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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差人告诉我,你今晚要宿在邱萍萍那里。”他慢条斯理道,“我一听便知是在撒谎。”
她愣了愣:“这怎么看出是撒谎?”来北园之初她也差人去南园告诉过他,晚上宿在小栾处。哪里有问题?
他瞥她一眼:“邱萍萍不敢留你过夜。”
她又是一愣,她做什么了以致于那个大大咧咧的女公子不敢留她过夜?
他继续道:“前些时候,我委婉地告诉过邱萍萍,不许把你留下来,否则……”
她紧张地望着他,他却挑了挑眉,不说话了。
她哭笑不得:“你跟几个人这么警告过啊?我要被他们笑死了!”他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她晚上偶尔在外留宿一下他都不开心。
他摸了摸下巴,答:“也和恒宜说过。”
她哼唧一声,无力地捂住脸,再也喝不下粥了。难怪,难怪奶奶明明很想和她亲近,却一次也不曾留过她,连留她吃个饭也没有。
“我当时以为,你又好奇心作祟不知要鼓捣什么,于是我亲自走了一趟。”他不理她窘迫,缓缓道,“这一走才发现不对劲。”
她忘了小情绪,目不转睛看向他。
他忽而笑了笑:“那天下午,我看见你绣东西了。绣功有没有变化我不知道,但你绣那帕子的姿势变了。”
姿势?她绣东西还有什么固定的姿势不成?
他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绣东西的时候,姿势不见得多好看,小动作挺多。遇到复杂的地方不懂怎么下针时,就喜欢咬嘴唇。”他点了点她的唇,又道,“还喜欢挠头。”
她震惊,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咬嘴唇也就算了,还挠头?
他忍不住笑了。
她瞪他:“你诓我的吧,我在绣东西的时候你明明都在看书!”哪里有那功夫看她又咬唇又挠头?
他淡淡道:“谁规定看书的时候不能走神?”
她答不上来了。
他拿着浴巾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看她毫无所觉自己的头发已经成了一团乱草,于是忍不住又笑。
只要她在身边,他总要分神。
这些年,多亏她,他练就了一心多用的好功夫。
他一边仔细地捋顺她的长发,一边道:“嘉穗绣东西,就像机器,每一个动作都像标准模版。看她穿针引线,我心累。”
“不过那天下午,我只觉得心慌。”嘉穗大摇大摆地坐在恒宜厢房外的院子里,那么他的姑娘又在哪里?
于是调动了蓬霁园所有的暗人,还托了一个他不愿去求的人。
她凑上去,拿额角轻轻碰了碰他的额,笑道:“你也有慌的时候啊。”
他看着她,不说话。
她又问:“你早就知道恒汐是我奶奶,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摇摇头:“原先是不知道的,只觉得自从恒汐来了,谭公的举动有些古怪。直到褚凤颜死后,谭公居然把最贴心的护卫送到了这里,我才觉得必有蹊跷,于是着人查了查。”
“查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坐直了。
“当年,你奶奶一意孤行嫁给你爷爷,她离族时把褚库尔家族的祖传绣花针带走了。按族规,你奶奶是要被处死的。褚库尔家族大怒,但由于忌惮你爷爷的势力,他们不敢有所动作。”
“褚库尔家族设计让恒汐把你奶奶骗了出来。恒汐大当家不知内情,直到发现你奶奶被软禁才知道大事不好。入了褚库尔家族的势力,就是你爷爷也没有把握抢人。你奶奶要被活埋的那天晚上,恒汐打点了一切,替你奶奶入了活人坟。”
她倒吸了一口气,只听他又道:“恒汐的死让你奶奶愧疚万分,她把恒汐的死归咎于自己,于是顶了恒汐的身份在褚库尔家族生活。从那时候开始,她不敢面对你爷爷。那个时候,你爸爸年纪也不大。”
他想了想,道:“你奶奶大概想替恒汐大当家守住褚库尔家族。”
她有些恍惚:“我奶奶自己的绣功比用上那绣花针都要厉害,她没有理由把绣花针带走啊。”
他淡淡道:“这就要去问你奶奶了。”
“那绣花针呢?”她问,“其实绣花针根本就不在褚库尔家族吧?前几天的绣花针失窃也是褚库尔家族自导自演的闹剧?”
他顿了顿,答:“你奶奶重新回到褚库尔家族,应该把那盒绣花针带回去了。前些日子,绣花针失窃也确有其事。”
“因为,”他缓缓道,“那盒绣花针现在在我手里。”
她惊讶极了:“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他不以为然:“绣花针失窃以前。”
诶?她更糊涂了。
他笑了:“阎崶手下的人办事不力,把绣花针巴巴地送到了我手里,我也没办法啊。”
她还要再问,就听到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他把她按在小塌上,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邱萍萍。
“辜先生,你本事大,能不能救救我大哥!”邱萍萍糊了一脸眼泪,语无伦次,“我晓得他做了一些不入流的事,但如果你能救得了他,要什么我都答应!不,不止我,邱家,你要什么邱家也会给!”
书玉还是披着外套出来了,好奇地问:“怎么了?”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两件事。
小栾死了。
邱正倾疯了。
第78章 Chapter21。 泣血壁画
小栾死在了囚着书玉的暗室。
或者说; 她没能活着出来。
第一个踏进那间暗室的仆从吓得魂飞魄散; 倒不是屋里蜷着一个死人,而是墙上多了一幅画。
画上有两个人; 一男一女。男的躺在女的怀里,女的看样子在刺绣。画的背景是一间精致的闺房; 却又不像正经姑娘家的屋子——那屋子布置得过于艳俗。
奇怪的是,画上的男人没有眼睛,女人没有嘴。
画作者有着深厚的绘画功底,但进门的仆从却被这栩栩如生的壁画吓破了胆。
因为整幅画只有一种颜色; 红得发黑的颜色。
这是一幅用血涂鸦的壁画,每一处线条还残留着血顺着墙面往下淌的痕迹。
小栾死于失血过多,她用自己的血画了一幅谁也看不懂的画。
书玉蓦地想到夜十三说的话。她说,你的朋友没有急的必要。
不急,因为当时小栾已经断了气。
北园再度死人的事情惊动了邱正倾。
哪知; 邱正倾匆匆赶到暗室; 却对着墙上的画发起狂来。
谁也没见过邱家大公子这副模样,又哭又笑; 嘴里不知咿咿呀呀说些什么。
丫鬟赶紧找来了邱萍萍。
邱萍萍到的时候; 邱正倾已经认不得人了,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依依……依依……”
人人都道那画邪门,邱正倾就是中了那邪画的咒才变成这幅样子,于是当书玉赶到暗室; 画已经被销毁了; 只留下了大团红色的晕迹; 怎么也擦不掉。
该有多浓重的血,才会这样固执地留在墙面之上?
书玉听到有老仆埋怨:“作孽啊,活着的时候杀了自己的姐妹,死了还要留下这邪门的东西害我们少爷。”
有人接腔:“早觉得不该娶那位作少奶奶,长得就邪气,还是个哑巴!她那一族人也怪里怪气。真是晦气。”
书玉蓦地就有些难过。
小栾并不善于算计。杀人现场处理得一塌糊涂,手背上的箭伤也不晓得早做掩饰,更冒冒失失地把沾染了褚凤颜血迹的帕子给了别人。
她一直颠覆着旁人对她的看法。褚库尔家族的人以为她最是安分,谁知她一个决意就要离族嫁给邱正倾;北园诸人觉得她良善柔弱,偏偏她又亲手杀死了同族姐妹。
众人以为,她若好好配合,兴许司法官署一个恻隐之心便不会判她死刑,哪知她却以这样决绝的方式自己了结了性命。
她不会说话,也不识字,连为自己辩护都没有办法。无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天花乱坠地把她描绘成一个妖孽。
活着的时候遭人白眼,死了也摆脱不了污言秽语。
书玉打定了主意,她要去见一见邱正倾。
直觉告诉她,一切的症结,就在邱正倾。
邱正倾果然如传言所说,神志不清。
书玉和邱家的私人医生交流了几句才知道,没有下人们传的那么邪乎。
邱正倾先前因拿了绣花针赝品而中毒。神经性毒素还没排干净,他就遭了这么一场大惊吓。
这一刺激,毒素反扑,他整个懵了神志。
医生道,若是邱公子意志坚强,应该可以恢复的。
但邱正倾日日沉溺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书玉坐在邱正倾身旁,听他无意识地念叨。
“我有过很多很多很多女人,我自己都数不过来。”邱正倾一边嗤笑,一边自言自语,“但是,她们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她们看上我的钱和权,但依依不是。”
他忽而神秘地凑近书玉:“你知道吗,依依肯为我去死的。”
“我在最狼狈的时候认识了依依,她不知道我是谁,但依然留在我身边。我们困在风翠楼整整一个月。要不是当时我的眼睛瞎了,我怎么可能认不出她?怎么可能认不出?!”
书玉温和地哄道:“是的,你肯定会认出她来。你那么喜欢她,没有道理认错人。”说到最后一句,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表情。
只见邱正倾一愣,继而茫然了起来:“我把依依认错了吗?”
忽然,他紧紧握住了书玉的胳膊,压低了嗓子道:“我要也不想认错的,谁知道依依根本不是风翠楼的姑娘,谁知道她不会说话?难怪……难怪整整一个月,她只安静地陪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该早一些觉察到的,除了我的依依,谁会心甘情愿主动为我盗绣花针?还杀了褚凤颜?她怎么那么傻……”
书玉静静地看向邱正倾,心里隐约猜测的答案落到了实处。
血画上,没有眼睛的男人和没有嘴的女人。
女人死了,男人疯了。
忽然,邱正倾敛了神经兮兮的表情。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其实,依依还是和我说过话的。”
书玉一愣。小栾哑嗓,如何能和邱正倾说话?
只听邱正倾继续道:“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她不说话。我又问她,等咱们脱了困,你嫁给我好不好,我邱正倾一定会对你好。我说,如果你答应了,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
风翠楼下等厢洒着薄暮的微光,浑身血污的男人躺在榻上问身边的女人,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愿意,就告诉我你的名字。
游戏花丛多年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了局促,他也不知道,她的答案会是什么。
女人微微一愣,绯红了双颊。她有些紧张,下意识便开口:“噫!噫!”
男人一怔,继而笑了:“原来你叫依依。”
“你告诉了我你的名字,那就是答应我的求婚了,不许后悔!”他很久没有这样开怀畅笑。
“噫!噫!”
“别急别急,知道你的心意了,我一定把你的名字记在心里。你也要守承诺,日后一定要嫁给我。”
“噫!噫!”
“哟,你这是说上瘾了?”
……
彼时,他不晓得她是个哑女,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和“依”半点关系也没有。
她却暗暗记在了心里,日后,她是要嫁给他的。
流年偷换了时光。她于绣坊中一眼将他认出,再也移不开目光。他回眸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