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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声色,如今没有外人却懒得再压抑自己。
曦冉也不再打招呼,率先一步往八角亭而去。
亭子虽然没有建在高耸入云的地方,可也并不算低,偏偏还没有小径或者石梯能够通上去。
这对于曦冉而言当然并非难事,他甚至都不需要幻出翅膀,略微调动一缕微风,整个人已如同仙人一般冉冉而上。不过他却没有考虑人类的小白要怎么办,不,或许他考虑到了,只是故意不出手相助,非要看他出丑不可,以示惩戒。
亭中的石桌上摆满了各色点心、精致菜肴,还有醇香四溢的美酒,光是看到这些东西便看得出曦冉是什么用意。
此刻,要为小白接风庆祝的想法是真,但是心头的愤懑不快也是真。于是上了八角亭之后,曦冉便自顾自的坐下,顺手还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就这么摆出了自斟自饮的架势,至于小白要如何上来,他仿佛半点儿都不关心,没有回头看一眼的意思。
然而,是否亲眼看一看都并不重要,只需一缕神识,方圆之内一片花叶掉落都无法超出他的感知。
小白并没有抱怨不公平,他也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只是闷声不吭的往上攀爬。在许多险峻陡峭的地方,他不得不手脚并用,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可是随着体力消耗,到了后面,他很难再继续维持呼吸的节奏,尽管他也努力抑制了,但间或还是有那么一两声粗喘。偶尔因为用力过猛,踩踏引起石块脆裂,“咔哒咔哒”一路滚了下去。
所有的动静,不管是大是小,曦冉都听见了,但他依然选择充耳不闻。
终于小白上了八角亭,他仿佛生怕被嫌弃一般,并不马上走到桌边,而是站在一个角落,低头仔仔细细的拍着身上沾染的尘土。
一杯酒递到了眼前。
小白微微错愕,抬眼迎上了一双好似晶石琢磨出的金瞳。对方端着酒杯的手正递到他的面前,澄澈的酒液中也映出他的影子,无比艳丽的一张面孔。小白心如擂鼓,一双眼睛也不知该往何处安放。最后只能将抬起一半的头颅又深深的垂了下去,下颌已经死死的贴着衣领。
视线陡然变的狭窄,只能看见脚下的一小片土地,隔绝了那张不断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面孔,小白反而自在了不少。这才伸手要去接那酒杯,可不知对方究竟哪根筋抽了,明明是给他倒的酒,曦冉竟然在最后一刻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玩苦肉计还玩上瘾了?从中尝到了甜头是吧?所以认为这一招很好使?”
曦冉的诘问冷不丁的钻入耳中,引的小白禁不住战栗了一下。作势要去端酒杯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前进不是,后退更不是。
曦冉看了一眼对方因为攀爬而弄劈的指甲,声线更冷,“这么一座小山,一抬腿就能爬上来,你居然能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我不相信你如今的功力已经退步到这个地步。”
小白承认自己是故意的,这一位的心情欠佳看起来是如此明显,他总不能上赶着撞刀口上吧?能磨蹭一刻算得了一刻。再弄上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伤,对方心中一软,说不定又会像大朝会上一样让步,那么他这一关便可以顺顺当当的应付过去了。
然而,之前还管用的苦肉计,怎么转眼之间便失效了呢?
越是看小白指尖的血线,曦冉的气就越是不打一处来,谴责起来竟然没完没了了,“脏兮兮的一双爪子,也不用吃饭了。什么时候去洗干净,什么时候再回来。”
多少还是能听出几分借题发挥的意思,但这一回不管怎么看都是小白自己理亏,既然是他自己做过了头,当然也只能他自己来弥补。也不多话,只是应了一声,“是。”他记得山下有一条小溪,干脆就去那里洗手好了。
手臂在栏杆上撑了一下借力,小白正要往下跳。
“等等!滚回来!”
指使别人找地方洗手的人是曦冉,半途加以阻挠的人也是曦冉,其善变的速度简直叫人应接不暇。小白愣了一愣,好歹没有傻的无可救药,当即将洗手的那一茬抛到九霄云外,一步蹭着一步向石桌的方向挪了过去。在半道的时候,小白还不忘把双手背到身后,没有别的可用之物,他便用衣衫的后摆擦了擦手上的泥土。
见对方到了跟前,曦冉懒得开尊口,只是用下巴颏点了点对面的石凳。
明白将这位皇帝明里暗里都得罪的不轻,小白不敢再有半分反抗的念头,老老实实的坐下,双手叠放在膝头,似乎一下子就回到了当年被曦冉从祭坛上救下来的场面。正襟危坐的小白,仿佛还是曾经那个捡回一条小命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的小小少年。
只可惜,回不去的东西就是回不去了。哪怕举止动作可以伪装,但是嵌在眼中那一蓬被野望所点燃的火却不是轻易可以扑灭的。
在大朝会上当着众臣的面,小白明明还可以将野心勃勃的火焰压抑到最低限度,确保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可为何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火焰中就像是被浇上了一盆不知名的油,旺的不能再旺。
既然不能控制,那么他只能低头掩饰。
“我确实在故意隐瞒身手。”坐了一小会儿依然听不到曦冉说话,小白只能艰难的寻找一个话题。
他的耳中充斥着曦冉不断自斟自饮发出的细微声响,从壶嘴里流淌出的酒液,掠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之后注入酒杯。尽管小白低头看不见这一幕,但美酒在杯中泠泠作响,每一下轻微的响声都要狠狠的在他心尖撩拨一下。
持杯的手指,如玉石雕琢出的指节,应该比瓷杯还要白上三分,细腻三分;
沾了酒液的唇,色泽应该比平素看起来更加温润;
还有……
曦冉还是不接话,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
小白硬着头皮继续,“但我隐瞒身手却不是针对你,我只是不想太引人注意罢了。其实就算我用上全部实力,依旧无法与妖兽抗衡,而如果将这些掩饰下来,在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够救自己一命。”按照本意只是打算好好解释清楚,只要能够安抚对方的不快,哪怕说上几句软话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可是话题才到了一半居然已经演变成了自嘲。
攥紧的拳头,指甲刺入掌心带来的锐痛好歹让小白清醒了些,用来解释的那一篇腹稿已经不翼而飞,他只好苦笑着说道,“曦冉,我会的一切都是你教给我的,即使我有心隐瞒,又能骗你什么呢?”
关于他直呼他的名字这件事,光是君臣有别这四个字压下来已经足以让小白付出生命的代价了。只是曦冉本来并不十分看重那些繁文缛节,而且小白也只有在极为特殊的时候才会直呼他的名字,每逢此刻,总是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郑重的意味。
对方方才的解释究竟是真是假,曦冉也懒得在条分缕析一个字一个字的去辨别了,总归七、八分的真实还是有的吧。再次斟了一杯酒推到小白的面前,也没有半途收回。“我教给你那些东西,可不单单只是为了让你保命那么简单。”
曦冉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或许早就该问了。
“曦冉,我一直都不敢问你,当年为何要救我?”
迟早会面对这个,曦冉倒是也并不惊讶。明明是给对方接风洗尘,但他却将自娱自乐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鲜芦笋放进嘴巴里,这副闲散的架势着实与当前的话题格格不入。“你问我这个,还不如问问你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向我求救?”
小白一愣。求救?被放在祭坛上祭品,预先都是灌了麻…药与哑药的,他当时唯一能动的应该只剩下一双眼睛了吧?被鲜血染红,恨不得诅咒整个世界天崩地裂所有生灵都为他陪葬的怨毒眼神。
小白怎么也无法想象,曦冉究竟是如何从那么可怖的一双眼睛里看出“求救”的意思?
曦冉尝过芦笋之后,十分满意,于是自然而然的也夹了一筷子放在对方的碗碟中。小白依然还是不肯抬头,只留了一个发旋儿给他欣赏。曦冉也是无奈,心说——这家伙出去了一趟,别的本事不见得涨了多少,倒是这份叛逆简直不知翻了多少倍。
“虽然你当时不能说话,不过分明是不甘心赴死的眼神,这理由难道还不够让我把你的小命拉回来?”
对方分明已用上了戏谑的措辞,大概是希望赶紧将这篇陈年往事翻过去。然而这对妖兽皇帝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能够在记忆之中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已是难能可贵;可是这对于小白本人却是生死界线,他实在没办法达到同样的洒脱。
曦冉再一次端起酒杯,斜瞄着对面黑漆漆的头顶,一边难免发愁,一边暗骂“真是麻烦”。他方才说错了——小白这家伙出了一趟门带了一回兵,不仅变得更加叛逆,而且明显不容易糊弄了。即使他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可那崩的几乎平直的肩线,还是将坚持的意思表达的淋漓尽致。
先是叹气,接着曦冉一仰脖将手中满满一杯酒灌了进去。
第112章 第112章—荆棘王座
严格说起来,曦冉的酒量并不差,但他从来都是细品慢酌,并且极其鄙夷喝酒如喝白水一般的牛饮,特别是千金难买的佳酿,咕嘟咕嘟的只管往嘴巴里倒,最后连个滋味儿都没有品出来,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如今竟然真的这么做了一回,猛然灌进去整整一杯,曦冉只觉得喉头被辛辣的酒精刺激的快要烧起来一般。
曦冉的目光几乎变的严厉起来,即使端坐朝堂之上,也很难见到类似的眼神。“如果我说,我从你的身上看了某种‘希望’,你相信吗?”
希望?这已经不是相信与否的问题了。小白全然没有弄明白对方的意思。他猛的一下抬起头来,脸上写满迷茫,不过如此一来,眼神也不复野心勃勃的锐利。
曦冉也打算过,到了适当的时机要对小白交一个底。原本考虑着再等上一等,然而种种巧合拼凑出来的当前场面,说不定已经是最恰当的时机了。
要完成自己那个颠覆妖兽传统的计划,某些步骤他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完成,而有些则不行,势必需要他人真心的协助才可以。
当然了,曦冉生来便是妖兽当之无愧的王者,如同他这般高高在上的存在原本并不习惯将自己的底线泄露给其他人。是以到了目前为止,包括四大家族的妖兽重臣在内,也唯有大祭司灏湮一人隐约了解皇帝必想要做什么。
不错,只是隐约了解,曦冉从来不曾透露半分计划的细节。他与灏湮算是同一阵线上的朋友,大祭司预感到了灾难即将到来,而皇帝则是无时不刻处在无形力量的重压之下,因为他们两人有了同样的忧患,所有才成为有着相同目标的同舟者。
但是身为人类的小白呢?只怕并不在这个范畴之内。倘若告诉他妖兽面临的命运,他会如何?不用想也知道。
用上位者的方式来思考,曦冉应该继续采取利用与控制的手段——如今他也不能否认,当初心血来潮救下连同小白在内的几个人类,多少也抱有几分利用的心思,至多算是捡了几只特别的小猫小狗。对于皇帝而言,将世间万物都牢牢掌控在手中,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妖兽气数将尽。”
短短的六个字,引发的却是石破天惊的力量,然而说出这句话的妖兽皇帝居然还是不为所动的淡然,他甚至还可以继续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