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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陈情多留长安一些时日,实则是希望自己替她在姬泽之间转圜。准许她与姬洛在长安再见一面而已。
十年兄妹,数年情分,分离如此许长时间之后,再这个时间,也不过只敢有这么一丁点儿些微的棋盘。
眸中露出怜惜之意,“阿鹄,你又何苦如此?”
“你如今领军,该当知道,人生很多关头需要取舍决断。”她劝说道,“既知那份感情糊涂无望,便该当断个干净,重新启程开始新的人生,这般自苦纠缠在旧日记忆之中,不过是伤人伤己,何苦来哉?”
姬红萼静默不语,面上神情微动,似哭似笑。
顾令月瞧着姬红萼劝道,“当年我初婚之时,也是打算和孙沛恩好好过日子的。只是孙沛恩开始态度太过于恶劣,方冷了心肠。终北地数年时光,虽有夫妻之名,实则相看两相厌。”
顾令月望着姬红萼,目光温柔,“我说这个,是想告诉你,一段婚姻是由两个人共同组成的,如果开头一个人就冷待,自然就难以得到好结局。你和薛斛婚姻不谐,薛驸马固然有颇多问题,可是究其到底,最初你就没有打算和他一块过日子。你的这段婚姻最后过成这个模样,你也不是没有责任的。”
姬红萼默然良久。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牡丹谢尽,百花无色。沧海桑田,难过此身。十二王兄曾经给予她的是自己一生最灿烂光华的一段感情,经历过这样一段感情,仿佛自己人生中所有的热情都燃尽,此后之后,见到凡世的鲜花,俱都没有记忆深处山寺一夜中桃花色泽鲜艳,意兴阑珊,再也没有兴致接受另一段感情了。
她心中伤感,“阿顾,你不懂。”待要陈说深情,却又觉无可言说,转折道,“我听闻你和皇兄在一处之前,也是独自度日,不肯听玉真皇姑相劝寻摸长安勋贵少年郎结亲的。你曾如我一般情况,如今又何必前来问我?”
顾令月微微蹙眉,“我和你又如何能相同?我从前是因着经历坎坷,冷了心思,方想清淡度日,不想寻个人重新开始生活。可并非如同你一般,一直牵系在旧日感情之中,方不肯放弃开始新的感情。”
顿了顿,“再说了,便是我如今也和你皇兄一处,日子过的甜甜蜜蜜。你若当真想仿效我,便更该放下旧事,重新生活了!”
姬红萼静默片刻,忽的打起精神,俏皮一笑,“这等话可不能让皇兄听见,若是听见,怕是恼火了!”
顾令月听姬红萼提起姬泽,也自有点心虚起来。左右望望,见无人闻听自己话语,方松了一口气,瞪了姬红萼一眼,“我是与你在说话。”
“阿鹄,”她苦口婆心劝道,“我实实在在想为你好。世人向往肆意生活,可到底有一些事情是实在不可碰触的。你是大周公主,你皇兄和我也不是不疼你,你若当真不喜薛斛,大可与他和离,重新寻个人正经过日子。若是实在不肯周延,哪怕,就是学着玉真小姨从前呢,豢养几个面首,只要你自己能过的开心,也并非不可。何必如此自苦?”
姬红萼唇边噙着一丝笑意,道,“阿顾,我知道你一片好意。多谢你费心啦!可我从小脾气硬拗,择善固执而从之,宁死不悔!”眼圈儿一红,“我也想开始新的生活。可是有了阿兄珠玉在前,我是再也没法子再去爱一个人了。”
顾令月瞧着姬红萼面上柔软坚贞的神情,微微一梗,默然不语。
当天夜里,私下到底和姬泽软声相求,“……九郎,我知你恼他们二人不知分寸,弄出这样一段感情来。只是再恼,感情之事如同覆水,泼出去了也收不回来了!他们二人乃兄妹至亲,自然不能当真在一起。可楚王守在蓝田驿馆,阿鹄徘徊京中,不过是想见个面罢了。他们如今年纪都这么大了,必也不至于胡闹出什么无法收场的事情来,你是他们的兄长,就疼疼这双弟妹,成全他们的一点痴心罢了?”
宫灯烛影摇晃,延嘉殿深情款款。
姬泽唇角微翘,望着顾令月灯光下晕黄秀美的容颜。他的姑娘心太过软,可他身为大周君王和姬氏皇族族长,需要大局考虑,大多数的柔软感情,都留给了这个姑娘,对于旁事心情冷硬游刃有余。“阿顾,”
沉声道,“我知你心疼他们。可若当真为他们好,便不当心软。既然错误无望,便是再见,也不过徒增烦扰而已。若相见心中起了波澜,更加难以放下。倒不若就此两分,方好彻底放心。”
“可是,”顾令月急着道,“你们姬家人的性子个个都是痴的。既然起心,早就放不下了。不若让他们渐渐。”
姬泽闻言沉默片刻,“姬氏之人性情,朕心中最是清楚。正是因为如此,朕情愿做这个恶人,替他们砍断这份错误感情。”目光睥睨冷笑,
“他们若是怨,便怨恨朕这个做兄长的就是了。朕倒盼着他们痛定之后,知事不可为,方可彻底放下,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顾令月闻言心情颇为消沉,“许九郎你方是对的。可我今儿瞧着阿鹄摸样,心里着实难过。阿鹄自幼性情坚强,很少哭泣。她小时候说要上战场做个女将军,到了大了,果然练出了赤巾军,攻城守地不输寻常男儿。就是这样一个人儿,今儿说起楚王,眼圈儿竟是红了。她是个性子痴的,旁人许是能够放下旧事重新开始,我却瞧着,她压根不肯放下,情愿耽在前尘旧事中溺在其中,不愿意面对新生。若是她一辈子耽搁在这份错情之中,可怎生办呢?”
姬泽心中微微生出不豫之意。
阿顾心软担忧姬红萼,可他却不希望自己的女人长久沉浸在对别的男女的感情忧思之中,朝一旁宫人使了个眼色。笑着道,“朕这些日子忙着立后之事,倒少见麟奴了。麟奴算来也快满周岁了。朕寻思着,当初他洗三、满月的时候,正值你治腿的关键时刻,没法大办。如今你已身体痊愈立后,他也是朕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总该大办一场。”
梅仙会意退出宫室,从厢殿中将大皇子抱了过来。
麟奴午睡醒来,正是闹脾气的时候,哇哇大哭。顾令月甫听着儿子啼哭的声音,登时心肠被牵了过去,忙道,“麟奴这是怎么了?”起身将麟奴接了过来,瞧着麟奴一张因着啼哭而微微涨红的脸,一又疼又爱,将旁的事情忘怀到一旁,迭声哄道,“哦哦,乖孩子,阿娘抱着呢。别哭啦!”
麟奴挨在顾令月的怀中,感受着母亲怀抱温暖的温度,渐渐的安静下来。一颗眼睛望着父皇和母后,如同黑葡萄似的骨碌碌的转着。瞧着娘亲耳边的掠下的一缕发丝,伸出手去抓。
顾令月猝不及防,发丝被麟奴的小手抓住,微微吃疼叫唤了一声。
姬泽瞪了麟奴一眼,伸手去解麟奴攒起的拳头,“还不快放开你母后。小子,惹了母后不悦,待到长大了,”
“麟奴不过是个孩子,哪里懂的这么多?”顾令月斯虽然吃疼,依旧忍不住维护起麟奴来,到底扑哧一笑,“这孩子手上劲道倒是蛮大的。”
“自然。”姬泽促近妻子,彼此间呼吸交促,呢喃道,“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孩子。”
顾令月怔了怔,哭笑不得,“真是没脸没皮!”
……
大明宫中灯火通明燃断滴漏,帝后和乐融融,延嘉殿中传来大皇子咿咿呀呀呓语声响,生机勃勃。长安城夜色深沉,驿馆中烛光煊亮。
姬红萼一身红装,倚坐熏笼之侧,背脊挺直如同标枪,面朝宫廷等候。待到天光微微放明,案上的烛灯燃烧到了尽头,终究没有等来宫中允许自己停留的旨意,无奈之下命令启程。
长安城门高大威严,城门守卫持着刀戟守卫在城门侧,戍卫京城安全。
姬红萼离开长安时一步一回头,期望遥远的地平线上能出现奇迹,瞧见十二王兄楚王策马急急赶来的身影。
然而天光明朗,渭水的柳树滴断天涯,终究没有。
渭水桥码头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热闹无比。副将柳骠云骑着骏马等候在漕渠侧柳树之下,望着公主面上黯淡的神情,小心翼翼问道,“将军,此去前往蓝田距离不远,快马小半日便可往返。您可要前往?”
姬红萼的目光黯淡下来,终究叹了一声,“罢了!”策马转过马身,向着东北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气,
“相见不如怀念。咱们离开土门日久,怕是关中姐妹等的久了,咱们走吧!”
秋日桃花谢尽,天气高爽。渭东桥柳树垂下青丝,坠在清清漕渠渠水之上,一点点的荡漾着波光。一双彩蝶双双缠绕,飞舞片刻之后,又倏然分离,各奔东西。
刻骨的情思如同柳絮缠绕心胸之中,密麻柔软。姬红萼深深的吸了口气,忍住了眸底闪现的隐约泪光。将柔软的情丝留在长安,昂首策马飞速赶回土门。身后的数十里外,是盛大繁华的长安城,这里是她的故乡,有着自己故园家梦,和一段美好的童年回忆。可人的一声有着更广阔的风景。
在遥远的山西,有着广袤的土地和淳朴百姓。土门关城雄风凛凛,矗立在黧黑的平原之上。三万赤巾军守卫广成,厉兵秣马,等待她们的将领归去。
女子情感软弱,容易沉溺漫步情思之中,可是世上尚有一些更伟大、坚贞的东西。赤巾军的女军每一个都各有各的苦难故事,自己既将她们从风雨红尘中救出来,教导她们为了家国理想而不懈奋斗,便该担负起她们的未来,带领她们继续前进,不敢懈怠丝毫半分。
……
渭水河水向着下游流去,匆匆不鉴人间是非。卫国公主姬红萼离开长安的第二日日,一道皇帝的圣旨方到了蓝田驿馆,准允楚王姬洛入京。
驿馆之中,青年亲王接了圣旨,沉声道,“臣弟谢过皇兄恩典。”
他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抬头望着湛蓝广阔的天空。
一行大雁从西向东飞过,在湛蓝的天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人字。
大明宫灯火明亮,照耀重叠楼阁宫观。
楚王姬洛入长安城当日,皇帝在宫中广寒楼上设宫宴,宴请久别归来的十二皇帝楚王。姬洛恭声领宴,在宴上起身,向着上首姬泽和顾令月恭声行礼,恭贺新后顾令月立后之喜。
顾令月瞧着姬洛,眸中闪过感叹之色。阔别长安将近十年,当年稚嫩的少年亲王成长为长身玉立的青年,容颜俊美,神色忧悒,问道,“燕王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姬洛闻言拱手行礼,恭敬答道,“多谢皇后娘娘垂询。洛一切都好,只是楚地湿冷,居住多年,颇有几分思念长安。”
“难为你了。”姬泽放下手中的琉璃酒盏,含笑道,“如今好容易回来一趟,便在长安多留一些日子吧。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顺便请皇姑和你皇嫂替你操持,择选一个好人家的女儿,将婚事给办了。日后身边也有个贴身女眷照顾!”
姬洛闻言面上神色陡然僵硬,静默片刻,方才勉强笑着推辞,“臣弟多谢皇兄关怀,只是臣弟性情浪荡,并无成家执念。不愿意拖累旁人家的小娘子,这娶亲之事,还是日后再议吧。”
“什么日后再议?”姬泽闻言面上怫然不悦,“算起来,你今年也有二十二岁了,寻常人家的男子这个年纪,早就该当娶亲,膝下的孩子都有几岁了。此前你在楚地便也算了,如今既回长安,朕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做主为你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