽广壮阔,连怀阳帝最终也忍不住征服的慾望,试问又有哪个皇者能够抵抗这种诱惑﹖
“昆仑将为您扼守西北大门,拱卫中原、成为征服北塞的基石。而且自古而来的丝绸之路,必定会经过这块腹地,届时由我教替您重新打通这条宝贵的通道,西洋的奇珍古玩、以及每年源源流入的黄金白银,全都尽在您的手上。”
景言似是一笑。
“聽起来我是佔了大便宜,你怎么忽然和我客气起来了﹖”
烟岚笑意更深。
“身处乱世,最重要是懂得选择明主。”她毕恭毕敬的道:
“楚皇陛下,您的鸿图壮志,不能缺少这片疆域。”
郭定和张立真暗叫不妙。
“陛下,您別聽这妖女胡言乱语﹗”
景言微微对郭定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两人心裡更是没底了。
今非昔比,现在景言是未来的天下共主,白灵飞在他心裡固然重要,但比起帝皇的千秋霸业呢﹖他们曾经痛失过大半江山,受尽城破家亡之苦,如今骤然一聽,谁又能说烟岚许的这些没有吸引力、不会令人心动呢﹖
可是白帅就在光明顶裡面,难道给这个妖女扰乱视线,他们就不闯进去救人了么﹖
“看来您心裡已经有了决定。”
烟岚眼波流转,显然胸有成竹——
对一个将会名垂千古的帝皇而言,无论什么条件,都不及许他江山的利诱更奏效。
“你的条件的确很吸引,北塞大漠、丝绸之路、通商暴利……只要不是傻子,应该没人会对你说一声‘不’。”
景言手腕微翻,将绝情剑缓缓放下,用袖口抹去剑身上半乾的血迹。
郭定和张立真大惊,任易凡也鬆了一口气,然而此时,他的话锋忽然一转:
“可是我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