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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钏儿被撵不几日,却忽闻她投井自尽了,一时姐妹众人无不叹息。
那贾宝玉自是知晓金钏儿为何被撵,眼下听闻她羞愤寻死,不禁心中又痛又愧,默默垂泪许久,心中甚是茫然感伤。
却谁想迎面刚好撞到了他老子,见他那眼眶红红一脸软弱惶然之态,少不得又劈头盖脸挨了顿训。
却在这时,突然有下人来报,“赫舍里大人府上来人了,说是要见老爷。”
贾政闻言一愣,一时亦不知是福是祸。
那赫舍里氏乃当朝旺族,家里的姑娘乃当今圣上的爱妻元后,家中子孙两位一等公,一位一等伯,那索额图更深受太子殿下的依赖宠信,其家族之显赫令人望而生畏。
而这下人口中的赫舍里大人指的便是这位当朝权臣索额图了。
贾政匆匆走出去,未及叙谈,便听那人说道:“小的此来,并非擅造潭府,皆因奉我家老爷之命而来,却有一事相求。”
贾政听闻此言一时摸不着头脑,只道:“还请明示。”
那人冷笑一声,道:“我们府里有一个做小旦的琪官,已是三五日不见踪影,各处去寻也寻不着,却听有人说他近日与你家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相与甚厚。”
“若是别的戏子呢,便是一百个也都罢了,只这琪官素来最合我家老爷的心,竟是少了谁也断断少不得此人,因而小的只得冒昧上门,只望贾老爷转告令郎,将那琪官放回。”
贾政闻言又惊又怒,忙使人去唤了贾宝玉前来。
贾宝玉满心忐忑不安赶来,不待说句话,便被指着鼻子大骂一通。
“你这该死的孽障,却是愈发的无法无天了!你是何等草芥竟敢去招惹赫舍里大人,如今祸及于我,还不速速将琪官交还出来!”
贾宝玉一听忙道:“老爷可是冤枉我了,我却连那琪官是谁都不知……”
那人却冷笑道:“公子既不知琪官是谁,那红汗巾子又怎么到了公子腰里了?公子也不必隐瞒了,早交代清楚,也少受些苦。”
听到他明摆着威胁的意思,贾宝玉登时又慌又怕,竟再顾不得琪官的请求,忙将他的下落如实交代出来。
得了消息,那人便满意离去了。
贾政按捺着心里的怒火,送了那人出去,才转身,却正瞧见贾环没规没矩的一阵疯跑,登时怒喝一声。
贾环见其脸色极难看,心中恐慌,忽的眼珠子一转,却道:“父亲有所不知,那井里淹死了个丫头,看着怪吓人,我才一时失了分寸。”
贾政大惊,“淹死了人?好端端的怎会淹死了人?”
贾环轻声说道:“听说宝玉哥哥前些日子在太太屋子里,拉着太太的丫鬟金钏儿强。奸未遂,那金钏儿不堪受辱,一时想不开便投井自尽了。”
贾政顿时大怒,又思及先前贾宝玉欲对他的爱妾行不轨之事,愈发怒不可遏,当即大喝一声,“去拿了贾宝玉来!拿大棍!”
贾环悄悄的溜了,远远的还能听到贾宝玉的痛哭哀嚎,不禁得意痛快。
凝香院里头也听闻了此事,此番种种下来,林黛玉是对贾宝玉愈发的瞧不上了,只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林瑾瑶更对贾宝玉鄙夷不已,总是嘴上说得甜蜜,却一遇事儿便现形了。
那金钏儿虽说自身行为不端,却也是贾宝玉故意挑逗撩拨在先,只管甜言蜜语哄人最在行,却事到临头何曾见他为金钏儿说过一句话?竟是不待王夫人发火便早早的抛下金钏儿跑了。
而那琪官既能将自个儿的藏身之处告知贾宝玉,可见对他的心,却谁料不过几句威胁,那贾宝玉便哆哆嗦嗦的将人给卖了,却可曾想过,那琪官此番被抓了回去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什么温柔多情,不过是个自私凉薄懦弱无能的东西罢了,哪个女孩儿跟了他,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先前伤还未好,眼下又添新伤,一时贾宝玉身上已是血肉模糊,瞧着吓人得很。
那袭人为他褪了裤子,眼瞧着那惨状不禁直流泪,“老爷好狠的心,天大的事也不能下这般狠手啊,这要是真打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贾宝玉疼得直龇牙咧嘴,眼见她这般伤心,心中亦不觉动容,只拉了她的手,温柔道:“好姐姐你可别哭了,你这一哭却是哭得我的心都碎了。”
袭人抹了抹泪珠儿,含羞啐了他一口,“身上这般重的伤还不老实,合该叫老爷再抽你一顿才是。”
却在这时,薛宝钗手里托着一丸药走了进来,眼见那二人亲密无间的模样,眸子便微微一闪。
袭人忙收回手,随手拿了中衣盖在贾宝玉身上,笑道:“宝姑娘来了,快坐。”
薛宝钗神色不动,只笑着坐了下来,瞧着贾宝玉那惨兮兮的样子,不禁轻叹一声,“你这一天天的怎的就没个消停,弄成这般模样,莫说老太太、二太太如何心疼难受,便是我们瞧了也心疼得很。”
话一出口,薛宝钗便红了脸垂下头,不敢再看贾宝玉。
素日薛宝钗都是一派温柔宽和、端庄贤淑的模样,何曾如此含羞带怯过,一时却竟也别有风情,只叫贾宝玉瞧得眼睛都直了。
又觉薛宝钗那话里有话,仿佛大有深意,贾宝玉亦不由得心尖儿一颤,内心火热,情不自禁抓了薛宝钗的手。
“宝姐姐……”
薛宝钗羞恼的瞪了他一眼,抽回手来,嗔道:“好端端的动手动脚做什么,登徒子。”说罢身子一扭转身离去。
贾宝玉却已痴了,闷闷的傻乐不已,暗道这宝姐姐虽不及林姐姐娇媚明艳绝色无双,亦不似林妹妹清丽出尘不食人间烟火,却也别有一番万种风情,只叫人难以抉择,倘若……倘若宝姐姐林姐姐林妹妹都能伴他左右,那他便真是下一刻立即死了也甘愿了。
贾府里头向来没有秘密,这头薛宝钗才离开,转头私下里便有人在嚼舌头了,只道宝二爷和宝姑娘两情相悦甚是甜蜜,金玉良缘果真天注定。
一听到这些话,林瑾瑶就知道,薛宝钗开始动作了。
青云路已断,退一步眼下最好的选择也就是贾宝玉了,偏贾元春、贾母王夫人等人又流露出欲聘林黛玉的意思,虽知这也就是她们自个儿想得美,但这心里却不免还是有些急了。
只可惜这条路却也不那么好走的。
果然,不几日,贾母便使人将史湘云接来了。
那史湘云打小便最爱贾宝玉温柔体贴,心中早已存了些少女情思,甫一见着贾宝玉便挽着他一口一个“爱哥哥”。
贾宝玉亦极爱史湘云的直爽娇俏,一时一对小儿女也是亲密得很。
贾母见此情形便笑了,“这回云丫头便多住些日子,也去园子里挑一处地儿住下罢,日后纵使你回去了也给你留着。”
史湘云却一眼就看中了潇湘馆,不为别的,只因潇湘馆离着贾宝玉的怡红院最近。
谁料她才一说,贾宝玉就说道:“不行不行,潇湘馆不行,云妹妹还是重新挑别处罢。”
史湘云闻言也就奇了,“为何潇湘馆不行?”
贾宝玉瞧了瞧一旁的林家姐妹,微红了脸,只道:“那潇湘馆是给林姐姐和林妹妹留的。”
一听这话,史湘云登时眼圈都红了,冷笑道:“我当是为什么,却原来是这么回事!爱哥哥倒是多情,只奈何人家林姑娘却不领情罢了!也罢,我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女,比不上人家二品大员家的千金小姐,争什么争,自取其辱罢了,何苦来,索性我这就家去罢了!”
说罢便作势欲走。
贾宝玉急了,“云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竟是将我当作什么人了?众姐姐妹妹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你这般误会我却是拿刀子扎我的心了!”
林瑾瑶闻此言只觉一阵恶心,这什么玩意儿还真拿自己当情圣了?
薛宝钗忙上前挽住史湘云的手,笑道:“云妹妹这气性可大了些,瞧给你爱哥哥急的。不过是个住处罢了,哪里就犯得上这般计较?刚好我独自一人住那蘅芜苑也怪冷清的,云妹妹若不嫌弃,便与我一同住罢。”
听着她这般温柔的安慰,史湘云不由得流下泪来,只道:“还是宝姐姐最好,只恨我没那福分,宝姐姐不是我的亲姐姐,终究我独自一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便是受了欺负我却除了认了又还能如何?谁叫人家嫡亲兄弟姐妹几个相互撑腰硬气得很。”
林黛玉闻言登时冷笑一声,“谁欺负你了你找谁去,胡乱攀扯旁人做什么!你孤苦伶仃又不是我们害的,我们有嫡亲兄弟姐妹撑腰又碍着谁了?没的你这般胡搅蛮缠的,当谁欠你的!”
林瑾瑶也是心里厌烦得很,这史湘云打第一次见着她们起就莫名其妙总爱针对她们,时常话里话外挤兑讥讽,实在恼人得很。
“黛儿说的不错。且不说那潇湘馆我们早就拒绝了,非要留给我们也是你爱哥哥一厢情愿的想法,要骂你也合该骂你爱哥哥去才是,退一步说就算我们真的接受了那潇湘馆又如何?你喜欢我们就得让,不让就是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你一个孤女?这是哪门子的歪理?”
“我们又不曾欠你的,更不是你爹妈,凭什么要我们处处惯着你?莫不是因为你脸大如盆?”林瑾瑶满脸讥嘲道:“云姑娘,你可长点儿心罢,你自个儿也都说你就是个孤苦伶仃的孤女,我们人多势众,又何苦总爱凑上来撩拨我们?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我们若再不真的好好欺负你一下,还真是过意不去呢。”
姐妹两个一番连嘲带讽的话劈头盖脸砸在史湘云脸上,直叫她气恼羞愤欲绝,“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三春及薛宝钗等众姐妹亦是满心尴尬,只得强笑着安抚打岔。
贾宝玉又气又恼,“都是一家子亲姐妹,云妹妹不过是小孩子心性,林姐姐林妹妹又何苦这般得理不饶人?”
林黛玉啐道:“她针对我们就是小孩子心性,我们反击就是得理不饶人?没的这般欺负人的!宝二爷这心可真是偏到天边儿去了,想来这云姑娘在宝二爷心里到底是不同的,刚好郎有情妾有意,不如就求了老太太给你们定了亲算了,也省的你们两个打情骂俏还总牵累咱们无辜,偏无辜被牵累还不准咱们出气只准叫憋着,这可真是委屈死个人没地儿说理去了!”
贾宝玉只听她说叫他和史湘云定亲,顿时只觉心如刀绞,冷不丁却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唬得众人一愣,遂大惊失色。
“宝玉!快去请大夫!”贾母扑上去搂着他一时老泪纵横。
屋子里乱成了一团,众姐妹谁也没那心思去想方才的不痛快了,只围着贾宝玉团团转。
“他……他怎么了?”林黛玉惊呆了,“我不过就说了几句,他竟就被我气吐血了?我……难不成我真的太过分了?”
林瑾瑶摸摸她的头,道:“这段时日他可没少挨揍,身上带着伤呢,一时被气到罢了,不碍事的,反正他向来福大命大,怎么折腾都死不了。”若当真死了那才是为民除害,省的总祸害人家姑娘。
林黛玉还是有些担忧,生怕自个儿真将贾宝玉气出个好歹来叫老太太伤心。
不过正如林瑾瑶所说,这贾宝玉的确福大命大得很,不过一会儿的工夫,那大夫还没来呢,他却又精神了,只除了神情有些伤感恍惚,方才那口血就仿佛吐的猪血似的,竟是半点不碍事儿。
林黛玉见此情形才总算安下心来,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