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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贾府时已天色不早,听闻贾宝玉已经醒了过来,林瑾瑶换了身衣裳便去探望了一眼。
要说那一僧一道的确也颇有些本事,前一日贾宝玉还命悬一线,今日竟就生机勃勃了,只这次应是真的是被贾政打狠了打怕了,冷眼瞧着往日无法无天的凤凰蛋竟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有些胆怯畏缩,一点点动静都能叫他变成受惊的兔子,尖叫着钻进被窝一个劲儿的瑟瑟发抖。
如此情形看在贾母和王夫人的眼里那真是如同剜心,眼泪几乎一刻没断过,几欲哭瞎。
不过不管如何,她们也还是万分庆幸宝贝疙瘩捡回了一条命,而与之相比,那秦钟却就没有如此好命了。
此事闹得太大,想藏也藏不住,满京城都已传得沸沸扬扬,到处都有人在议论荣府宝二爷在家塾里的风流韵事,秦钟、香怜、玉爱三人亦被冠以“兔儿爷”之称,惹得不少人鄙夷唾弃不已,可算名满京城了。
秦业听得此事顿时勃然大怒,亦是抡起棍子将那秦钟好一顿狠揍,直将秦钟打去了半条命,自己亦给气得旧病复发一命呜呼。
那秦钟本就已重伤高烧,骤然见老父被自己生生气死,一时间不免伤心欲绝又悔又恨,身上高烧不退,又郁结于心,不几日的光景,好好一个少年郎竟也撒手归去了。
贾宝玉屋子里的丫头不当心说漏了嘴,惹得他泪如泉涌心如刀绞,猛地喷出一口血又晕死了过去。
当即,贾府又是一通天翻地覆,那闯了大祸的丫头自然也没讨着好,被王夫人叫人捂了嘴拖下去直接打死投井了,一扫往日宽容慈悲的活菩萨模样,狠毒得令人头皮发麻。
想来也是贾宝玉的事带给她的打击太大了,竟是一时失了分寸,倒是让不少下人对这位二太太不禁暗地嘀咕起来。
贾政被皇上当众痛斥大骂赋闲在家,后又惹怒了贾母被罚跪祠堂整整两日,自觉颜面无光满腹委屈气闷,一时半会儿竟也不敢出门了,也再无人上门来与他结交,整日里便独自一人闭门呆在书房里头不知在做些什么。
未想这日贾政的原上锋工部侍郎突然宴请,本正犹豫不知是否该舍了老脸出去走动走动关系,这就仿佛送上门的枕头,不做他想,仔细将自己捯饬一番后,贾政便昂首挺胸前去赴宴了。
直到月上中天贾政才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身边一左一右却是两名姿容绝佳弱柳扶风的年轻姑娘搀扶着。
王夫人一瞧顿时眼皮子一跳,沉着脸问跟着贾政出门的小厮,“这两人是谁?我却不记得我们府上还有这等人物,你们怎可叫来历不明之人随意近老爷的身!”
小厮忙苦着脸道:“回二太太,这二位姑娘是工部侍郎大人赠与老爷的。”
“什么?”王夫人气结。
她素来不是个宽容的,这么多年贾政的房里也不过只有一个周姨娘一个赵姨娘,且那两人年纪都已不小了,平日里对贾政也无甚吸引力,就这般,偶尔贾政去姨娘房里还都叫她恼恨不已。
而今突然又多出来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这叫她如何能心平气和?就冲这二人妖妖娆娆的模样,日后还不将贾政迷得晕头转向?
这是哪门子的侍郎大人,好好的竟是干起了拉皮条的勾当!
王夫人恨极,咬牙切齿道:“咱们荣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岂是随随便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给我将她们轰出去!”不过是个区区侍郎,她堂堂荣府二太太、王家的嫡出姑娘还能怕了他不成!
却哪想醉醺醺的贾政顿时横眉冷眼,怒道:“罗大人的一片好意岂容你如此作践?整日里除了拈酸吃醋你还知道些什么?蠢妇!”
那两个姑娘泪眼朦胧的依偎在他的身边瑟瑟发抖,“爷,求求您不要赶我们走,我们会很乖很听话的,求爷留我们姐妹二人伺候您吧。”
那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那满心倾慕依赖的含情目,不禁惹得贾政心潮澎湃浑身燥热,愈发的舍不得美人了。
他素来自持端方君子,怎可贪恋美色,是以从不主动要求美妾,偏王氏又是个最善妒不过的,这么多年竟只给他抬了两房侍妾,还是颜色都较平凡的,连老太太要赏人也都被她给挡了,以至于他堂堂荣府二老爷,这么多年竟就只有三个姿色平平年老色衰的女人。
虽则嘴上不说,但事实上贾政的心里早已不满了,只是碍于“端方君子”的身份不便表露罢了,如今前上锋赠了他两个扬州瘦马却是再合心意不过,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带回家宠爱,毕竟这可是上锋所赠,容不得拒绝不是吗?
念及此,贾政更加的理直气壮了。
“罗大人乃我上锋,长者赐不敢辞!你这般蛮不讲理将人轰出去岂非明晃晃打了罗大人的脸?你莫不是想害死我不成!”多年的怨气喷发,借着酒劲,贾政越说越恼火,“身为嫡妻合该宽容贤惠,岂能似你这般善妒成性,全无丝毫主母之风范,实乃我贾家之不幸!”
“好生照照镜子,瞧瞧你已是多大年纪了,孙儿都已承欢膝下你却仍旧整日里拈酸吃醋,竟是丢人不丢人!”
年纪向来是女人的逆鳞,当即王夫人的脸都绿了,尤其瞧见那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若有似无的讥笑时,更是恼羞成怒。
“你还嫌我年老色衰?却也不瞧瞧你自个儿那满脸的褶子是个什么模样!你也知晓你的孙子都已满地跑了?嫌我一把年纪拈酸吃醋丢人,你却一把年纪还为老不尊又丢人不丢人!”
“啪!”
清脆响亮的一巴掌将王夫人整个人都打懵了。
贾政羞恼万分,“你……你……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那两个姑娘忙娇滴滴道:“爷息怒,气坏了身子我们姐妹二人却是要心疼死了,太太不过一时糊涂,您又何必与她计较呢?”
“爷今日吃了不少酒想来应是难受极了,不如让我们姐妹二人伺候您早些歇下罢。”
贾政借坡下驴,当即带着两位美人转身离开,吩咐下人收拾了房间出来,泡在热水里头任由两位美人的纤纤素手温柔体贴的伺候,只觉整个人飘飘欲仙。
“贾政!”王夫人怒喝一声,盯着那三人离去的背影眼珠子都红了,万分憋屈之下狠狠将屋子里头的东西砸了个遍还尤不解气,逮着身边的丫头便是一顿狠掐。
待听闻贾政竟与那两个女人进了一间房,顿时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待得知直到后半夜那间屋子里才要了热水,王夫人这心里却已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了,又妒又恨又怨。
多少年了,每回贾政与她在一起可都快得很,吊着她不上不下他却已交了粮,她还只当他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却哪想人家哪里是力不从心,只是有力也不愿对着她使罢了!
难道她真的已经年老色衰了?
王夫人不由得对着铜镜细细照了照,却见里头的女人满面阴郁妒忌,皮肤松弛皱纹横生,那斑点已是连胭脂水粉都遮不住了!
“砰!”
王夫人忍不住狠狠砸了铜镜。
翌日清晨,林瑾瑶甫一起身,知棋便一脸幸灾乐祸的对她耳语了几句,直叫她心情大好,连早上的胭脂米粥都多用了一碗。
第30章
王夫人一夜睁着眼到天亮,起来后整个人憔悴不堪,眼里布满了血丝,眼圈乌黑眼袋浓重,眉眼间怨气横生,脸颊上还带着个巴掌印,满脸明晃晃写着“深闺怨妇”四个大字。
金钏见状不禁暗叹一声,小心翼翼的问道:“太太,今日可还去晨省?”
王夫人咬牙道:“去!为何不去?给我上妆!”
王夫人本就年纪大了,如今脸上的痕迹太大重,想遮掩却是不易,金钏给她敷了好几层粉才将将使她的气色好看了些,只脸上那个巴掌印却还是若隐若现。
不过这恰好如了王夫人的意,她素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当年与贾敏那点姑嫂矛盾都能一记二十多年,如今贾政敢如此甩她的脸子,她也非要撕了他的脸不可!
……
贾母的院子里一众媳妇、姑娘们都已到齐了,省过老祖宗后众人便各自入座说说笑笑起来。
近日府里糟心事不少,老太太明显情绪不佳,小辈们只得更卖力的奉承老太太哄她老人家开心,那王熙凤的一张嘴皮子更似抹了蜜般,哄得老太太不禁眉开眼笑,眉眼间的郁气都消了不少。
恰在这时,王夫人来了。
打眼一瞧她那模样,众人俱是一愣。
“你这是怎的了?”贾母满面惊疑。
王夫人下意识捂了脸,眼眶瞬间就红了,却什么也不肯说,只规规矩矩给老太太请了安,道:“媳妇无碍,老太太莫担忧。”
然而她那满面委屈的样子哪里又是在说“无碍”呢。
贾母的脸色微沉,沉声道:“你不必遮掩,只管老实与我说,可是老二对你动手了?”
王夫人只管哭,不否认也不承认,这样子却已是默认了。
贾母登时大怒,狠狠一拍桌子,骂道:“可真是了不得了,竟是同媳妇动起手来了,混账!”
倒不是贾母有多心疼王氏,媳妇再好那也比不上儿子,何况这个媳妇还不是那么讨她喜欢,这般愤怒纯粹只是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罢了,天大的事也没的亲自对媳妇动手的道理,传出去还要不要脸了?
贾母是不想管这糟心事,可王氏明摆着是找她做主来了,却是容不得她装傻了。
二房最近委实不省心,惯会给她添堵,叫人看笑话。
想着,贾母的心里更添几分恼怒,“王氏,你给我说说,究竟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好生生的日子不过,几十岁的老两口非得如此闹腾。”
听着老太太话里话外谴责她的意思,王夫人暗自恨恨咬牙,面上却哭得更心酸了。
旁边金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道:“老太太,您可要给我太太做主啊,二太太心里苦啊!这么些年二太太为二老爷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那是桩桩件件费心费力,伺候老太太和二老爷更是时时刻刻体贴仔细,对待底下的姑娘哥儿们亦是温柔慈爱一片慈母心肠,阖府上下谁不夸二太太?偏二老爷竟被那起子小人蒙蔽了!”
“昨日二老爷去工部侍郎罗大人家中赴宴,回来时却带了两个姑娘亲亲热热的,老太太您是不曾瞧见那两个姑娘那副妖妖娆娆的做派,那哪里是什么清白人家的姑娘啊,却竟像是那等腌臜地出来的。”
“二老爷是何等身份哪里是那等下作玩意儿能攀扯的?便是要纳妾也有二太太亲自挑选些良家女子,再不济咱们府上的丫头也比那起子玩意儿强了千百倍,至少都是清清白白的,真要将那等下作玩意儿收了房,日后可叫旁人如何看待二老爷?那是真丢人啊!”
“二太太身为嫡妻自当担起劝诫之责,可那二人却厉害得很,竟是娇娇滴滴的歪缠着二老爷挑拨起来,结果惹得二老爷大怒,当着咱们一众奴才的面儿,当着那两个下作玩意儿的面儿,就狠狠打了二太太一巴掌,这是生生撕了二太太的脸搁在脚底下踩啊!”
贾母的脸都黑了,“二老爷呢?”
金钏立即张嘴又道:“二老爷还未起身呢,那二人陪在二老爷身边,二太太也不敢打发人去瞧,生怕又惹恼了二老爷。”
众人瞠目结舌。
这都多大年纪了还玩双。飞?没想这二老爷素日里一派最正经端方不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