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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年年听话地回到顾园。
家里的帮护,大概都已经知道顾宵良遭遇的不测。他们面色凝重,神情悲怆,看向冷年年的眼光,也充满了同情。
顾安安从伍嫂的膝盖上跳下来,扑向冷年年:“姐姐,你终于回来啦!可是爸爸妈妈去哪儿了?我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看到他们了!”
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第六感却准得可怕:“我刚刚睡觉做噩梦了,梦见爸爸说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要等我长大才肯回来,我不喜欢这个梦,我好害怕……”
冷年年半跪在地上。顾安安把脸埋在姐姐的肩膀,呜呜哭了起来,“我要爸爸,我要妈妈……”
她轻轻拍着顾安安的肩膀,一边为他顺气,一边忍着泪水安慰他:“安安要乖,爸爸他会永远守护你的……”
中午过后,等顾安安再次睡过去,她轻轻把他抱进儿童房,托付给早已泪流满面的武嫂。
这不是武嫂第一次在顾家感受逝者的悲痛,她忍不住劝慰冷年年:“小小姐,有句话,顾老爷子当年离开的时候,他对宵良说过。如今宵良不在了,我想转说给你听听——年轻人啊,过好这往后的日子,就是对我们这些老家伙最大的孝敬。”
“谢谢您,武阿姨。”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
冷年年没有听从闵斯澈的建议留在顾园入梦忘忧。她不能忘,不想忘,也不敢忘。
她走进地下车库,取出自己在Maria上班时惯开的奥迪,一路疾驰向东。
江河入海之处,渐渐闻到海风的气息,方向盘再一转,她将车子开上了鞍江大桥。
海风在她耳边呼啸,她不知道,24小时之前,当她的叔叔顾宵良同样将车子开进这条死亡之桥的时候,海风是在他耳边唱歌,还是在他耳边哭泣。
出事故的桥段早已恢复了通行,车来车往,没有人再记得曾经发生过的悲剧。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幻想,迎面驶来的车子,也能稍微“失控”一下,让她也体验叔叔彼时经历过的绝伤。
然,真正等在她前面的,是一辆低调的越野车。程农农一身白衣白裤,站在大桥外侧的临时停车道,迎接着她,身姿笔挺,像一株孤零零的小白杨。
接到约定信息的第一时间,程农农就赶了过来。他早早地等在这里,酝酿了一肚子的话,却在看到她的瞬间,烟消云散。
舌尖只余二字,“年年——”
冷年年走下车,拂了一把被海风吹乱的长发,她指着变形的护栏和残缺的坑洞,“这里……就是我叔叔出事的地方?”
程农农点点头。路面的血渍、碎石,残渣,已提前被处理干净,他有点庆幸,没有让她看到更多的残酷。
冷年年往前跨一步,弯腰将半个身子探到栏杆外面,去看桥下的滚滚江水。
程农农吓了一大跳,想要冲上前抱她。她却很快收回了身体。
“证据资料,都打捞上来了吗?”
她的语气比早上在机场见面的时候,已经冷静太多了。
冷静得让他害怕。
“嗯,秦韬叔叔已经第一时间,将证据备份送到了纪委。公安部门也发出了对唐宗业、杜梅夫妇的拘捕令。唐氏名下所有的灰色产业被查封。一个小时前,经过审讯,唐家夫妻俩已经承认了所有的犯罪事实,包括他们对顾孝春、对静女花嫁的经济诈骗……”
这是用顾宵良的生命换来的大获全胜,但是没有人在心里觉得轻松。
“我叔叔的车祸,真的和他们有关系?”
程农农咬了咬牙:“‘赢家’娱乐的安保口供,开车撞击顾叔叔的那个混蛋,欠唐列将近百万的毒资和赌债,曾放言,愿意以命抵债……”
冷年年绝望极了:“所以安琪阿姨的话是真的,他们监听了我叔叔的电话,是我让叔叔暴露了行踪,是我害他走上了不归路……”
“不是的!都怪我,是我们程家对不起他。”程农农终于忍不住上前,将情绪失控的女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如果我们能早点对唐家动手,如果我们能提前发现顾叔叔的打算,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冷年年努力地自我平复。她瞪大眼睛不肯眨眼,想让海风快一点风干自己的眼泪。
“遗憾的是,唐列在得到消息之后,利用属下的掩护,乔装逃跑了。程家的人在联合警方,二十四小时全城追捕,你放心,我们不会放过唐家的每一个坏人!”
“是吗,也包括唐柔,唐大小姐?”
程农农不明所以,仍旧依据事实为唐柔说话:“早在警方行动之前,我们已经在调查唐家的产业。唐柔毕业后一直在家啃老,没有参与唐家的任何商务经营,没有任何违法记录。”
“对,每天吃喝玩乐,晒晒成双成对的袖扣,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公主命!”冷年年语气嘲讽:“那现在呢,既然程少一开始在家族危机的时候,选择和唐大小姐周旋,那现在唐家树倒猢狲散,你是不是要反过来照顾一下落难公主?”
羞愤与惊怒,令程农农脸色发白:“为什么要这样猜度我?她没有参与唐家的违法行为是事实,并不是我偏袒她。我跟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同学之外的关系。我的身体我的心,从来就只爱你一个人,只属于你一个人。就算……”
就算……你与赫晏之在东京暧昧如斯,我也不愿怀疑你,猜忌你。
但这句话,程农农选择憋在心里,不愿说出来火上浇油。
这样明确的爱,冷年年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惜,今时今日的她,自认为,她再也不配拥有。
她坚持挑衅:“但是,你最初的行为已经说明,与你程家的荣辱利弊相比,我们的爱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要两个人相爱,即使背对背,伤人的话也会反弹,也会一箭刺伤两颗连贯的心。
她闭上眼睛,仿佛看见顾宵良在海岸线尽头远远地望着她,不知是在为她鼓励,还是在为她叹息。
“农农,谢谢你,给了我最好的初恋。但是,与我们各自的亲人相比,我们已经透支了,对彼此所有的爱情。”
冷年年睁开双目,决绝地看着程农农的眼睛,
“所以,农农,我们分手吧。”
第118章 祖孙珍情
冷年年守在顾园,专心照看顾安安的时候,接到了市局经侦科赵队长的电话。
“冷小姐,我们收到顾先生的噩耗,队里都很遗憾。但我还是要告知你,顾先生生前申请个人资产解冻的仲裁结果已经出来了——由于顾先生无法再提供持续有效的盈利证明,所以申请没有通过。”
冷年年无法理解:“那些人都瞎掉了吗?叔叔人都不在了,还怎么向他们提供证明!”
赵队长同样很无奈:“顾先生已经去世了,但是顾氏、尤其是静女花嫁面临的经营危机还在。原本信任顾先生的一些投资者对顾氏的未来转为怀疑,他们有的提出撤资,有的向法院提前申请了清算保护……所以,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另外是正式通知你:很抱歉,作为顾先生的家属,在顾氏的经济问题彻底解决之前,你已经被限制出境了……”
……
皮特先生再次打来电话的时候,冷年年没有再赌气挂断。
“要见面可以,半个小时后,让她在《优悦》杂志社等我。”
皮特有点为难,“老夫人已经在慕府老宅子里等您好几天了……”
“五六岁的时候,作为容若为数不多的同学,我曾受邀前往慕家做客,被你家老佛爷发现了,她派人送我回顾园时,我清楚记得她老人家的明确指示:她不欢迎‘外人’留在那里打扰慕容家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关于慕家老宅的记忆画面早已消失,慕容娣莲的厌弃和警告却历历在目,“我姓冷,身为‘外人’,自然要谨遵教诲。”
皮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五分钟之后他再次打来,“老夫人说一切以小姐你的意愿为主,她已经动身前往《优悦》杂志社。”
冷年年放下电话,其实他也很不喜欢这样尖锐的,浑身竖刺的自己。
但是有些事,为了父亲慕子瑜,她要问一问慕容娣莲。
也有些事,为了她自己,她要问一问慕泽。
……
仔细想想,这是冷年年生平第三次来到《优悦》杂志社。
皮特先生早早地等在门口,一路将她领至总编办公室,“慕容老夫人,容若少爷,还有慕总监,都在里面等着小姐您。”
穿越大半个办公区,一路拾级而上。她感受得出来,今天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因为“老佛爷”的突然驾到,而变得更加谨慎,更加紧张。
推开主编办公室的门,她大大方方的走进去。
容若第一个站起来,“年年……欢迎你回来。”
他有点害羞,也有点激动。他已经提前看过郑律师传过来的资料,对舅舅、舅母当年的事情也有耳闻。他发自内心地喜欢、迎接这位比他大了几个月的小姐姐。尽管,身为天才画家的他,很敏锐的捕捉到她眼睛里的不快。
她乖顺地坐在容若旁边的沙发上,任对面的慕容娣莲和慕泽打量,却不肯主动说一句话。
慕泽的特别助理马克走进来,礼貌地询问:“不知道冷小姐想喝点什么?”
“咖啡。”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温度烫点没关系,只要马先生别再手抖,四处乱泼就行。”
马克略弯的腰背,瞬间更僵硬了。
她面带讥讽的看着慕泽。
慕泽的脸上闪过一丝暗红,但很快消退。片刻前的紧张、疑虑,也逐渐散去,他恢复了一贯的冷清。
“天热火燥,给她一杯‘冷萃’咖啡就好。”
他甚至有点想笑。的确,这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年年……”
从小姑娘进门的第一个动作,慕容娣莲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自从知道她是自己的儿子遗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女儿,她就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问这个小孙女,有无数的话想要对她说。
但是她也知道,她恨自己,也许,就像她父亲一样,恨自己。
“虽然我只见过你母亲本人一次,但我一直记得她。你长得很像她。”
冷年年抬起头,看着对面的老人。
她真的老了。长期退居幕后的缘故,她的头发花白,却无心打理,脸上皱纹肆意,却无一丝妆容。她不再是人前呼风唤雨高朋满座的老佛爷,似乎只是南山之下悠然采菊的一个普通老奶奶。
自己的身体,父亲的身体,都和她一样,流着相同的血液,她真的无法用力去恨她。
但一想到她过去那些令人不耻的发家史,对父亲母亲的伤害,以及就近的,为了得到Y&D对顾氏所做的一切,冷年年更难释怀。
“我知道,您恨屋及乌,这大概也是老夫人从小不喜欢我的原因吧?”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这里面误会颇多。拜顾宵良的误导,慕容娣莲一直以为她是顾家的私生女。她更不能允许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子,成为容若的“好朋友”。她害怕这样的“友情”肆意成长逾矩,会扰乱容若不堪一击的心脏。她太害怕,女儿慕子瑾的感情悲剧在外孙身上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