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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安真看着真金的侧脸,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青草的气息,她想起了第一次真金和她讲烧瓷的情形。
“这里是洛阳,我不到四岁,就到这里来读书,跟着夫子,读了好多好多书,算起来,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真金又换了一个地方指,这个地方在整张地图的中间。
真金把舆图往右边卷了卷,指着左边的大块地方,“还有这里,这里是太子妃的家乡,这里,这里是安童的家乡。”
提到的这两人,让涂安真心里起了变化,神色也不再那么轻松。
真金不指舆图了,搂着涂安真说:“每个人都有两面,没有谁天生就是恶人,沃阔台身世悲惨,她那个太子妃,是她全族人的性命和她的一生换来的。”
涂安真没有说话,神情淡漠。
“安童,自小与我一同长大,陪我在洛阳读书,后来又与我一同征战,一同回大都。我知道,他替我做了很多我不想做的事。”
涂安真不淡定了,身子扭动了一下。
真金觉察到了涂安真的心态变化,又说:“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涂安真一听,瞪大了眼睛,转头望向真金。
真金点点头:“她那时故意说给你听,只是为了保护孩子,可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
“你们的世界,我真的不懂。”涂安真幽幽说了一句,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
“其实,我也不懂。为什么总是要杀人、抢劫?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太傅说我太善良,总有一天要吃大亏,可是,如果让我提刀相向父皇、皇弟们,我真的做不到!我宁愿不做这个太子,也不想这样!”说到这,真金痛苦地捂着头,眼睛里都是惶恐。
“你真不想做这个太子了?”
真金没有回答,手放了下来,怔怔地发呆。
涂安真想起真金先前问过她的话——如果我一无所有,你还会跟我在一起么?
她笑了,双手搭在真金的肩膀上,将真金身体转过来面向自己:“太子,无论你是真金,还是燕金,我都跟着你,将作院的瓷窑点火了,我们要去看出窑。”
真金无法出声,半响后,微微颤抖的手去碰涂安真的脸颊。
涂安真着急:“你是不是事瞒着我?”
真金抓紧了涂安真的手,还是没有说话。
涂安真又哀求:“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
真金依旧不为所动,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涂安真求了一次又一次,每次声音都很轻,但是却很固执,固执得真金心里害怕。
真金闭上了眼,很久后,淡淡说:“我真的病了。”
“病了就医治!”涂安真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但是看到真金淡漠的样子,才明白了真金的意思,只觉得一块大石压在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天旋地转。
涂安真又感到了绝望,像是掉尽了沼泽,淤泥从四面八方涌来,只能等着沉入地底。
她轻轻地往真金身边靠了靠,抱紧了真金,她听见了他的心跳。
真金身体僵直,没有任何反应。
涂安真眼眶湿润,但是她忍着不哭。
终于,真金也伸手抱住了涂安真,越来越紧,用尽全身力气,似乎越用力,越能让他的决定正确。
他的决定正确吗?天知道。
窗外冷月如钩,东宫的廊檐,一片寒霜。
不过三日,宣慰司来延香阁宣旨,涂少使陪伴太子有功,封安真王妃。
收到懿旨时,涂安真只是淡淡笑笑,打点了宣旨的太监,就过去了,倒是涂安青,乐不可支。
“安真,现在你是王妃啦!”涂安青好奇地翻圣旨,上看下看。
“有什么好看的!”
“这不一样,说起来我们都算半个皇家人,不过你是前朝的,我是海都的罢了,可现在,大元给你封号了。”涂安青说得酸溜溜。
“你喜欢,你拿去。”涂安真淡淡地说。
“不是拿去不拿去的问题,你有个归宿,我也算对得起父母。”涂安青突然有了兄长的样子。
“归宿?”涂安真的眼前一片迷离,但她笃定道:“真金在这里一天,这里就是我的归宿。”
涂安青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吐了吐舌头,自己翻了个白眼,悻悻地走开了,走的时候嘴里还嚷:“璇儿——跟我去将作院。”
主子擢升了封号,又有人陪玩,璇儿笑嘻嘻地跑进来请安,就跟着涂安青大大咧咧地出去了。
有时候涂安青还很羡慕她这个兄长,骄傲、自负却也活得自在、快活。
每日涂安真大部分时间都在东宫,给太子念书陪太子赏画。
只是真金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每日昏睡的时辰越来越多,讲话也渐渐困难。
涂安真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的陪伴。
因为突然下雪,窑火灭了。
“这鬼天气,浪费了我一窑好东西!”耶律岩拍着大腿,长吁短叹。将作院的师傅们也唉声叹气,谁也没料到立春都多日,居然还会下雪!
宣慰司的星宿官昨天说南天星稀翳重,有凶兆,没想到今日,居然下雪了。
涂安真到将作院转了一圈,看着工匠们收拾残局,轻轻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就往东宫去了。
☆、太子下葬
真金躺在床上,眼睛紧紧闭着,呼吸很沉,涂安真突然觉得真金像极了那夜的父亲。
她心一沉,完了!
涂安真匐在床边,在他耳边说:“外面下雪了。”
真金艰难地睁眼慢慢地转头过去看窗外,天色明亮,却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飞雪。
“扶我到窗前。”真金努力说道。
涂安真轻轻亲了他的唇,微笑着扶他起来,给他披好衣服,坐到窗前的椅子上。
“把窗子打开!”
涂安真迟疑地看着真金,真金用力摆出像往常一样的撒娇表情,却又一闪而过。
“好吧!”涂安真一边开窗,一边说:“这场雪下得好大。”
冷风从窗户灌了进来,涂安真打了一个冷战,连忙坐到真金身边,给他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真金望了一眼窗外的白雪,那么轻柔无暇,惹人爱怜,他好想多看几眼,想出去摸摸雪花,还想摸摸眼前的人。
“你来大都一年了。”真金说话很慢。
“是啊,去年来的时候还是秋天,一切好像就是刚刚才发生,可一转眼春天都来了。”
真金缓缓了眨几下眼,又问:“开窑了么?”
涂安真止不住流泪,她别过头抹去,轻松地给真金一个笑脸:“幸好没用什么好料,都没预计到会下雪,浪费师傅们的心血了。”
真金还想张口,可是他没有力气了,他知道时间到了。
他努力抬起手,却在半空中落了下来,他想伸手摸摸涂安真,可眼前在慢慢变黑,眼皮越来越重,他还能闻到涂安真身上的香气,可她在自己的眼中却渐渐模糊,淡去。
也许,这是最好的方法,自己已经拼尽全力,纵然有千千万外的不舍,有美丽绚烂的憧憬,也只能化作心底深处的一声了无痕迹的叹息,我已尽力,就此别过。
早已冰凉的心继续往下沉,肩上的人越来越重,涂安真脸色惨白,她感觉到了。
肩上的那个人心跳越来越轻,缓缓在消逝。她整个人僵硬着,呆呆看着屋外,泪水打湿了衣衫。
雪停了,太阳出来,照在屋外的廊檐上,亲切而温暖,地上的融化的雪水恣意流散。
“燕金,我们去看将作院转转吧!”
身边的人没有任何反应,面色安详,唇畔含笑。
她紧紧地抱着他,一动不动,眼角还有泪水,却一眼不眨看着屋外的白雪。
根本没有人预计到立春了还会下雪,将作院的整窑瓷器,全部作废。
下人经过窗前,见两人偎依着坐在窗前,以为是他们是在赏雪,并未打扰。
直到天黑,安童赶回大都,顾不得更衣沐浴,风尘仆仆地进了宫,下人才发现两人还是坐在窗前。
安童皱着眉头问:“他们这样多久了?”
下人预感出事,跪下哭道:“有两个时辰了!”
“你们真是蠢……”从不训斥下人的安童也忍不住了,张口就想骂人,可又忍住了,严厉地说:“快,去东宫门前站着,太子有要事召见我,谁都不许进来,如果有人硬闯,速来禀报!”
“诺!”下人畏畏缩缩地在雪化了的湿淋淋的地上嗑了头,往东宫门去了。
安童不顾君臣之礼冲进东宫内阁时,眉头紧锁,心中又是急又是忧,如果他再晚来一些,该如何是好?!
“安真——”安童叫了一句,没人回答。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伸手碰了碰真金,可谁知触手冰凉,眼泪立即就涌出,他知道此时不是时候,连忙擦干,又叫了一声:“安真——”
没想到涂安真竖起手指,在嘴边嘘了一声,轻轻道:“太子要休息……”
安童知道刻不容缓,他一狠心,猛然挥手,击了涂安真的后脑,涂安真才昏睡过去。
貂皮披肩下,涂安真的双手紧紧搂着真金的腰,安童费了好大力气,才一根一根掰开。
他一边掰,眼泪一边流,他从未流过如此多的泪水,竟然打湿了他的衣衫。
松开了,安童将涂安真靠在椅子上,又把真金抱着放回床上,然后又悄悄带把涂安真送出了东宫侧门,这才回到东宫内阁。
这时,门外突然有个尖刻的声音骂道:“不想活了你,本宫来看太子,岂容得你阻拦?”
是沃阔台的声音,沃阔台一直监视着延香阁,发现今日从下午至晚上涂安真一直没有回去,知道有事发生,转头就来了东宫。
“太子妃恕罪,太子有要事召见安将军,安将军刚从外面赶回来!”这宫人不知各位主今天是怎么了,太子病恙已久,怎么到了今天一个一个都脾气暴躁要打要杀的。
想归想,宫人还是识趣地在东宫门口大声通传:“太子妃到!”
安童听见,故意理乱了衣襟,跪在太子窗前,大呼:“太子,太子……”
沃阔台听到内阁里安童的呼声,快步跑进来,见到安童趴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连忙往床上看了一眼,确认是太子,也装模作样痛心疾首地尖叫:“太子!太子!太子……”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太子妃沃阔台悲恸过度,晕倒在东宫,被人抬回重华宫。
太医进进出出,勘验查证,宫人哭喊着,去大明殿通报。
安童在太子弥留之际被召见,仅是诉说幼时之情谊。
至元十八年正月廿二,小雪,大元皇太子真金殁。
所有的礼葬,都是最高规格。
第二日湿淋,阴冷,天色暗沉。
太子下棺。忽必烈呆呆地在大明殿的门前坐着,看着宣慰司把白花簇拥的水晶棺材缓缓地往外抬。
他的心像被铁锤重重地敲击了一拳,又痛又闷,喘不过气来。他想流泪,眼睛却是干的。真金是他第二个儿子,说不上亲密,但是确实是他最欣赏的。送真金到汉地读书,也是他的决定,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长大了的真金想法与他有天壤之别,经常站在他的对立面。
他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的那个真金,个子高高,白白瘦瘦,和大臣们的儿子在一起,总显得斯斯文文。
再后来,真金就是南下大军的统帅了,虽然不善斗勇,但是攻克定州、婺州、池州,都运筹帷幄,智计过人。
自去年回到大都,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