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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澈还在继续啜饮凉透了的茶,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苦涩似乎却是他当前最需要的东西,嘴巴里苦一点没什么,或许这样便能够稍微掩盖心里的苦。
“后来,据说那位白将军便利用矿区自治的权利不断扩充势力,最先从风钩山开始,后来自治区域不断扩展到大大小小的十多个矿区。在皇帝的默许之下,妖兽权贵不便干涉各大矿区运营的事务,这位白将军就在妖兽的眼皮子底下建立了自己的王国。”
故事开始的云山雾罩,然而到了结局的部分却难免突兀粗糙之嫌。火炼仔细推敲,发现这故事有太多的漏洞。也不知是楼澈存心敷衍,还是说他也并不了解更多的细节?
火炼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个关键,“妖兽最终又是如何灭亡的呢?即使自治的方式已经扩展开来,退一万步说,即使世上所有的矿藏都落入人类的掌控之中,但我不认为白……将军就有了彻底击败妖兽的力量。楼澈你曾经说过,很早以前妖兽的力量是如今的我们无法想象的强大,反观那时的人类是那般弱小,两者实力对比悬殊,不是几座矿山便能够弥补的。”
当人类全权掌握矿区经营之后会得到什么好处?倘若一定要深究这个问题,火炼认为,应该是一块交易的筹码吧?人类以辛苦开采出来的各种矿石作为交换,从妖兽掌权者那里获得生存的空间,只要这种利益关系能够达到平衡,双方之间也算得上和平相处了。
这才是当年那位妖兽皇帝设立矿区自治权的初衷吧。
楼澈回答,“所以我很早之前便告诉过你,大祭司是我们这一族的罪人。因为她出卖了妖兽签订契约的方式,而无耻的人类则将契约当成了手中最大的武器,一点一点控制着我们的族人,最终扭转了局面。而直到今时今日,我们妖兽依然被契约所控制,不得不屈服于人类。”
契约对妖兽的束缚,火炼不能否认,他毕竟亲眼见过四小姐身上的血字标识,因为那个的关系,四小姐也不过是蔚云非手中的一具牵线木偶。然而火炼并不打算以偏带全,他依然认为楼澈的讲述中有着诸多漏洞。
“我不认为大祭司……灏湮会将契约的秘密出卖给人类,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措辞中虽然有着短暂的停顿,但火炼还是顺理成章的说出了大祭司的名字,他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从何得知的,但知道便是知道了,甚至忍不住为灏湮辩驳。
“火炼大人,你当真认为有什么误会经过数千年依然无法澄清吗?”
火炼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只是抬了抬眉。
“你一定还记得曾经见过的那扇屏风吧?”楼澈不认为火炼会那么容易忘记,为了让其留意到屏风,他也着实算得上处心积虑了,甚至不惜在上面加诸一定的惑术。“屏风上是大祭司受刑的场面,那并非我杜撰的,在不少遗存下来的典籍或者遗迹上都有相似的画面。甚至还有一座雕塑,目前正存放于妖委会的地下档案室中。”
火炼依旧没能被说动,他希望为灏湮辩驳的心意实在太过坚定。“说到底这也只是一则传说吧?或许传说本身就是错误的,经过漫长的光阴,只会错的越来越离谱?”
“或许吧。”楼澈随口敷衍了一句。“关于大祭司还有一件事,尽管并没有正式记录下来,但我认为这则传说可信度十分高。据说,她是自愿受刑的。想来也对,以大祭司的实力若非自愿,只怕极少有人能真正制服她吧?倘若她不曾背叛族人,也用不着愧疚至此吧?忍受日复一日酷刑加身,难道不是出自愧疚吗?”
“说不定她只是袒护某个人罢了。”这个结论几乎没有怎么经过火炼的大脑,就这般脱口而出。
“袒护谁?谁值得全族唯一一位大祭司做到如此程度?”
其实,楼澈与他争辩的内容都是久远而不可考证的过往,因为立场不同而有着不同的看法,这原本都无可厚非。可莫名其妙的,火炼还是忍不住与之较起真来。
“大祭司袒护的,也许便是那位皇帝吧?你的故事里也说的十分明白了,最先挑动与纵容人类野心的,不正是那位皇帝吗?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吧?”
如果要问,妖兽的各族之中哪一支心思最为复杂多疑?无论从哪边数算,排在前面的都有狐族的一席之地。
楼澈既然了解那些故事,他难道从来没有盘算过皇帝的罪责吗?不,当然不会。只是楼澈也有楼澈的坚持,他既然已经为自己选定了主人,从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开始,便摒弃了所有大逆不道的设想。
此时火炼十分反常的坚持却提醒了楼澈,他忍不住十分小心的试探,“火炼大人,你是否想起什么了?”
照理来说这不算如何困难的问题,想起或者没有想起,二选一的答案。但是,火炼却回答不出。从刚才开始,便有一股来历不明的闷痛侵袭着他,将他的思维搅的一片混乱。
倘若真的想起来了,他不应该依旧如此茫然,楼澈的故事只是在他脑海中翻涌出了无数杂乱无章的碎片,他看不清也抓不住。而如果说他依旧懵懂无知,却无法解释胸口中剧痛的来源。
“火炼大人,你没事吧?”楼澈一边问着,还一边微微向前探过身子,可见是真的有些担心了。
这倒反而将火炼弄了个莫名其妙,“我?能有什么事?”
除了刚才便一直隐隐作祟的闷痛之外,火炼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可那闷痛的来源着实难以追寻,且勉强还可以忍受,所以火炼也就决定暂且不去管他。好吧,就算他的涵养功夫比不过身边那些老奸巨猾之辈,但只是忍耐疼痛而已,不至于这么快就露了端倪。
“你没有发觉吗?”楼澈大为惊诧,稍作犹豫之后还是伸出手来,在对方的眼皮和手背上蜻蜓点水般的轻触了一下。“你的兽瞳和爪子都显出来了。”
不能怪楼澈忧心忡忡,妖兽在无意识中出现兽化的迹象,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譬如他本人上一次因为惑术使用过度,就曾经无意识的显露出一双血红的狐狸眼。通常情况下,无意中的妖兽化可以说是身体本能的调节,若不是因为超出迹象使用力量,那么则是情绪波动太大,因而才会出现更接近本源的一面。
被提醒的火炼赶紧低头去看,十片指甲寒光凛冽,看起来格外吓人。他眨了眨眼,有些慌乱的将爪子缩了回去。
火炼当然知道楼澈这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可又着实不知该怎么解释,索性硬生生的跳过这一茬。“关于传授契约那件事,我知道要追溯起来肯定十分不容易,但怕是还要想方设法调查清楚,我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蹊跷。”
妖委会搞出来的狩猎季已经正式开始,当前的状况可谓是度日如年,每时每刻都如同烈火烹油一般炽热难熬,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火炼却提出调查传说真伪的要求。放在过去,楼澈定然想也不想就会拒绝。如何让族人生存下去才是这只狐狸精首先考虑的问题,为此他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和舍弃的。
可是这一回,楼澈丝毫没有拒绝的打算。火炼方才露出兽瞳,虽然他此时着意加以收敛,可眼形看起来依旧比平常要狭长几分,眼尾处略微挑起一个小小的钩子,因此也显得他的目光比平素锐利许多。即使火炼并没有刻意命令什么,可一旦听了他的吩咐,任何人都不会兴起拒绝的念头。
“是。”楼澈简明扼要的只回答了一个字。
火炼点头的同时也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强人所难,于是提议,“如今想要再一次拿到《妖兽文书》大概不可能了,但有个地方或许存有相关资料——妖委会的秘密档案室。”
并非是楼澈愚蠢的想不到这上头,而是当前情况下,只怕没有一直妖兽愿意主动与妖委会有任何联系。对于妖委会的一切事物,总是敬而远之。
楼澈沉吟了一下,“的确如此。倘若是其他人掌管档案部,里面存放了什么资料还真不好说。可是长久以来,档案部一直都控制在未希小姐手中,她极有可能暗中存下了许多妖兽的典籍。只是如今局势紧张,我们怕是很难进入妖委会查阅资料,这件事需要好好计划一番才行。”
火炼倒也不会强求立刻看到秘密档案室里资料,说到底,错过《妖兽文书》是他自己犯下的错误。如今的所有手段都不过只是在设法弥补而已。
“对了,未希还没有回来吗?”火炼顺口一问。
“未希小姐去接路狄亚了。算算时间差不多快到了。”不知不觉中,楼澈已经扮演起了下属的角色。对此他没有什么不能适应的,或者说,这原本就是他长久以来的期望。
记得火炼曾经说过,他需要给自己一个动机,一个足以让自己不顾一切努力的目的。楼澈不确定他是否已经顺利找到了这些,但是从结果来看,火炼确实已经顺理成章的承担起了他的责任。
有一处疑惑一直困扰着楼澈,他思量片刻,还是决定问个清楚,“火炼大人,我们真的能够信任庄锦和路狄亚吗?”
火炼挑眉反问,“你认为他们不值得信任?庄锦姑且不论,他毕竟是妖委会的轮值主席。但路狄亚与你我同样都是妖兽,难道连自己的同胞都不值得信任了吗?”楼澈行事谨慎这当然并非什么坏事,可是在某些时候他却时常展现出多疑的一面,看来这也是狐族的天性。
尽管有些话肯定不怎么中听,但楼澈依然认为这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必须尽到提醒的义务。楼澈斟酌了措辞,尽可能不去激怒对方。“路狄亚与庄锦签订了契约,无论在怎样的情况下,路狄亚都只会选择站在庄锦那一边。我不否认路狄亚是我们的同胞,但妖兽永远无法违抗契约的力量。”
“我明白你的意思。”火炼摆了摆手。“只可惜如今的情况不是信任谁的问题,我们只是别无选择。司水一族不曾留下半点儿血脉,唯一与之有些许联系的唯独路狄亚一个。是否能成功,姑且也只能试试看了。”
向火炼透露路狄亚身份的不是别人,真是庄锦会长。火炼无法推测那个男人究竟怀有怎样的目的,但这份情报却具有非常的价值,即便对庄锦本人心存戒备,火炼也不得不接受这份好意。
“对了,计划能够成功,雷哲鸣那边也是十分关键的。他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仓促制定出来的计划,而且还要面面俱到,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十分勉强。果不其然,在实施的时候的确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这还只是开头呢,为了弥补各种漏洞,火炼已然心力交瘁。
同样的事,如果换成白昕玥来做,一定会很完善吧?
火炼原本已经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象有关那个人的一切,可总是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念头便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雷哲鸣那边有双胞胎之一跟着,如果有消息,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回来。”楼澈依然尽职尽责的回答着所有问题,一定要找出什么异常,便是他不知何时开始藏入袖中的手,此时竟然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当真丝毫也不担心么?怎么可能。
大概是因为并不擅长统筹全局吧,火炼也是想起什么便问什么,可只是这么随便一开口,竟然同时让他与楼澈同时情绪低落,这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也实在不是常人能及。
连自己的情绪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