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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犯错了后没勇气面对。
更何况,不认为在这件事上我有实质性的错误,真正的错是错估了人性。
我应该走这一趟,只有详谈之后才能看是否有什么弥补的方案,肖东那边我能说服他去找姓张的。甚至在来的路上都做好了再找张家豪的准备,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这两个少年身上。
到了楼上,见走廊里只有值班的护士在走动,并没看见周瑜。
很快找到902病房,门是关着的,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向内看,里面就开了一盏昏黄的灯,依稀能辩还是三人病房。但由于光线不足,看不清李佑在哪张床上。
“你找谁?”身后突然传出的疑问把我吓了一跳,惊转回头,眸光凝了凝认出来人竟是李母!她的手上拎着红色热水壶,应该是去打水了。
也不知是否我多心,比起上次看见她时,此刻显得特别憔悴。
以为李母会立即认出我来,也做好了被指责甚至斥骂的心理准备,却没想李母只是淡看了我一眼就越过去边推门边嘀咕了句:“大半夜的了还看什么啊,要睡觉了。”
说着她走了进去,且随手要掩门,在门被掩上的时候里头传出一个沙哑的嗓音:“妈,是周所回来了吗?”李母答:“不是。”
门在我面前被关上了,而我的目光再次穿透过玻璃小窗,但这次却有意向地停留在最里侧的那张床位上。
从我这视角看过去最明显的就是,一只打了石膏的右腿被悬吊在半空中。
是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摔折的吧。
李母说得没错,大半夜找李佑谈话不合适。
我可以等。
回转身便撞见周瑜的视线,他正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走到跟前他低问了句:“进去了没?”我摇了下头,难得他没有面露嘲讽,只面无表情地说:“和我一起进去吧。”
“现在?”我下意识地惊疑。
“你人都来了不进去作什么?跟上吧。”他丢来一句就要推门而入,我急忙拽住他的胳膊,压低声说:“现在是半夜,可能会影响到别人休息吧。”
周瑜敛转回眸,忽而浅勾了嘴角:“贾小如,电话里你大声说要过来,以为你做好了准备,看来还是有你怂的时候。否则,你不至于连这间病房只有李佑一个病人也没发觉。”
我惊愕地微张了口。
被他反握了手往内而拉,脚下随步就进了门。
李母:“周所,你回来了啊。”
周瑜微点了下头,松开了我的手走向最里侧床位,等见他抬起手才发现他另一只手拎着外卖盒。而靠近门的两张床位,中间那张是空的,只被子拱起在那证明之前有躺人,另一张上和衣睡着一年轻姑娘,还穿着派出所的制服,显然是周瑜的同事。
周瑜说得没错,我人赶过来了,却心神不属。
李母接过周瑜手中的外卖盒就语带抱歉地道:“瞧这孩子,大半夜地还折腾人让周所去买吃的。”周瑜浅笑着应:“没事,小佑醒过来了是需要补充体力,医院食堂早下班了。”
我站在门边看着眼前和睦的一幕,心里想周瑜在李家母子心中一定是位好警察。
忽觉有道阴冷的眸光扫来,敛转视线就对上了李佑的目光。
与上回见时相似,他的头上包了白纱布,不过瘦得不成人样了。连眼窝都凹陷了下去,以至于这样幽沉地看过来时显得格外阴寒。
李母终于发现了我:“咦?是你?你到底找谁呀?”
“她是来找我的。”周瑜代我回应。
李母尴尬了一瞬,连忙道:“不好意思啊,刚不知道你是来找周所的。”
“妈,你该回你病房了。”李佑突然哑声开口。
我微微一愣,李母也住院了?
李母:“我没事,回去也就是躺着。周所在这边的,妈在这能有个照应。”
没料李佑突然大声:“我这不用你留,你能回你病房去吗?”
气氛一时凝固,还是周瑜打了圆场:“阿姨,时间很晚了,你就先回病房吧。今晚我反正不走,这边交给我和小林就行。”
李母又寒暄了两句,终于妥协了离开病房。
室内骤然安静,氛围也变得凝重起来,知道原因在于我。
“周所?”我循声而望,是女民警打破了沉寂。
她从床上一脸困顿地坐起来时,我认出就是那天替我抽血的女民警。她也看见了我,偷瞥了眼周瑜后讪讪地低唤了声:“嫂子。”
周瑜:“小林,你跟我出去一下。”
两人先后走出病房,在越过身边时周瑜深看了我一眼,那眸中的涵义,我解读为——好好说话。他可能不知道我坚持要来的目的,但给了我与李佑单独而处的空间,心中感激。
李佑表现的很沉闷,他自开口让他母亲离开后就垂了眸不作声,到这时也没再抬头看我一眼。如果是冰封的河池,总要敲开了才能知道水下的情况。
我缓步走了过去,没有选择坐进床边的椅子里,就靠窗而立。
“李佑,你心中有怨怒吗?”
男孩闻言一顿,随即咧了咧嘴,嘶哑着声说:“是我太过轻信别人,又能怪得了谁?”
那便是有的。怨张家豪对他霸凌,怒张家言而无信;怨我轻易引他选择撤诉,怨他自己不懂法律常识被张家摆了一道,怒自己忍气吞声也得不到该有的公平。
这许多情绪纠结于他,即便他早熟,但也无法承载。
这件事里张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们付出了一定的赔偿金,使得李佑判断自己撤诉能够得到回报。只是没想到得到的回报与想象的差距较大,后续张家并没有再额外支付费用,加上李母的病,只能说那点医药费是杯水车薪了。
撇开道德问题外,从理性角度而言,张家偿付李佑的医药费已经算是合法;但从人性角度而言,后续营养费以及补偿金不该缺失。但即使有,应该也不足以支付李母手术的费用,当时没人告知我这件事,李佑却误认为牺牲自己尊严委曲求全能获得高额赔偿金来抵偿母亲的费用。错,是从这里开始的。
我不知道周瑜跟他谈到哪种地步,如果这些情绪已然使这个少年绝望而产生轻生之念,那么就不是以温和的方式能够解决得了的。
第62。现成的例子
咬了咬牙,一狠心直言不讳地问:“你是从楼上摔下去的还是自己跳下去的?”
我在询问时目光紧锁着李佑的脸,见他浑身震了一下,然后猛然惊惶地抬头,眼神闪烁着辩驳:“你胡说什么?我是不小心摔下去的。”
“那为什么你这几天都坐在窗台上?”
“我坐在窗台上是因为……”李佑短暂喘息了下,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是因为社会对我太不公,为什么明明你说只要我撤诉,张家豪就会赔偿很多钱给我们家,到最后却连医药费都只付一半?为什么我要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为什么我的爸爸与妈妈要离婚?为什么我受伤了爸爸对我不闻不问?为什么我妈要生那病来害我?”
听到后面我忍不住蹙紧了眉头,能理解他对张家的出尔反尔愤怒,可是他竟然在愤恨自己的家庭,甚至连他母亲生病都认为是害他。
他的思想甚至可以用偏激来形容,恐怕由来已久。
而造成他这情形的,不单单是张家豪霸凌一事,准确地说这只是导火线,真正使他产生偏激思想的来自于他的家庭。
单亲家庭。
我深感体悟。
“因为那些,所以你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冷笑着道:“你是大律师,怎么能理解我的痛苦呢?我妈与我爸在一块时不是争吵就冷暴力,后来离婚了我妈就整天哭,然后又查出肾不好,为什么我的同学都开开心心的,唯独就我要承受这些?”
“你觉得活着成了一种负担?”我轻声问他。
没想这次他断然承认:“对!我每天坐在窗台上想,跳下去这许多痛苦就能消失了,不用再听到我妈的哭声,不用再看到同学鄙夷的眼神,不用再去想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
我垂下眸,淡淡开口:“那为什么不跳?”
空气倏然一凝,听见少年的抽气声,似乎他在惊愕。
我继续说:“二楼太矮,跳下去不过就是腿折了,你还要多受痛苦。如果真的不想活,你该找高一些的楼,就比如这九楼,你跳下去绝没有生还的可能;或者二楼也行,你索性头着地,头盖骨碎裂致死,抢救都来不及。”
余光中,床上的少年身体在剧烈颤动,而我敏感的耳朵也听见病房外有异动传来。
好一会,才听见李佑颤声而问:“连你也认为我这种人活着就是孬种,是社会的负累吗?”
我抬起眸,平视他空茫的眼睛,声调平缓,语气淡漠:“我的意见重要吗?难道这不是你的选择?或许你想,从楼上跳下去,你那心底的怨怒、恨意就得到昭彰,也不用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活着,这样你就彻底解放了。然后呢?”
李佑怔怔地看着我,茫然而问:“然后什么?”
“你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社会舆论对你父母强烈谴责,周遭亲朋好友都指着你爸妈的鼻子骂,说把你生下来了却对你不负责,是他们把你给逼死的,然后晚年凄凉,膝下无子,沉痛丧子之痛会伴随他们一辈子,直至死亡。”
少年的脸本来就苍白如纸,这时候更加渗人,他嘴唇颤栗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我代他说了:“你是不是想说,我凭什么这样说?又有什么资格来讨论你的人生?”转开视线,不让眸光中的黯淡露于呈白,听见自己低喃:“因为我与你一样是单亲家庭,经历了与你类似的环境,但有一点不同,就是你的父亲至少还活着,我的父亲却已经……没了。”
曾经有那么一瞬,我的脑中也闪过轻生的念头,不至于像李佑这样怨天尤人,但却同样觉得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后来渐渐想通了,就觉得自己当时之念可笑。
“李佑,”我说,“你不能否认曾经你爸妈疼爱过你,是后来他们有了各自的归属才会影响到你生活的环境。那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他们的错,不要真的到无法挽回的时候再来后悔,到那时你会发现——后悔莫及。”
“可是我妈生了那病啊,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李佑喊出来后真正的像个孩子一样大哭。
我原本锐利的眼,凝了一缕温和,还有湿意。
傻孩子,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远还没走到绝路呢。
知道这孩子发泄出来就没事了,我此行的目的也算是了了,虽然跟着翻开了旧创疼了下,但也还是值得的。
周瑜这时推门而入,我转眸去看,见他一脸动容地正望过来。
心中一动,他在外面偷听了。
他很快便走了过来,一直到我身边时与我比肩而站,对着还在痛哭的李佑说:“你先不用着急,医院目前已经在给你妈寻找可以匹配的肾了,至于钱的事总有办法的。”
李佑本身昏迷醒来不久,一番痛哭耗去了他的体力,很快就昏睡过去了。
周瑜拉我退出病房,让在外面留守的小林进去看护着。我被周瑜一直拉到安全通道里,抵在墙上,“你刚才真是冒险,有想过适得其反吗?万一李佑当真再走极端呢?”
“如果他心魔不除,再怎么防范都无用。而且,你认为他当真要寻死?”
周瑜沉吟了下,“从行为上判断确实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