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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童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心里大喜,嘴上也乐呵呵地答应了。
可到了后来,安童就后悔了。
一路上,涂安真看见好吃好玩的就都要试一下,试一种味道还不行,还要把店家所有产品的味道一个试一遍,说为了下次来能够直接挑出最好吃的。
涂安真一直在前面蹦蹦跳跳,安童在心里默数:她一共吃了烤饼、培糕、兔头、鸭头、鱼头……多得都数不过来了?还要吃呀?谁知道她又在前面叫着:“安童,过来呀,试试这个鸭掌啊!”安童苦笑,无奈地跟了上去。
只见涂安真一手拿着一个鸡爪,炫耀似的对安童说:“这一个是辣的,一个是不辣的,我两个都试下,你要不要来两个?”
安童摆摆手说:“不了,我已经很饱了,你赶快吧,我们还要去看瓷器呢!”
“好好好,一定去,没问题,我可以一边走一边吃嘛!”她擦了擦油腻腻的嘴,边吃边说。
涂安真有了吃的和玩的,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全无平日里埋头干活的默默不语,难道她其实是这样一个女孩?安童心里升起一丝好奇。
安童和涂安真来到了一个装潢得富丽堂皇的瓷器店铺面前,安童正要进去,却发现身旁的涂安真脸色有些不对,连忙问:“安真,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回答得非常勉强。
安童关心地望着涂安真,看着她有点发虚,便顺势扶起了她,进了店铺。
一进店铺,老板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你最近有什么新货,拿出来瞧瞧呗。”安童对着老板摆出了一副纨绔子弟的嘴脸。
“您里屋请,我最近得了一件稀世珍品,这就呈给公子您赏玩。”老板陪笑。
安童扶着她坐下,下人呈上一杯茶,她端起一饮而尽,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稍微回复了些神志,安童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关心的情绪溢满心头:她是怎么了?
没等安童多想,老板便捧着一个器物站在了安童面前,嘴上乐呵呵地说:“公子,您来的正是时候,您瞧,这是我刚弄到了前朝官家的玉壶春瓶,您看看这胎质、这裂纹,多难得啊,实乃上品啊!”
安童接过玉壶春瓶,瞧了一眼,正要递给涂安真,没想到她噌地站起身,几乎是从安童手中抢过器物,翻看了下底部。
安童听到她用颤抖声音说:“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没待安童和老板反应过来,她早已放下器物,夺门而出,安童赶忙追了出去,目睹全程的老板瞪大了眼睛,莫名其妙。
街边巷子里,阳光耀眼,涂安真却仰头望天,努力抹去眼泪,不想脸上精致的妆容还变成了大花脸。
“到底怎么了?能告诉我吗?”
“没什么,那是……我爹爹……烧的瓷器。”她努力着不哭,可是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流了下来,哽住了喉咙。
安童似乎明白了些,但又没有完全明白,只是看着她伤心的样子,保护欲油然而生,只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没事了,没事了!”
不想这一安慰不要紧,安童温柔的声音好似释放了她几个月来的孤独害怕;一顿一顿抽泣像是要艰难地压住眼泪,安童见状一把拉过涂安真,抱在怀里,轻轻地说:“哭出来就好了!”
涂安真在怀里一抖一抖,安童知道她是在努力不哭出声来,他想问得更清楚一些,但是时机不对,也就紧紧地抱着她,抚摸着她光滑的褥裙,任凭她的头挤在自己的怀里,感受着她胭脂的清香和暖暖的体温,脸上露出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微笑。
好一阵过去,涂安真哭累了,用手擦了擦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借了你的肩膀,谢了!”说完,转身抬腿就走,却不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重重地摔了一下,她嘴里发出一阵□□。
安童看在眼里,却来不及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连忙扶起她,可没想到她扭到了脚踝,无法用力,只得将半边身子靠在安童的身上站起来。安童心里懊恼极了,却也只得心疼地问:“是不是扭到脚了?”
“嗯——刚才突然腿软。”涂安真忍着疼,说起话来打颤。
安童翻看着涂安真的脚,嘴里念叨:“你这旧伤刚好,新伤又来。”
她看着眼前的一幕,想起了以前兄长对着自己的调皮捣蛋无可奈何,受伤后又忧心忡忡的样子,突然间泪光点点。
阳光照得涂安真眼里的泪光一闪一闪,安童以为她是因为疼痛了,不免更加担心,思量间说道:“来,我背你!”他直接就蹲到她面前。
话出口时,他心中有些犹豫,毕竟跟她不是很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唐突,可没想到涂安真没有半分推脱,二话不说就趴在了自己的背上。感受着她上背的动作,他心里一阵窃喜。
“以前我脚扭了,兄长也这样背我。”
她有个兄长?安童更加疑惑,嘴上却说:“走嘞!”安童站起来,往来时的道路走去。
“我们不去看瓷器了?”涂安真见不是瓷器铺的方向,赶忙问了安童一句。
“你不高兴就不看啦,我请你吃饭吧?”
“好吧,我们去吃饭!”涂安真把头靠在安童的背上,轻轻地说。
三杯酒下肚,涂安真就像变了一个人,一会吃凉菜大赞美味,一会又要安童陪着吃烧烤。安童看得出来,她是在灌醉自己,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他百般劝阻,她不是嬉皮笑脸地说自己没醉,就是故作生气地说安童你是不是不舍得这点酒钱?
“我现在是一个人了,一个人?知道么?”涂安真吞了一口酒,无比哀伤地说。
安童不知怎么回答。
“以前我家在浮梁城,开着比刚才那家还大的瓷器铺,娘亲的画工远近闻名,兄长总会带回最好的瓷石和颜料,爹爹烧出的瓷器都是宫人来收购,我们家的瓷器一年卖得比一年好,工人们干活可有劲儿了。”
原来涂安真在烧瓷世家长大,怪不得对那么精通瓷器,又懂算账。安童听着涂安真酒后吐真言,想多了解一些。
“你怎么会身着男装出现在城外?”
涂安真眼中闪着泪光,迟疑着说:“兄长失踪了,母亲死了,然后爹爹死了,我许过的亲家也死了,浮梁城里呆不下去了,我要去西域找兄长!”。
“你找到了么?”安童明知触碰了她的伤心事,可还是忍不住继续问下去。
“我被昌吉商队的人骗了,老大叫居来,他们抢了我的瓷器!”
安童一听,心揪了起来,连忙问:“后来怎么了?”
“我骗他们只要放我回去,下次来就给他们更好的瓷器,我不能死,我还要找兄长!”
原来涂安真被是这样放到马上的,怪不得他一身男子装扮,腿也折了,明明毫无意识,手却紧紧地抓着缰绳,不过幸好昌吉商队的人只是图财,并无害命之心,不敢贸贸然杀了她。
安童长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是自己摆脱了危险一样。
“又不是你被骗,你放松什么?”涂安真歪着脑袋问。
“呵呵,为了庆祝你脱险,来,我们继续喝酒。”安童举起了酒杯,没想到她还能观察到这些,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打了圆场。
涂安真好像沙漠中的旅人见到水一样,接过酒猛地就灌进了嘴里,含了含,又吞了下去。
“你不能再套我的话了,我是很清醒的,只不过肢体不受控制而已。”他看得出她在努力坐直,只不过结果是东倒西歪而已。
“好好好,我不再问了,你想喝多少就喝!”安童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
当涂安真醒来的时候,屋外一片光亮,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驿所里的床上,张了张嘴,想说话,嗓子却火辣辣的疼,余光望见床边摆着一杯水,想都没有拿起来就喝,冰凉的水下肚,好像疏通了一片混乱的身体,感觉清醒了一些,便直起身来坐在床上。
坐了一会,身体有了许力气,又缓缓地穿好衣服,在扣上盘扣的一瞬间,她突然醒悟:谁脱了我的衣服?心里又紧张起来,脑中记得的最后的画面是喝安童坐下点菜,然后……喝酒!完了,又喝多了!她心底一沉,以前和兄长喝过酒,每次都是几杯下肚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这次恐怕……
想也没用,发生就发生了。
她索性穿好衣服,看到屋里摆着盆和水,知道焱儿来过了,捧水洗了把脸,简单梳妆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房间,走到前厅,进到平日里呆着的柜台里,翻看账目。
“你清醒了?”安童依旧闲适而恭谦地依靠在柜台边,淡淡地问。
“没事了!”明明想多问几句昨天的事情,可看到安童深邃的眼眸,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昨晚喝了不少,我带你回来后叫焱儿给你简单洗漱安顿到床上的。”
“谢谢了。”
他盯着她,似乎期待着她还能再说些什么,可是见到她却埋下头去继续看账本,一时间不知道还能怎样对话。
“安真姑娘,收五两银子。”两人正僵着,救星来了,焱儿步履轻快地朝柜台走来,递给涂安真五两银子,“这是今天离开客人的房钱和仓库租用费。房钱是四两银子,租金是一两。”焱儿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尴尬,一口气说不停。
“你们忙,我有事先走。”安童找到了时机,急急地告辞。
“哦,好!”涂安真也接过银子,翻起了账本登记。
“姑娘昨天可醉得不轻啊!”看着安童离去,焱儿笑着说。
“我昨天有没有失态?”她见焱儿开启了话题,着急地问。
“公子可是第一次亲自背人回来,你睡得很沉,公子吩咐我帮你擦身换衣服,就像他刚救你回来的那次,他一直在屋外等着,待到确认你安顿好了才离去。”
涂安真有种被人偷窥了的慌乱,可当着焱儿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装得讪讪地说:“这样啊。”
焱儿笑着走开,留下她独自回味起刚才的谈话。
自从两人喝过一次酒后,安童出现在驿所里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而涂安真随着脚伤渐好,也开始出门逛街,两人还经常结伴出行。安童总是知道哪里有好吃的饭馆,而涂安真总是能慧眼识珠,以低价搜罗街市上的各种物件,再在驿所里加价卖给过往商人。
一来二去,涂安真在征得大家同意后,索性在驿所里搭建了一个展示架,不仅展示自己选回来的物件,过往商人想出售物品的,只要支付一点展示费,就可以一起摆在展示架上。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她就把衢州驿所的生意做得热热闹闹,可安童……她对他仍然一无所知……但任何人见着个帅哥身着青衣,闲适淡泊地游走于各处,总不会厌烦。
因为涂安真的缘故,展示架上自然以瓷器居多,不忙的时候,她还和商人们一起把玩瓷器,无论外界是否战火纷飞,衢州驿却显示出一派祥和。
涂安真不知道,自从她出现后,安童总是有意无意增加了在驿所的停留时间,为了就是能见到她,见到她认真的表情、微笑的表情,无人时伤感下天气,偶尔发发呆。多年的行军打仗,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安童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无比坚硬,但他发现,自己心里有一个柔软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字数已经超过三万,即将申榜,希望大家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