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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迟到了,许小虎我要杀了你!
林夕落骑得飞快,抄小道,那是条又窄又细的小路,左侧是溪流,右侧是田地,很不好走。平时她倒不怕,她车技很好,不过今天运气真是背,雨下得大,路又滑,她又骑得急,一不留神连人带车冲进田地,摔了一身泥。
她毫无意外地迟到了,林夕落敢发誓,这是她长这么大最难堪的一天,她从后门走到座位,每走一步都像凌迟,散了的头发湿湿地贴在脸颊,衣服沾了泥水,还一瘸一拐,狼狈得像一只落水狗。
“哟,我们的学习委员也会迟到。”后面的男生还阴阳怪气地起哄,全班笑起来。“安静!安静!”老师话音刚落,林夕落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又是一阵哄笑。林夕落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都怪许小虎!
许小虎在最后一排,也不好受。他们总是这么幸运,能分到同一班,现在,却是自己害她这么狼狈不堪,不用想,他也明白,她为什么会迟到,她在等他,而他是故意的,气她没看完烟花就走,怨她整个寒假没去他家。
一整天,许小虎一走过来,林夕落扭头就走,他传字条,她看也不看,直接扔进垃圾箱。
放学,林夕落背着书包,直接去停车场,发现更悲摧的是——早上那一跤,车链子掉了。
雨还在下,林夕落蹲下来把车链子卡回去,她不在行,以前都是许小虎修好的,看着三下两下好像很简单,自己却怎么也不行。
许小虎一直跟着她,拿着伞帮她挡雨,低声下气:“夕落,让我来。”
林夕落继续捣鼓,可车链子就是不听话,她气愤地踢了车一脚,背着书包往回走,许小虎撑着伞跟着:“夕落,夕落!”
“你走开!”林夕落回头,用力地推开他的伞。
伞落在泥里,可没人理会。两人站在雨中,怒视彼此,林夕落忍了一天的泪水终于决堤:“你为什么没等我?为什么没等我?”
许小虎也在吼:“你为什么不来我家?”
因为我家欠你钱,我不想去,我不想觉得低人一等,林夕落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才什么都不知道!”许小虎想起那场没人看的烟花,眼睛也红了,她一点都不懂他的心。
两个人像两只受伤的小兽怒视着,他们从小到大都是最好的朋友,此刻却不死不休,林夕落心一狠:“好,那绝交!”
“绝交就绝交!”许小虎也发狠了,但他一看到她转身,想都没想就冲过去,拉住她的书包,往自己的单车上带,“我不要绝交了,我们回家!”
“你——”林夕落哭笑不得,想挣开,但许小虎抓得这么紧,紧得像抓住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他抢过她的书包背在身上,把她按在单车后座,神情凶猛,嗓音却带着脆弱:“回家,夕落,我们不要吵了,回家。”
最后,林夕落坐在他的单车后架:“要有下一次,我再也不理你了。”
“绝对不会有下一次。”许小虎卖力踩车,小心翼翼地问,“夕落,你脚怎么了?”
“摔的。”林夕落轻描淡写地说,费力地举着伞,往他头顶移,风这么大,都快把伞吹走。她紧紧抓着许小虎的书包,脑中冒出来两个字——冤家。
第二天,许小虎早早来到林家。
“小虎快去上学,不用等夕落,她请假了,”林妈妈皱眉,“好好的,怎么出水痘了。”
许小虎去她房间,林夕落正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一见到他,蒙起脸:“别过来,丑死了!”
许小虎凑过去,抢她的被子,一看就笑了,林夕落白净的脸上一夜之间冒出好几颗红红的小水泡,他坏心眼地戳了戳。
“不会啊,蛮可爱的,你看这么水。”
“唉,别玩了,离我远点,出水痘很容易传染的。”
“能出才好,不用上课,”许小虎看到桌上放了个吃了一半的梨,“这梨你吃的?”
见她点头,许小虎很不客气地拿起来就咬了一口,林夕落愣了一下,去抢:“你还吃?!真的会传染!”
“就半颗梨,你真小气!”许小虎拿着梨,故意又咔嚓地咬了一大口,笑嘻嘻跑了。
下午,林夕落接到许家的电话,许小虎的声音带着得到宝贝般的窃喜。
“夕落,我也出水痘了!”
“你有病呀,这么高兴!”
“呵呵,我是挺高兴的。”
结束通话,林夕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甜丝丝的,仿佛她传染给他的不是水痘,而是很美好妙不可言的东西。
乡下有个风俗,就是长了水痘,要找把油纸伞,撑着,用古井水泼一下才能好。
现在很少见到油纸伞,林妈妈问了好几家,才借到一把,破得不成样子,颜色褪了,又都是破洞。林夕落嫌弃地看着纸伞,还是打电话给许小虎一起来泼水,好在古井的水还是很干净。
林夕落和许小虎撑着破纸伞,看着这四面漏光的伞,觉得很好玩。
许小虎笑嘻嘻:“你看,我们像不像白娘子和许仙?”
“出水痘的白娘子和许仙?”林夕落看着也是一脸痘的许小虎,笑了。
“水来了!”林妈妈果断地把水泼上来。
“小心!”几乎是本能,许小虎一手举伞,一手把她楼在怀里,低下头,挡住往下滴的水珠。而林夕落扑进许小虎怀里的瞬间,听到这个少年如惊雷般的心跳,在耳边扑通扑通地跳,又快又急,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
“好了。”林妈妈说。
两人还是没动,直到鹿鹿过来,气呼呼地推开许小虎,他甚至还瞪了他一眼,很是不满。
林妈妈善意地笑了,林夕落走出伞下,许小虎也红着脸,低头装模作样地把伞合上。两人的脸都红得不正常,林夕落的心还在疯狂地跳着。其实拥抱很短,不过三五秒钟,可在这短短的三五秒钟,她几乎可以确定一件事。
她喜欢许小虎,许小虎也该是喜欢她的。
什么时候他们长大到可以为彼此脸红心跳,怦然心动?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可谁也没有说话,林夕落偷偷瞥了眼身边的男孩,啊,他长这么高了,刚好她躲在他怀里,好像只够到他胸口。她又看了一眼,突然觉得许小虎有些陌生了,他变了。
发型还是最普通的平头,但小时候肉肉的脸没了,线条像拿刀刻出来的,菱角分明又不失温润,鼻梁挺直,显得特别精神。他长大了,骨骼拔高,连手指都指节分明,最寻常的格子衬衫他穿起来都走路有风,带着少年的朝气和阳光。
呃,许小虎还长得蛮好看的,林夕落暗想,以前有同学说,许小虎长得很帅,她从没觉得,今天却发现,原来他真的不错,高瘦爱笑,脾气好,五官也俊,比不上鹿鹿的精致,但鹿鹿是萌正太,他是……帅气。
这个结论让林夕落的脸更热了,这感觉真奇怪,她用手碰了碰许小虎:“喂,你多高了?”
许小虎愣了下,笑了。他笑起来还是非常可爱,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眉眼弯弯,显得有些稚气,用手比画了下,手轻而易举放在她头上,压了压,贼贼笑了:“比你高多了,夕落,你好矮啊!”
林夕落脸更红,甩开他:“别动手动脚。”
这种从小到大最寻常的亲昵,也能让她脸红心跳。
水痘好了,林夕落心里却住了一只小鹿,看见许小虎,就欢快地蹦跶蹦跶,跳得好快。
她很怕看到他,又很想看到他,上课回头看到他,眼神碰上,又各自转开。她去收作业,手指轻触,会滚烫四十五分钟。林夕落的单车也一直坏了,许小虎似乎没想修好,任它甜蜜地停在停车场,林夕落坐在单车后座,看着前面有些单薄但已宽阔的肩膀,有时候会很想贴过去,听他的心跳,是不是也跳得很快。
有些尴尬,却前所未有的腻歪,不说话,空气中也泛着甜蜜气息。
这几分羞涩几分亲密的感觉,形成一种叫暧昧的气氛,妙不可言。
可惜,他们没有暧昧多久,期中考后,许家要搬到广州,他爸在广州的生意越做越大,现在要全家都带过去。许小虎在经历了吵架冷战,最后在爸爸的一声怒吼下妥协了,他默默地把林夕落的单车修好,一修好,林夕落就骑着车走了,骑得很快,连许小虎都追得很吃力。
“夕落!林夕落!”许小虎好不容易截住她。
林夕落的眼睛红得吓人,她抿着嘴瞪他:“你一定会忘了我的!一定会忘了我的。”
“不会的!”许小虎指着公路来往的车,发了一个泼妇吵架最常听的誓言,“如果我忘记林夕落,就让我被车撞死。”
林夕落想也没想,抬手打了他一下:“叫你乱说。”
很轻,近乎亲密的打闹,许小虎趁机抓住她的手:“那你呢?”
“我?”林夕落有些好笑,“放心,要到外面花天酒地的是你,我一定会记得比你长久。”
许小虎满足了,依依不舍放开她。他正处在青春期,体内有只躁动的老鼠乱窜,想对她做更亲密的事,好想抱抱她,亲亲她,但他不敢。从小到大,两人当中,做主的一向是林夕落,他顺着她顺习惯了,连亲密都觉得……亵渎。
他看着她,她眼里有他,他就觉得心里满满的满足。
许小虎要走时,给鹿鹿买了很多水彩颜料,想让林夕落开心,最有效的就是讨好林鹿鹿,虽然这个臭小子不待见他,他最近只要稍和林夕落亲近一点,他就过来气呼呼地推开他,很是不满。
不过谁也没在意,后天,许小虎就要走了。
“你会来送我吗?”
“有什么好送的,就在你家,你爸自己开车去的。”
“来嘛,我想看看你。”
林夕落不再往他家跑,许小虎想不明白,他想让林夕落送他。以前他爸爸去广州做生意,妈妈在家门口摇手,许小虎直接把这场景替换成他和林夕落,很矫情,可他就是想,想象林夕落是在家等他回来的亲人,或更亲密的关系。
许小虎的眼睛全是期盼,林夕落点头:“好,我去送你。”
但最终没送成,那天,她怕晚了,还请假回来,一路上骑得飞快,生怕赶不上。可她刚放下车,就见妈妈的同事急急忙忙过来,进来喊:“夕落,快去找你爸爸,你妈妈晕倒了!”
林夕落心一惊,什么都忘了,骑上单车,满世界去找爸爸。
而许小虎,在家里等了又等,等到爸爸都过来说:“你等谁,再不走就晚了。”最后不得不上车。车经过林家,门果然关着,许小虎看着林家一闪而过,有什么碎了,呵呵,夕落,我到底比不上你的学习重要。
车子走了一小段路,许小虎又疯了似的叫起来:“停车!停车!”
他跑出去,跑到林家,脱下玉观音。他是独子,从小就受宠,一出生,爸爸就买了这块玉,妈妈又到南海开了光,从小戴到大,他把红绳一圈又一圈地绕在许家门把上。他不在乎了,不在乎了,送不送都没关系,他只要林夕落平安快乐。
乡下淳朴,进了院子才会看到,许小虎并不担心有人拿走玉。
他红着眼圈,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红线,像把所有的想念都缠进去,刻进林夕落的心里。
等我回来,我的女孩。
林夕落到了深夜才回来,她刚从医院回来,筋疲力尽,连牵着鹿鹿都觉得累。
月光冷冷地照在院子里,她借着月光开门,看到玉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