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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修罗道-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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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延总管府内,正厅大排筵席。
  ——今夜招待的这位贵宾非同小可,非只是手掌整支军队的朝延重将、近年庙堂的新贵红人,更是当今皇太子最倚重的心腹亲信﹗
  正殿极尽奢华,竟是以白玉珊瑚树排出宾客往来之路、用东海夜明珠点缀六百七十二盏风灯;席上琉璃杯盏配珍馐百味,歌姬云袖流香——那是最近于贵族间风行的塞外奇珍,雅名“千里流芳”,等闲一斤在金延亦要百两白银﹗
  一场王公贵冑的寻常宴会,奢侈得超越了平民一生可以想象的层次。
  这个国家,俨然已靡烂在百年的偏安苟全中,连骨子里都透着销金颓丧的味道。
  青年将领位居酒席正座,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琉璃杯。
  他习惯一身轻甲在战场快意纵横,殿下的流苏镀金、莺歌舞曲,实在令他异常心烦。
  他手上的纸笺妥妥折好,见右首的金延刺史死命看着自己,不由心中好笑——
  金延刺史之位,是诸多地方官中的最高职衔,官阶直拜三品,理应比自己更能吓唬人;奈何自己身为太子宠将,不只南楚最精锐的应龙军、更手握数支太子亲兵,相比之下,官威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信使是景言从晋阳城派来,他合起密函的一刻,心里是止不住的暗叹——
  又是孤注一掷、不顾后路……他的皇太子殿下,每次都保准让手下兵将操碎十万颗心。
  幸而他在东海已为景言准备妥当,只望这一次,这胡来的皇太子能早点安然回来才好,否则平京的风起云变,自己也不能再独力支撑多久了。
  “青原少将,不知殿下有何指示﹖”
  他不把你抄斩处死便算了,能对你这肚满肠肥的贪官有何指示﹖
  “皇太子命本将叮嘱何刺史,千万要保重身体,拿十足精力效忠我南楚。”而且记紧别给民脂民膏撑破肚皮,好好保重项上头颅,将来他是要亲自来取的。
  青原清咳一声,起身离座,话锋也转得突然:“而且还请何大人将金延港看紧一些……殿下虽然放心将港□□给您,但无论如何,朝廷也是要将金延港牢牢控制的,殿下并不想一些不该多事的人在这里出现——”他凑近何光启耳侧,以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线笑道:“例如是春日楼主,刺史以为然否﹖”
  何光启眼神大变,脸露难色,立时支支吾吾:“少将这、这实在不是在下所愿,只是……”见青原神色自在,还兀自谈笑风生,他只得用敬酒掩饰尴尬,低说:“只是欧阳楼主号令江湖七十二帮派,绿林有言,『天下景色三分春』啊。”
  “朝廷难管江湖事,何况金延的赋税也得依仗商运生意,希望少将能明白这为难处……”
  “何大人,就算我能明白,殿下想来也难以理解。”青原玻Я瞬'眼,将何光启送上的美酒一喝而尽——
  “毕竟殿下号令的,是南楚水陆八军百万兵将,金延更是应龙军屯兵重地。大人,您说这事殿下是管、还是不管﹖”
  何光启冷汗涔涔而下,手中酒杯差点摔在桌上。
  青原忽尔哈哈一笑,走过来拍着他肩膀:
  “殿下感念刺史营营役役、忠于职份,特命本将交代,请您对朝延鞠躬尽瘁,殿下对尽心为国之人、必定厚待之至。”
  朝中措辞诸多制肘,若非顾念场合,他早已拿起何光启的领口劈头开骂,大不了刀剑相见,看谁胜得了谁。此间他却要保全皇太子的“名声”,耐着性子悄声答他:“当然,青原也知大人委实不易……我想,欧阳楼主是明白人,个中利害他也清楚,只要在下稍稍提点,问题自然也迎刃而解。”
  言罢,这位应龙军统领微笑放开他。
  何光启长呼一口气,低头才知自己手心抖得厉害,连忙把手缩在官服内。
  ——这个少将不消一兵一刃、便压住了自己这官场老手,难怪他在平京能扶摇直上、威震八军﹗
  一个心腹将领尚且如此,那位八军统帅、当今南楚的皇太子,又该是怎么深不可测的一个人﹖
  小天把少年再次托上木头车,吃力跟上男人前行的脚步。三个小孩大汗淋漓,心中不禁嘀咕——
  这混蛋莫不成也是木头造的﹖烈日当空连车带人拉上山,怎么走得比他们还要轻松啊﹗
  “怎么﹖想替你家飞哥哥报仇、在后面捅我一剑么﹖”
  小天立时呆住:自己的恶意真有这么明显吗﹗﹖
  “走快一点,他快熬不住了。”景言的命令简洁精炼,轻易将三个小魔怪死死吃住。
  “喂……”小天小心翼翼的跑上前,拉着景言衣角,喘着气说:“我们到底要去哪啊﹖”
  他指住木头车上脸无血色的少年,“他晒了半天,再走下去会变成人干的——”只怕还没找到神医,他便给你活生生折磨死了﹗
  最后这句,小天当然忍住没说。
  两天以来,景言领他们往西南而行,离晋阳地界已不知多远。小天只觉每次将白灵飞身子托正,他脸上又再多了几层死灰色,而且在昏迷中喃喃自语的情况也更严重了。
  看在景言眼内,自然知道那是茶蔓陀完全侵夺了他的意识。
  白灵飞的意志力确实惊人,每当体内毒气差些冲破经脉、都被他那道精纯真气死命压住,就算风餐露宿、颠簸流离,他就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一到晚上露宿而睡,他都会陷进一时大喜、一时大悲的幻觉中,在梦里最常呼唤的,还是他师父和师兄。许多时候,他脸上都是反复而恍惚的神情,又似凄苦,又似欢喜——
  原来他心里,也有如此多复杂难明的情感么﹖
  “还差半天就到了。”景言想了想,又对小孩淡道:“把我外衣脱了,想办法替他挡太阳。”
  没费多久,三人便合力架起了挡光的布幕,景言一边拉车向前走,忽然回望一眼小天:
  “你们年纪轻轻,怎懂得做这么多事﹖”
  大牛昂首一拍胸口:“飞哥哥教我们的事情可多了﹗”
  小天跟晴晴在一旁替白灵飞搧风,也帮忙说上一把:“别看小我们,他平日可是会教我们轻功的,他说自己要努力赚钱、不会经常在家,所以叫我们学好这些保护自己、方便干了坏事之后跑路。”
  “……最后那句是你加上去的吧。”景言漠然损了一句。
  小天气涨了脸。
  “总之我会好好练武,长大之后,立志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侠士。”他仰起目光,清脆的童音如此道:“我一定要保护飞哥哥,再不会让他受坏人欺负了。”
  ——于是,一上来便对少年喊打喊杀的太子殿下、就此华丽的躺了枪。
  景言眼神微微一动,终于只是笑了笑,便继续负车向前。
  金延港外泊满千帆,一天的上落货运早早结束,现在是酒家客似云来的时间。
  南方为鱼米之乡,新鲜海产源源不绝从港口运至,若说美食佳肴,则连洛阳等地、也不能与金延相提并论。
  港口景色最佳莫过于天鹊楼,这座酒家位处东市、正正在东西贯穿全城的天罗大街上,紧傍港口西南角的渔家市场。顶楼观潮阁占尽地理之优,坐拥金延八方水路交集之盛景。
  一骑从总管府门外驰出天罗大街,掠过沿路无数华轿,往天鹊楼直奔而至。
  出乎意料,楼外竟有几个把守的带刀大汉,一见那骑来势匆匆、皆目露注意之色。
  来人甩镫下马,将座骑牵给招呼的店小二,直接就跨门进内。
  “这位兄台,请问是要到顶楼观景么﹖”一个门外侍卫扬声问道。
  来者闻言挑眉,那侍卫不但拦住他去路,而且一并碍着他身后的客人,引起群众怨声议论。
  他忽然来个一掌横扫,将侍卫带往一旁。
  ——这招他手法巧妙、角度精准,那侍卫根本挡无可挡、只能如他所愿般往侧退开。
  门外立刻空出一条大路,予其他客人鱼贯进内。
  “我要去哪轮不到你管。”
  侍卫知是遇上高手,他也是沉得住气,先向同伴打个眼色,再对来者客气抱拳:
  “观潮阁已被我家公子订下了,若兄台对金延港口的夜景有兴趣,不妨择日再至。”
  “哦﹖”那人忽然被勾起了兴趣,“你家公子是谁﹖”
  侍卫傲然一笑,“这个好说,敝主正是欧阳楼主,天下景色三分春,兄台有听说过罢﹖”
  这个好说,我对着那家伙的可憎面容这么多年,用得着你重复一遍﹖
  他再不客套,身形迅捷无伦连闪数下,一个晃身,脱出侍卫的掌控混入人流之中,那侍卫只隐隐听他笑道:
  “废话,我自然知道那上面是欧阳少名,要不然来又干嘛﹖”
  青原拾级上楼,然而到了观潮阁下的木梯,意料之中、再给春日楼的弟子拦住。
  他已吸引了一楼大部分人的目光,却是一无所惧,提气便往上大喊:
  “欧阳少名,你要我走上去还是打进来﹖”
  一时间,席里的杯酒哄笑声均如潮水般消退,无人不为这年青公子心惊胆跳——
  敢直呼欧阳楼主之名,这个年轻人是不要命了么﹖﹗
  有些心肠好的客人,已经打算走上前送他一杯水酒、默默祝愿他黄泉好走。
  岂料在天鹊楼的整片寂静中,一把沉稳而有威严的嗓音从顶层传至:
  “你下次可以再文雅些,至少别坏了我看潮的兴致……让他上来罢。”
  最后一句,却是对春日楼弟子所说的。
  青原冷眼横扫,前一刻阻拦的弟子两手垂在身侧,任他握剑上楼。
  观潮阁最抢手的时节,是盛夏八月金延大潮当日,现在才刚春暖花开,自是没潮可看的——
  所以欧阳少名也没观潮,正斜倚在玉石栏旁,好整以暇睨着他:
  “皇太子的走狗有酒宴不去,竟然来这种平民地方消遣来了﹖”
  眼前这副嘴脸,完全刻上了“欠削”两个大字。
  “看来你去东海一趟,对生活有另一番体会,青原少将如此大彻大悟,在下失敬失敬。”
  那两个大字在欧阳少名脸上、瞬即放大了十倍。
  “你他妈的少来这套﹗外面港口那些商船是什么意思﹗”
  所以说,青原少将实在极其爱惜皇太子殿下的羽毛,对欧阳少名他尚且能用咆吼,用真格对何光启、估计刺史大人要用“永久失聪”来向平京朝廷报工伤去了。
  “哦﹖那是清江帮要运上汉中的盐货,夏国建都长安、货源吃紧,你们总不能把所有好处都当米吃了,不分给他们些毫。”春日楼主别过头去,对身后闻名江南的美景不为所动,只是随手对码头船群一指,“那队商船……让我想想,应该是海兴社卖给平京的上等丝绸,那都是你们这些贪官最爱穿的,没办法,谁叫你们每天穿一套丢一套,需求量大,所以就要堵在运河出口处、过几天才扬帆北去。”
  欧阳少名耸肩淡道:“这里没一条船是春日楼的,要是堵住了少将的兵器箭矢,那我真是爱莫能助。”
  “你奶奶的﹗人无耻则无敌,你干嘛不早去当天下无敌﹗”
  清江帮、海兴社,外加关法帮、金沙派,有哪个不是归服春日楼的七十二道人马之一﹖要不然你真可以如数家珍、连船上有多少个舵手都能记住﹖
  “你给我听好,总之我要明天港口一开,运河已是畅行无阻,你要堵住什么入朝贡品随你,但这批军货若有耽误,后果连你也负担不起﹗”
  啧,真是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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