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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想推开眼前一切的**。水洺本喜欢琴、棋、书、画,山水寄情,不料陷于国事中,身不由已。
水洺揉揉发痛的额头,拄臂小憩。
昏昏默默之中,听到悠扬的琴声,琴声若有若无,随风声入耳,不由坐直凝神细听,只听得那琴音如诉,婉转流动,有柔情似水,又有大气磅礴,他听得入神,真是欲罢不能。
该是个女子弹的吧,而这女子的胸襟又不亚于须眉,似水柔情中有一丝宽广,隐隐的有一丝欲飞蓝天的渴望。
眼前不由浮现当年林府中,与太傅与师娘相处的情形,月光下柔媚如水的师娘也是在抚着琴,飘飘然宛如出尘仙子,太傅与师娘相对而坐,默默含笑相望,两人眼中是无尽的情意。却是无声胜有声。
水洺正听得兴起,琴音忽断,太傅与师娘的影子也模糊起来,渐渐消逝。水洺不由喊道:“太傅、师娘莫走,朕还要听琴。”
头一顿,人猛然清醒过来。
还是身在宫中,还是眼前两堆奏折,哪里有太傅与师娘的影子。
水洺孑然独坐,想着少年时情形,回思着那琴声,直觉得琴声中诸多烦心事也都可抛开的。还想再多听听这样的琴声,内宫中有谁能奏出如此美妙的琴来呢?
南安王女儿萧贵妃,忠顺王女儿吴贵妃,周贵人,还有元妃。
也许元妃能吧。
当年元春就是因着她的诗稿与舒舒缓缓的筝曲才得了皇上的青睐,那时她的眼神是清澈的。
水洺不由起身对执事太监道:“摆架去凤藻宫。”
水洺大步而行,太监们挑灯小跑着跟在后面。
凤藻宫里亮着烛光,元春还未歇下,她也听到那琴声,俯首轻摸着自己的瑶琴,瑶琴上遮着羽纱,不免心绪万千,有多久没有揭开羽纱了。
一声皇上驾到,元春心中又惊又喜,盛装跪在明黄下。
元春心里一安,皇上许久没有到凤藻宫了,脸上不由的浮出喜色,起身迎皇上入宫来。
元春亲手捧了冰糖燕窝粥,皇上接过喝了一口,抬头看元春薄施粉面,秀雅端庄,还如三年前美丽,唯一变的,是她的眼睛,不知何时起,她的眼中也有了复杂的情绪。皇上暗道:伴驾三四年了,她身上当年的清纯已找不出来,竟也有了心机深沉的味道。
皇上选中元春,原是因她那时有几分才气,贤良淑德,还有她眼中的一抹纯真,在众多美艳女子中,才显得她出众,而她确实不会像其他的妃嫔般因皇上的冷落而有怨言。
只是几年的后宫倾轧中生存,元春掩去了清纯,竟也渐渐的富有心机。
皇上一声感叹,示意她坐下,放下翡翠小碗道:“朕好久没有听你的琴了,今晚朕要你弹一曲。”
元春见皇上面有倦色,知他日夜劳累,精神疲惫,皇上也该歇息了。元春掀起琴上的盖纱,坐下来轻抚一曲。琴声悠悠扬扬传出来,皇上闭目凝听,轻轻柔柔的声音中含着典雅,又如元春般华丽而凝重,皇上顿失兴趣,竟有了睡意,眼睛渐渐合上。
元春抬头看见,心底一丝心疼,万般柔情,坐在龙椅中伟岸的男子,原是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却是她的夫君,她一生要从的人。忽然想起,他的夫君是皇上,后宫三宫六院,他的温情不是她一个人的。明晚,他又不知在哪一处安歇。
不易察觉的一声叹息出唇,她也是有怨的。
取了件外衣,原是皇上的旧衣,轻轻披在他身上,皇上却醒来,睁开眼摆摆手道:“罢了,朕不想听了,笔墨侍候。”
元春隐去了脸上的柔情与幽怨,淡淡的神色,皇上那显不耐的神色,她心中有些受伤。在这宫中,她的文采是较好的,皇上原也是喜欢听她的琴的。难道皇上心绪不宁,听不进琴了吗?元春按下心事,亲手伸玉腕,铺纸研墨。
皇上沉思片刻,凭记亿回想梦中听到的琴声,执笔写下曲谱,只是不能写全,写罢掷笔,递谱子与元春道:“你再照这支谱子弹来。”
元春接过从头看一遍,果真好曲,脸上喜色道:“皇上,这是哪里得来的,再没看到这么好的曲子。”
她竟极喜欢的。
皇上靠在龙椅背上道:“你只管弹奏就是。”
元春复又归座,腕一提,指下清脆流动,元春原也弹得上好的,一般人听起来是完美无比,无懈可击的。
元春小心看皇上的神色,希望皇上能开颜,能解皇上的心忧,才是她的功绩。
但见皇上眉头轻锁,脸上失望,依然摆手。元春的琴声中没有那女子的委婉,幽雅与空幽,少了灵气。
皇上便又想起当年还做太子时,他到林府做客,林如海与夫人贾敏琴箫合奏,鸾凤和鸣,心似揉进琴声里。他当下拜林如海为师,而她的师母,育有一女却依然如少女般柔美。
依稀还记得那个叫玉儿的小女孩,粉雕玉琢,柔柔弱弱,一双黑黑的眼珠水灵灵,声音轻轻脆脆,他抱在怀里,舍不得放手。
林如海不只文采风流,经济之道也是颇上手的,当时的朝廷收入,都仗了他了。可惜他英年早逝。想是夫妻情深,因夫人体弱仙逝,林如海追情而去吧。
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这些年忙于国事,都快忘了林家后人了。
怪只怪太傅当年一再嘱托,要让独生女儿无忧无虑的,切莫让玉儿在宫中长大,一来成了众矢之的,二来失了本性。
水洺浓眉一展,走到琴前,手指拨动琴弦,指尖下声音如珠帘流转,玉湖雕栏般精致,流出心底怀藏的最后一丝灵韵,却没有方才听到的那般真实中的朦胧,自然的灵透,多了一种金雕玉琢的金贵,一种精致。水洺略一皱眉,他想要的琴声不是这样的。
元妃莞尔轻笑道:“皇上奏得就是好。”
水洺淡淡道:“却不应该是这种感觉。”
元妃一愣,纵然聪明机敏,也猜不到皇上此时心中所想,只得敛眸低首,不再言语。
“若是溶皇弟在,朕就不愁听不到了,偏偏他这时候去边关。”皇上叹息一声道。
元妃轻声道:“皇弟已走了有些日子,不知他怎么样了。”
水洺眉就没有松开过,略一皱起道:“朕愁他的亲事,怎么就没有女子能入他的眼呢?”
元妃柔柔道:“纵是没有合心的女子,也不好强迫了他去,遂了心意才是自在,皇上莫要太为此事忧愁。”
紧跟着皇上的思绪,元妃知道皇上素来与水溶亲厚,便应和着,却不知皇上此时在心底叹一声:这偌大的后宫,埋没了多少心地纯洁的女子。
只因为身为皇上,不得已而择了后宫三千,若非此,自己当真愿意如水溶一般,只一心,一意,一双璧人。
虽知道元妃话里无外乎是迎合自己,却也有三分道理。皇上没由来羡慕起水溶来。
皇上起身道:“你歇下吧,不用等我了。”
口气里有一丝体贴,元春不由眼一热,恭身送皇上出凤藻宫。回首唤抱琴:“卸下这一身宫装吧。”
皇上却走回御书房,提笔在奏折上批复道:“速办妥,无事速回。”边塞的帐前,月光顺着一身白衣斜洒下,水溶独坐一根孤木上,一支玉箫在唇。
边关的秋风呜呜如咽,吹在身上凉凉的,水溶却不觉。皇上命他来边外,正趁他的心意,他正可避开皇上与父王对他婚事的热情。
可他避不开自己的心。
水溶已满十八岁,本是青春年少,生得清秀、文雅、超逸脱俗,像他这个年纪的王孙公子早已妻妾成群,而他没有立妃,更没有暖床人。
他的发小们笑他心性高,什么公主、郡主、公侯小姐,都不在他的心里留下半点影子。朋友们最后总要怨一句,他这人太优秀了,总有些特异。
其实,这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心中早把所见过的各类女子细细品过,自思没有可让他相望一生的女子。
一个个如花女儿从他脑中闪过:
她姐姐高贵而不失温婉、沉静,淡雅馨香如百合花。
东平郡主明快、活泼、健康,虽有些任性娇纵,依然宛如白玉兰清新怡人。
表妹止桥宛温柔、妩媚,多情、和顺,如小鸟依人般依依而立。
妙玉博学、聪颖,却清冷、孤傲、雅洁得不近人情。
薛氏女气质优雅,端庄有如公主,华丽如同牡丹。
贾府探春果敢,神采飞扬,正如玫瑰般艳丽
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人如百花娇,不过这些女子纵然好,不是水溶渴慕的。他梦中的女子该是高贵的,是一种心灵的高贵,有着魅力四射的才华,淡淡的美丽与馨香,宁静淡泊的翩跹,有如梅花般冰清玉洁,有如清水芙蓉般纯洁高雅,有如菊花般清淡、平和婉幽,而她的灵魂正如她人一般美丽。
从前以为这样的女子世间难寻,他注定要一生孤独。
唯有惊鸿一瞥的那一女子,牵动过他的心弦。
他却不能放心在她身上,因为他是宝玉的知己。宝玉想要同死同归的人,可为她痴为她傻。
他敬佩那个女子的与众不同,敬佩她的诗情与才气,她是个有灵魂的难得的女子。
他与贾宝玉交往甚厚。初见贾宝玉水溶便喜欢起这个少年,粉面朱唇,眼睛中有一份干净,还未沾染尘世的浊气。而他的女儿如水的奇谈怪论,也让他赞同。来往多了,开始无所不谈,从宝玉的言谈中,他对他的表妹,闺名林黛玉的林姑娘有了朦胧的认识。宝玉说起他的林妹妹,眼中纠缠着一份痴恋与仰慕,难掩他的多情。但凡有了新奇的东西,宝玉总要不假思索地送与他的林妹妹。
他便常常笑宝玉,却能理解宝玉事事把林妹妹放在心上那种眷恋。
当宝玉笑着道出水王爷送他的那串念珠,他的林妹妹掷而不取时,他的心里泛起一阵涟漪。水溶对林姑娘油然生出敬意,这是怎么样一个清高的女孩子!之后,宝玉句句不离他的林妹妹,一出口就是林妹妹的诗句,水溶从这个从未谋过面的女孩子诗中看到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少女,一个有着诗意灵魂的女子,一个在尘世挣扎却不失率真的女孩子。
渐渐地,这个少女的灵魂驻在他的心上,他觉得与她相识了很久一般。只是那个女子却并不识得他。
理智却让他明白,那是贾宝玉喜欢的女子,他有任何非分之想,都是对朋友的不义。
他也不知这个女子对宝玉心意如何,但他觉得,宝玉与她堪称知己,而贾宝玉必是离不开她的。贾宝玉是幸运的,能得这样出色而与众不同少女的相伴,他不禁羡慕贾宝玉的运气来。因为这样的女孩子是世上少有的,难遇难求的。
然而那林黛玉千般好,万般好,在他水溶心中仍有一丝还不能认可。
宝玉的用心,他做朋友的是知道的,而林姑娘也是有情有义的吗?
宝玉不喜功名,而林姑娘真的会甘心吗?
宝玉与金阶玉堂之间,林姑娘会坚守宝玉的情意吗?
她的心也如玉般圣洁吗?
一曲罢,水溶摇头怪自己多想,林姑娘对宝玉若何,又与他何干?若林姑娘有情义,是宝玉的福;若林姑娘求富贵荣华,又有什么可值得他一念呢。
还是该想想宝玉可否平安?那黑雾到底应在何事?玳瑁可曾镇得住妖邪?但愿他能及时赶回。
水溶正是这样的心思中,收到了皇上的催回御笔。
第51章 玉索琴谱(小改)
再说黛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