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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拳-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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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琰都晒脱皮了。他皮肤偏白,一晒就红,然后从头顶开始一直蔓延到后脖颈子和肩膀,疯狂地脱皮……
  有时早起,庄啸先到他的房间,帮他抹防晒。裴先生就需要旁人督促提醒,孩子需要人照顾着。没人照顾的时候,就邋里邋遢。
  “给我涂成白面人儿一样了。”裴琰嘟囔,“啊——疼!啊——”
  “疼?”庄啸皱眉,“你脑袋上起水泡了你知道么?”
  “啊?……有这么严重?”裴琰捂着头。
  “你脑袋亮,聚光,太阳就照着你的一颗大脑袋,照不到别人了。”庄啸说。
  起了泡,起了痘,上镜头就要用各种遮瑕化妆品去遮掩,更加重了过敏性的红斑……庄啸其实很心疼的,心疼也没办法。当演员挣这么多片酬,你还敢叫唤辛苦?叫给谁听,哪一行不辛苦。
  片场里一群汉子都是短打扮,走出镜头就穿一件小背心,甚至赤膊上阵。两人一遍又一遍地跟特技组的试动作、跑位置,很快就汗流浃背。道旁大树上不停射出焦躁的蝉鸣,裴琰就叼一根冰棍,给自己降温。
  累脱型的时候,他对着庄啸狠狠嘬一口冰棍,舔冰棍上滴下来的奶油汤。苦中作乐,自我陶醉。
  庄啸装没看见,扭过头去都不理他。
  有一个在影视城街道拍摄的重要场景,是裴琰在黑暗中驱车冲出包围圈、冲撞庄团长的系列镜头。原本已经拍完了,庄啸反复看过监视器,摇头,觉着不行,要求重拍。
  “冲撞茶楼的角度不对,力量速度都欠一点,制作出来的视觉效果就会欠很多。这是个动作片悬疑片,看得就是激烈感、镜头张力,不能让观众觉着咱们糊弄事了。”庄啸说。
  一群人站那里商量,重拍?
  时间还好说,但茶楼模型已经撞塌了,重拍就需要重建场景,重新租用车辆和道具,这都是钱钱钱。
  演员也要重新摔打一遍,茶楼里那一帮配角和群演重来。庄团长前一次拍摄肩膀后背都撞青了,还要再撞一遍。
  庄啸说:“那就重建道具场景,重新来一遍。我不怕摔。”
  裴琰说:“不重拍你觉着观众那里过不去吗?”
  “在我这儿都过不去!我没法给观众看。”庄啸说,“后期制作时再发现不行就晚了,预备重拍吧。”
  裴琰掉头就走开了,一个人在远处沉默不语,脸色非常难看。
  足足挨过十分钟,低着头又走回来,他对导演和制片点头:“重拍。”
  ……
  拍戏就是拍戏,不是花着剧组公款跑来谈情说爱,不是玩儿过家家。
  几十万的场景,重新搭起来。月黑风高杀人夜的戏份重拍,精益求精,力求完美。
  入夜,影视城四面寂静,别人都下班了,就他们这个剧组没有收工。
  所有人都瞪个铜铃似的眼,已经困过劲儿了,无比精神,这是真正的点灯夜战,一群戏疯子不要命似的。庄先生这个戒烟算是白戒了,脚边上就是一堆七八个烟头,手里又点了一根,一直站在特技团队中间,眼眶发红。
  导演拿个大喇叭喊,重新指挥主摄像和主演试走位置。副导演在茶楼里吆喝一群群演,每个人怎么跑、怎么躲、往哪个方向散开、钻哪个桌子,嗓子都扯哑了,头顶冒烟……
  裴琰驾车,对自己车技其实不太放心,尤其剧情里还要求他拐八字像疯牛一样疯狂冲撞。
  “不然,等小萨明天过来?”他从车上下来,原地徘徊,小声提议,“小萨明天就进组。”
  “不用,我自己来。”庄啸说。
  这么重要的镜头,用替身替他摔?庄家班的老大觉着太跌份,在自己这儿、在观众面前,都过不去这道关。
  “替身出镜时间太多了这个角色就不算完整的塑造,都没法儿评奖,你不知道么。”庄啸低声说。
  “知道您最敬业最玩儿命了……”裴琰板着脸,拍了对方后腰一下,“您是影帝。”
  黑车冲击大铁门杀出,横甩着撞向街道一侧,撞上茶楼,里面一阵稀里哗啦尖叫呼号,然后倒车,轮胎在寂静的黑夜里发出恐怖的嘶叫!庄团长举枪射击,玻璃炸裂,裴琰低头躲过如瀑布一般宣泄而下的玻璃渣……
  庄团长在那一刻神情暴躁,突然发疯,飞身试图以肉身之躯拦车。他扒住了车门。车子歪歪斜斜带着他在街上冲撞,场面极其惊险!
  两人都入戏了,较劲一样,拼死争夺方向盘。裴琰血红着眼,一巴掌把庄啸抡下车子,打出很远。庄啸滚过一旁,他再驱车去撞……
  确实有那么一瞬,他脚发软,踩油门时小腿抖了。真没出息啊。
  明知是拍戏,都是假的,眼前仍不可避免地闪过旧事,庄啸好似在挡风玻璃前一遍一遍地被撞飞,那场面在眼前不断重现,反复循环……他抓紧方向盘,嘴唇紧闭,因为紧张而脸白,眉眼湿润带汗。这表情,却又正合了剧中人此时撞向自己最亲密之人、亲手扼杀一份真情的艰难挣扎心境,锥心泣血。
  庄团长被抛起来撞向墙边,由后腰的保险绳带着走,在磕晕的瞬间从墙上坠下去……
  灰色院墙留下一道绛紫色的血迹,在黑暗中触目惊心,特写镜头定格。
  Cut!
  “好,很好……可以了。”导演组的人都站起来,也没什么话,但眼神动容,为两位敬业的演员竖了大拇指,鼓掌。
  裴琰趴在方向盘上,趴了好几分钟没动。平生拍戏很少这样,拍完一个镜头需要缓缓。脑内有一段烫伤后的空白,刺激到从前的记忆,许多场景在激烈地冲撞,他需要过一会儿才能出戏。
  腿软,心发慌,真怂啊。
  庄团长从墙边慢慢站起来,动一动身上关节。
  “岁数大了,骨头有点脆了。”庄啸自嘲说。
  磕晕是演戏,墙上溅的都是假血。剧组这次对人造血都精益求精力求完美,庄啸嫌之前用的血颜色太鲜亮,显得假,于是把血浆颜色调深了些,血色透出暗夜肃杀的气氛。
  庄啸先去找导演看监视器,确认这一条完美,终于可以过了,才走回来看搭档。
  一只手伸进了车窗,揉揉裴琰的头,拍拍他肩膀。
  “这条过了,可以了……好样儿的,车开得有进步啊。”
  庄啸鼓励他一句。
  裴琰从臂弯里挪出一只眼,瞟着对方,怒视,表情像受了很大委屈,像个大受气包,也要人哄着的。
  他看到庄啸耳侧和脖子有一片划伤挫伤的痕迹,血珠洇出来了。那是真实的血。
  ……
  肉体上嵌了一身男人的“勋章”,拍戏都拍个遍体鳞伤,磨得皮糙肉厚,感觉精神上都升华了。俩人经常在片场互相展示伤口,觉着可光荣了。
  几天之后,剧组里又来人了。
  打北边儿来了个美貌如花的俊人儿,身量苗条,双眼明亮如星。
  打西北边儿来了个英俊威武的汉子,猿背蜂腰,发辫潇洒地垂在脑后。
  邢瑢和萨日胜都进组来了。
  两人在片中戏份镜头并不很多,所以排好档期掐着时间进组,不用那么忙。
  策划团队和导演一致认可,选择邢瑢出演这样一个角色,因为他非常合适。邢瑢演绎的是一位梨园伶人,当地名角,在军阀麾下奉承,艺名“白鹤”。人要美,气质要媚,要会唱戏,眉头之间还要有种倔强忧郁的气质。
  邢瑢进到大化妆间里,自带了一只化妆箱,摆上,从里面一样一样地掏宝贝。
  “呦,你自己会化?”裴琰问。
  “我学了!”邢瑢讲话带出小小得意,“跟平常化妆也共通的,练练手我就会了。”
  邢瑢给自己抹上粉白底色,再上玫瑰腮红、荷花胭脂,最后勾勒出精妙的眉和眼。
  “三日不见,可以啊,跟谁学的。”裴琰就随口一问。
  邢小哥端着一只点唇的朱笔,回头笑道:“琰琰,就是跟你家风华绝代的徐美人学的啊。”
  “啊?”裴琰惊呼,“我就给你一个电话,你还真去找她?”
  “是啊,我真的去了,我还去学校旁听她讲课呢。你妈妈人真好,特别热情,又有耐心,全套教给我的。”邢瑢说。
  “哎呦,”裴琰也挺高兴,“我们家徐贵妃,哦不,徐正宫娘娘,那身段和唱腔,没得说。你也出师了啊!”
  “名师教出来的徒弟,我不差吧?”邢瑢说,“我第一遍化的时候,甭提多难看了,把你家徐娘娘都给丑哭了!”
  邢瑢于是就把手机里那几张丑哭的照片翻出来,俩人凑头交流。裴琰大笑,西施的眉毛眼睛都画歪了,能丑哭了吴王。
  这也瞧出邢小哥是用心学了,现在化出来的头面妆可是美哭了。
  “看什么了?”有人进来,高大的身材一下子就把光遮了,就是萨日胜。
  邢瑢立刻就把手机收了,丑哭的照片才不给小萨看。
  邢瑢用朱笔勾出丰满的唇型,填满口红,回眸笑一下,美哭了的可以看。
  这一笑笑得小萨一愣,木木然地没有接招,别过脸去,茫然四顾。
  “萨宝宝,过来,给掐一张照片。”邢瑢勾勾手。
  “……”萨日胜嘴角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正在精神世界的大草原上驰骋神游,一愣,“啊?”
  邢瑢说:“我化好了,你帮个忙,帮我拍一张啊?”
  萨日胜扑哧笑了:“哦,我刚才都没有认出来么……这个,这个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别人呢。”
  “不至于吧,我都坐这里一个多小时了!”邢瑢带着一脸粉妆瞪小萨同志,“是我技术太好了,还是你木啊?!”
  “我木。”萨日胜呵呵一笑。
  房间另一边的裴琰,回头瞅了一眼,呵?
  哈哈哈——
  邢瑢毫不留情地嘲笑,手里点唇笔都甩出去掉地上了。自己衣服穿得啰里八嗦不方便爬桌下,小萨弯腰到桌下帮他捡笔。
  师傅帮忙贴片子,弄上头发,邢小哥个子高挑,穿上闺门旦的戏装,回身摆出体态柔媚的姿势,手还在袖子里慢慢地倒。
  他再开口亮了个嗓,唱了一句《游园惊梦》里小姐闺中寄托春梦的经典唱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
  “好——”裴琰给叫了一声好。
  邢瑢用兰花指挽了袖子,给在场几位老师微微一鞠。
  眉目间很自信的,跟以前确实不太一样了。看得出来,进剧组之前私下花了功夫去学去练,戏文台词都倒背如流,胸有成竹了才敢进剧组亮相。
  底气足当然就自信,以前背不清台词只能摆大头卖萌的年月,他就不可能有这份自信。如果化着戏妆还敢张嘴瞎唱1234567,那就太丢脸了。
  这种戏文对于小萨同志,纯属对牛弹琴,但这人很捧场地拍手:“不错。”
  “略懂了没有?”邢瑢问。
  “一个字都没有懂。”萨日胜特诚实。
  “这出戏讲得么……”邢瑢说了个最通俗易懂的解释,“就是讲一位闺房小姐名叫杜丽娘,害了相思愁肠病,日夜思念她心中那个风流俊俏的野汉子了,最后结局肯定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俩人又哧哧地笑。
  “我们草原上也唱大戏,过节过年的时候,祭天祭地。”萨日胜说。
  “你们唱什么戏?”邢瑢饶有兴致。
  “萨满戏。”萨日胜小声说,“衣服啰里八嗦,还有袖子什么的,还转来转去……你唱得像萨满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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