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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四儿咂咂舌,望了望在土墩间显得单弱的身形,暗暗埋怨都尉铁石心肠,毫无怜香惜玉之心,面上也不好显现,回禀了清点兵卒人数后便回自己那一棚去了。
风灵挑了一方稍能遮凉的土墩,缩手缩脚地在不大的阴影中坐下,不一会儿工夫,日光偏移,土墩的影子越来越眼瞧着就要坐不住,她只得双手抱肩,将脸埋在胳膊肘内避着日晒。
凉棚下的兵卒时不时地向她那边打探,有心想邀她至棚下坐,偷眼望望拂耽延沉峻的脸色,无人敢开口。
丁四儿本就是个热心肠的,又因来时同风灵搭过几句话,此时见她这般,心下极是不忍。
他转脸见拂耽延闭目休憩,一时半会儿大约不会醒转,便悄然走到风灵身旁。“小娘子出门怎也不带个篷帐,这毒日头下晒着能捱多久。如若不嫌咱们这些行伍粗人脏臭,不妨去我那棚下坐坐。”
风灵热得头晕眼花,正盘算着找个什么托词能凑进府兵的凉棚,丁四儿来邀,自是求之不得,赶紧站起身随他往凉棚下去坐。
坐定后她探身去望拂耽延那边的动静,见他犹闭目端坐,没有要醒的意思,这才向丁四儿谢道:“丁队正慈悲,风灵不胜感激。”
丁四儿粗声一笑:“小娘子客气什么,女儿家暴晒于日头下,男儿却有凉棚躲凉,这事儿我丁四儿瞧不下去。”他抬头瞄了拂耽延一眼,“你也莫怨咱们都尉心狠,他平日里也不是不近情理之人,你勿往心里去。”
风灵心里道:他平日和善,待我却从未有过好脸色,我究竟是何处开罪了他,还是八字相冲?面上笑吟吟地将丁四儿谢了又谢。
丁四儿憋不住话,犹豫了一息,便将心头存了几日的疑惑问了出来:“不过,说来也是好生奇怪,来时小娘子分明是平壤县伯的侍婢,怎的说放归就放归了?那日在户曹衙门门前领过所,瞧着小娘子似与都尉相识,不知”
丁四儿这话问得直白,自觉唐突了,周遭未睡的几个府兵也是好奇得紧,皆转过了脸来等着风灵应答。
风灵尴尬地笑了笑,便爽直道:“实不相瞒,这事确是怨我。风灵本是敦煌城中商户,欲往西州处置些事务,又惧怕途中遭匪,恰打听得府兵将护送平壤县伯西归,遂私想着搭个顺风。求告延都尉未成,便仗着与平壤县伯略有些私交,冒顶了他侍婢的名头,一路到了西州。平壤县伯为便利我回沙州,赠我仆婢放归文书,这才有了户曹衙门口那一遭。”
众人皆听得发愣,闻说她与平壤县伯有交情,不觉要敬着几分。风灵又笑道:“原是风灵有错在先,也怨不得延都尉恼我。”
娇俏的唐家小女子,嗓音清脆,笑语如汨汨清泉,在府兵们听来如同清凉的溪水流过,荒漠中正午的骄阳也不那么毒辣了,似乎并未过去多久,日头已经偏斜开去,收敛起了利刃般的光芒,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拂耽延睁开眼,抖了抖许久未动的双腿,站起身。风灵与众府兵的笑语他早已听见,他知她被毒日迫得无处可躲,故也未加驱逐,此刻酷热已过,队伍将重新开拔,他自是不容她再混迹队伍中。
“丁队正。”拂耽延沉声唤来丁四儿,“传令,收拾启程,天黑前再行二百里。”
风灵原想要答谢,只是丁四儿领了命后,赶忙吆喝着催促众人收拾物什,无暇他顾。
正踌躇间,拂耽延一步步向她走来,神色冷冽,风灵心里同自己说:必定没有好话讲予我听。一面扬起唇角绽出一个美好的笑脸,一面暗暗嘱咐自己,忍得一时之气,方得一路平安。
“歇也歇过了,顾娘子若是无事,请莫在府兵队列中搅扰。”果然开口便是驱逐令。
风灵笑迎着他的目光:“自然是有事才一路紧随着各位军差。”她顺势敛衽行了一礼,煞有介事道:“奴家唐人,郡望江南道,孤身一人,迷行于荒野大漠之中,恰遇唐军,求同行庇护。”
拂耽延凉凉一哼:“巧言令色。我大唐将士保疆护国,岂随你这等草民差使?”
“延都尉此话差了。”风灵面上笑意加深了几分,反唇相讥道:“都尉率军护国,却不知国之本为何。”
“自然是君上。”
风灵接着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庶人安政,请教都尉君当如何?”
“君子安位。”拂耽延随口应道。
“唔,都尉好学问,念过荀夫子王制篇,不似寻常武将。”风灵满意地点点头,转而问道:“都尉现下可明白了国之本为何?”
拂耽延不答她话,严正的脸上却掠过一丝饶有趣味的神情。
风灵干脆自答道:“依照荀夫子的教诲,国之本当为庶民。故似我这般低微的大唐庶民有难于都尉跟前,都尉救是不救?”
拂耽延端详了她好几眼,答非所问道:“顾娘子亦好学问,不似寻常商户。”言罢兀自转身离去,将风灵丢在身后不加理会。
第三十九章归途生险(三)
不消一盏茶功夫,百人的队伍集结完毕,重新驰上平整的官道。
风灵依旧骑行在队伍最末,紧紧尾随。
府兵们所骑的大多是军马场繁育的半血突厥马,而风灵座下的是重金购得的大宛马,脚程较府兵们的马快了不少。她为了随在队伍后头,少不得要委屈了自己的好马,带着缰绳,不容它任意驰骋。
好在府兵们也愿意她跟在后头,不时有人回望她一眼,隔着缠在面上的纱帛问一声“可还受得住”。风灵一一笑应,丝毫不露疲累。
可终究是女孩儿家,虽熬练多年,惯于商旅,却是头一遭行军,终是不如府兵们铁石般的身子骨,驰过百多里,便要咬牙坚持着,方能安坐马背上。
日光一点点收敛起来,由炙热耀眼的白光转成金红的柔光。风灵将面上的纱帛往下扯了扯透口气。
空气中隐隐约约地带着些微水汽,她凝神细辨了一阵,依稀记得曾随商队行至距高昌城三百里外到过一处绿洲,依照路过烽燧个数来看,那绿洲就该在附近。
风灵一振奋,催马上前,往队中去寻丁四儿。
“丁队正,丁队正。”她靠近丁四儿身边,大声问道:“今夜要宿在何处?”
丁四儿一面策马一面侧头回道:“都尉的意思,近官道处寻个平坦开阔地支帐。”
“这些马要如何是好?”风灵又问:“百来匹马,疾驰了大半日,未必能捱到明日寻驿站换马,即便能捱到,哪一处驿站一下能拿出百来匹军马来?”
丁四儿语噎,细想颇有理,“那依顾娘子看该当如何?”
风灵抬手以马鞭向队伍的偏侧指了指:“那儿有绿洲。虽离官道远了些,但有水草歇马。伊吾道上但凡有水草处,多有牧人守卫,匪盗不敢轻往。丁队正不妨禀明延都尉。”
丁四儿闻言忙打马向队伍前头去禀告拂耽延。不一会儿功夫,便带着拂耽延的命令回至队中,传令整队偏转方向行进。继而又向风灵道:“都尉有请顾娘子至队前领个方向。”
拂耽延竟肯听,风灵极是意外,素日只当他是油盐不进的顽石,只是不免仍要遭他几句冰言冷语。也罢,风灵暗自一笑,总好过在队末吃烟尘,遂紧催了两遍马,朝前头赶去。
一路风灵与拂耽延并辔齐驱,她原还想搭讪几句,时不时偷眼瞧他几眼,见他只管专心赶路,并无交谈的意思,便只得闷声带路,仔细辨识凝结于空气中的水汽。
干燥仿佛渐熄,水汽的润泽感愈来愈重。
在风灵的领带下,又行了大约一个多时辰,距官道越来越远,潮湿甜润的气息已是人人都能感受到。日光早已全然收敛,天幕似拉起了一袭皂纱,远处影影绰绰地显现出一道道参差不平的黑影。
“就在那边了。”风灵抬鞭向那黑影一指。
再行近些,果真有树影在晃动,依稀有泠泠水声流动。风灵松了口气,幸而未曾记错。
马匹早已嗅出水草气息,撒了欢儿地往树影处跑。片刻功夫,马蹄便踏得草汁四溅,地下腾起青草和泥土的气味。
拂耽延借着未全黑的天色望了望四周,一大片草场,临着交错横流的几道溪流,汇入不远处的湖内,方才远远望见的便是湖边的丛丛灌木并一片沙枣胡杨林子,正是绝佳的扎营处。于是他下了驻扎的号令。
风灵深深吸了口清甜的空气,抖了抖斗篷上积下的一整日的沙尘,撇开府兵们,别转马头往林子里驰去。
丁四儿望着她跑进林子的背影,担忧地问向拂耽延:“天将暗了,顾娘子怎一人跑进林子里去了?小娘子家的,遇着些什么可如何是好?”
拂耽延向林子扫了一眼,“丁队正多虑了,依她的行事做派来看,只怕比你还强些。”
这小娘子的性子很是讨喜,容貌也好,若要出了什么事终究可惜。丁四儿犹疑地向林子那边又望了一阵,见拂耽延无动于衷,却是无奈,只得自去忙碌。
府兵分成三组,一组人只管放马饮水,一组人只管搭棚支帐,一组人忙着生火煮水派发干粮。
约莫半个时辰,马都已栓在林外,悠然啃草,篷帐都已架起,除开拂耽延单独一帐外,每帐四人,每五帐一堆火,井然有序。所有的府兵皆分得了两枚干胡饼,一囊新煮的净水。
有人忽问起丁四儿:“怎不见了那行商的小娘子?”
丁四儿无奈地摇摇手,向林子里张望了几回也不见风灵再出来,拂耽延治军严厉,他虽担忧却不敢进林子去寻人。
众人正说起风灵,忽闻林子边马匹惊动,须臾间,有踏踏的马蹄声从林子里传来。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却见风灵身背了一张弓,牵着马从林子里走出来,马背上还驮着一只剥了皮洗净的胡羊。
丁四儿醒过神来,她原是往林子深处行猎去了。想起拂耽延冷冰冰不闻不问的意态,不禁摇头苦笑起来,果真是自己多虑了。
风灵将马牵至营地一旁,从马背上卸下胡羊干枝等物,飞快地架起了烤架,又从马鞍旁抽出一柄匕首,三两下便将整只羊剖开架在了烤架上。
营地内的府兵们无不目瞪口呆,瞧得忘却了自己手中的干粮。直至她拿着一小把干草走到近前,躬身向一名府兵询问可否借个火,那府兵猛醒过神来,忙不迭地错开身子好让她引火。
风灵跟前的火堆烈烈地燃起来,肥美的胡羊受了炙烤,不断地向下滴油脂,火堆燃得越发旺起来,不一会儿木枝燃烧的特有气味和着炙烤肥羊的香气引逗得整个营地骚动起来,府兵们手中干巴巴的胡饼顿时愈发的难以下咽。
她不时挥动匕首在羊身上划过几匕,来回翻弄的间歇顺手洒上一把粉末,肥羊的鲜香中又多了一缕小茴香的浓郁来勾人。大约一个多时辰,天色全黑,透过火光,炙羊的诱人金黄色却十分的鲜亮。
风灵割下大半条羊后腿,倒提着一面往营地内去一面招呼:“诸位一路照拂,风灵感激,荒野之中也无以答谢,借这头胡羊聊表敬谢罢了,还望大伙儿莫要嫌弃。”
众人馋虫早已被勾动,却无人应答,有几人转头去看独坐帐前的拂耽延。风灵心下明了,没有拂耽延的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