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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修罗道-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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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庆王不须入城,直接在金华门前点齐朝廷兵马,领粮草立刻往天引山脉。
  皇命当中,半句不提释放皇太子之事﹗
  八军一众统领似是受了某种感召,全体从一昼一夜的长跪里起立。雪花从盔甲上簌簌而落,他们向白灵飞染红的背影致了一个军礼,便在皇城里默默踏雪而去。
  ——危难当前,每人都有自己的命。风雪中,有人领军赶赴前线、有人回兵部调度军粮。
  白灵飞承担起整个楚都里最艰难的重任,不发一语,继续跪在御书房外。
  “灵飞少将,你不要再跪下去了。”剩余廿多个官员里,有个年轻的御史如此说:“朝中很快有用得上你的时候,余下的事情,请少将交给我们﹗”
  还在支撑下去的,全是年轻力壮的青年文官,发言者在朝里也颇有名气,正是以敢言见称的侍御史谢正风。
  白灵飞眸内陡有雪亮锋芒。
  ——轮回历劫,敌不过一种冥冥记认。
  少年漠然低道:“我要留在这里,直到陛下愿意赦免十万流民、释放太子殿下为止。”
  三日后,一道战报十万火急传至平京皇城:
  安庆王率三万精兵,与夏军在天引山附近数次交锋、争持不下;十一月二十四日晚,安庆王夜里行军,在山脉南麓中了夏军埋伏。此战南楚惨遭大败,三万精兵死伤过半,主帅安庆王亦告中箭重伤,山脉南方全告失陷,安庆王在残军护送下,撤至天引山以南、南楚最前线的城池舄琊。
  十一月二十五日晚,两万夏军猛烈攻城,舄琊城失陷,南楚全军继续后撤。
  同一时间,夏国继续集结兵力,准备沿天引山推进战线。
  ——天引山脉是南楚的天然屏障,夏军越过天引山、连番攻势势如破竹,南楚等若暴露在敌军肆意攻掠之下﹗
  平京举城惶恐,失了火凤金印,集贤巷上书之势不减反增;天街之上、乃至朝廷内部,都在为同一件事激议——
  “请陛下拟旨,命太子殿下增兵天引山﹗”
  仪雅与一众年轻御史仍然跪着,不掩激愤悲怆。
  护体真气大半已被打散,白灵飞咬唇受了最后一杖,剩下三根完好的肋骨也尽被击碎,他骤然吐出了大口鲜血,吸气、而后一声清斥:“军情不可耽误,请陛下速下决定﹗”
  他脸上最后一分血色都已退尽,这话是运了内力发喊,才能传入御书房。
  一刻后,御书房传讯宦官走了出来。
  地上积血已冻成赤霜,他看着坚持了四天的白灵飞,既有些怜惜、又带着欣慰:
  “起来吧,灵飞少将。”
  白灵飞艰难的抬眸,唇角还滴着血丝,却微微对他摇头。
  “陛下让我传令,广西、安徽两州十万流民连同首领,服十年徭役作刑,并由太子殿下执掌虎符,明早统率平京附近二万兵马挥军天引山。”
  仪雅与白灵飞对望一眼,皇族少女在雪里泪如雨下,捂嘴失声喊道:
  “谢父皇﹗”
  ——持续了几个月的硬仗,如今在兵逼南楚的压力下,出现了不可能的奇迹﹗
  一众御史喜极叩拜,“陛下英明﹗”
  这简直缔造了南楚四百年最壮观的历史,眼前众人争先恐后叩至额裂,状喜若狂,恐怕是帝君下旨将国库尽分予百官,也换不得这般奇特画面。
  朝服黑压压在雪地叩倒一片,当首的少将银甲被杖刑生生打碎,全身鲜血都给拿了去染雪。
  黑和红的对比极之鲜明,若有神祗在平京皇城上空俯瞰这一幕,亦要感慨这场肃然又瑰丽的盛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在此恭贺陛下迎子回朝﹗”
  少年起初眸色迷茫,静静听了半晌,才明了传讯宦官之意。
  十万受灾流民,终于能幸免一死……那家伙,也终于能出去了。
  他们一无所恃,却终于在帝君面前胜了此仗。
  他展颜笑了,笑得纯净如初雪。下一刻,便颓然带着血衣,直直倒在霜冻地上。
  十一月二十六午,被囚三个月的皇太子离开古越山,即时恢复八军统帅之职,片刻不停、便策骑入城赶至兵部,对方圆三百里的南楚兵连下八道军令。
  平京城附近最后一批的二万精兵,按令一致向城西金华门外集结。
  酉时,皇太子匆忙从外城重返内宫,不入御书房,却往少公主的紫竹苑直奔而去。
  入夜的皇城依稀一片皑白,庭园内,冰柱惨淡挂在松柏叶尖上,整座寝殿异常宁谧安静。
  几月的牢狱折磨使男子双颊稍陷,却没磨走他轮廓的凌厉锋芒。
  景言轻吁一口气,白雾逐圈往外散开。
  他脸上有罕有的缅怀,将一松一柏都极仔细的抚看,一边走过铺雪的庭院,一边对比此景与回忆中的落差——
  他在心底里,其实很厌恶这座皇城,甚至连自己的东宫,也只当成一座休歇的冰冷砖房。这个庭院是皇城之内,唯一他忽然便会记念起的地方。
  他有好几年没细心看过这里了。
  几年间,曾好奇瞪眼看他的小女孩,已长成风姿绝色的皇族佳人。庭院的栽木给她用心修剪过几次,依旧保留昔日淡雅,又如主人一般,多添了几分精巧。空隙阴影间,庭院跟回忆里有许多细微的不同,又似没甚大变化——
  霜柱在指尖上消融成雪水,如同岁月往事在他身上慢慢流过,变化得最大的,只有他自己。
  昔年的皇太子只得虚衔,处处不得帝后欢心,只有庭院里的女孩,会怯生生问他是不是她亲兄长,每天在殿门偷望他会否来看她,他们玩一次躲猫猫、她便已高兴上半天——
  只有她毫无机心待他好。他皱眉问她,坐在地上的女孩趁机扔他一身泥巴,明媚天真的笑说:
  因为你是我亲哥哥啊。
  紫竹苑宫灯零落,一道绯色身影气吁吁的跑了出来。
  “皇兄﹗”
  景言走至门坎前,脸容带了他独有的狠厉,少女捂着嘴,一时竟是喜极而泣。
  她纤指有冻伤的红痕,倦色甚浓,显然从中午回到紫竹苑后便没休息过。
  景言摇头轻叹,抹过她脸上的泪痕,既是疼惜又是好笑:“下一次别泡在雪堆里了,跪雪的滋味可不好受。”
  仪雅狠狠捶了他几下,然而看到景言完好无缺站在面前,她喜悦之情多于一切,片刻后止泪摇头,俏皮的笑着:“没事的,有许多支持你的文官武将一起跪,何况还有灵飞大哥陪着我呢,你还怕我会出什么事﹖”
  景言哑然失笑,忽然皱眉:“那家伙在哪﹖”
  他只知白灵飞为自己跪了几天御书房,然而舄琊附近几城的军情接踵而至,旁人看着、都能见证他连多问一句的时间也欠奉。看这种情势,那人定是嫌未吃够苦头,刚把自己弄出来,便忙着带兵夜巡了。
  仪雅黯下眸光,那一剎,皇太子的镇静瞬即裂了,“灵飞呢﹖”
  “灵飞大哥到现在还没醒转过来……我瞒着父皇,已经请太医来过,他是积劳太久,又伤得不轻,需要一段时日才可完全恢复过来。”仪雅示意他先冷静,领着他跨过门坎,牢牢关紧门扉,再带他越过屏风往内走。
  内进燃了十多个香炉,就像严冬忽然转到初夏,热得披了锦袍的景言额脸沁汗。
  床头桌几上搁了一盘热水,浸着几块染血的棉布。榻上的白灵飞侧躺一边,脸向屏风,睡得极沉。
  ——他脸色比雪还要白,要是听力差了些、忽略了那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呼吸,景言真会以为他死了。
  “他心切要救流民,又想逼父皇放你出去,便带着百官跪在御书房整整四日。”仪雅红了眼角,不忍去看遍体鳞伤的白灵飞,转向景言哽咽道:“父皇盛怒之下,不断下旨对他用杖刑。刚回紫竹苑的时候,太医都差些吓昏过去,说他……”
  景言没有发怒,只是眸中有仪雅都骇得心寒的巨浪,“说什么﹖”
  “他肋骨全碎了,脏腑也……也伤得很重,”仪雅欲言又止,终于接道:“父皇对他用了上千道杖刑。唯一庆幸的是,灵飞大哥内功深厚,才能险险保住性命。”
  上千道杖刑……若是再次一级的高手,脏腑不止是“伤得重”,而是会烂成肉泥。
  万一安庆王败退的消息晚半天才到,在床上睡着的人恐怕只能永远睡下去——
  在帝君预算之内,本来就是要活生生把他打死﹗
  “皇兄,你……”
  “放心,我不会去弒君。”景言嗓音异常平静,只是因过度的压抑而微微变了调,“我若要杀他,他就不会还在皇宫内——”
  “只是从今天开始,我绝不让他再有半丝伤害灵飞的机会。”
  仪雅闻言止了语,默默退了出去。
  景言跪在床首,将白灵飞遮住眉目的刘海拨正过去。
  少年睫毛微颤,似是感应到一种熟悉却安全的气息,眉心舒开了些,却终是没有醒来。
  景言知他又陷于庄园惨剧的梦魇里,欲轻轻拍他稳住那睡梦,却记起他后背伤得极重,便转而握上白灵飞的手注输真气,助他疗伤。
  剑狂一派修习至阳内功,截然相反的脉气甫进体内,白灵飞瞬即给灼醒了。
  全身上下碎了一地,剧痛完全占据了最初的意识。他咬紧牙关熬过去后,却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安稳落在另一个人的手里。
  那一刻,白灵飞反射性便是勾唇笑了。
  他心下知道,自己上半身可算实际意义上的“碎一地”,除了四年前光明顶一役,他许久没有这样碎过了。
  第一个被打千道杖刑的人、还能半残不死的躺在这里,这绝对比入京当晚就进天牢的纪录还要光荣——一切事迹,还得拜他的皇太子殿下所赐。
  他真是从了一个非同凡响的男人啊,白灵飞没来由的想。
  他五指在床上抓得发了白,抑制住了被打碎半身的痛楚,刚有一寸肌肤撑离了床榻,便在景言的厉喝下止住了动作——
  “还逞强﹗真要把自己挂掉了才高兴么﹖﹗”
  总比你在天牢等着被挂掉好啊。
  挣扎了半下,他就知道自己实在没有不躺的份儿,白灵飞咧着嘴,带着喘息慢慢躺回去——按两人刻下别扭的姿势来说,其实就是躺回景言怀里去。
  “我没事,你去跟你父皇说说……我明天才复职……”
  景言立刻学会了“没事”的另一重意思:那不是说“这不碍事”,只是代表“我没挂掉”而已。
  “他不会以为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能去守皇城。”景言冷下语气盯着他,嗓音带了不寻常的沙哑,“你一天还没好全,一天也别指望能下床半步。”
  白灵飞虚弱的笑——动辄就对人左呼右喝,还真是皇太子的职业病。
  景言真气极之精纯,更兼奇热无比,在他任督二脉周转数遍,已将自身时而紊乱、时而寒滞的脉气尽皆收束,本来的筋骨脏腑之伤,感觉上也减轻了许多。
  白灵飞瞥见了景言微微发抖的双肩,扬起了一抹笑,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重伤的少年五指依然沉稳有力,白灵飞依在他怀里,低问:“你明天要出征﹖”
  景言点了点头,“你专心养好伤,等我凯旋而归回来看你就行。”
  “当你班师回朝的时候,自然会见到我和青原他们来贺你凯旋之喜。”
  那几乎把人生生杖毙的重刑,白灵飞绝口不对他提半句。
  景言全身肌肉都因情绪而紧绷,手臂青筋一下下暴烈跳动,然而他也绝口不提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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