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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众人互相望着。
一直沉默不语的薛满山没有回应任何人的目光,只上前一步道:“剑阁可往。”
今日刚刚赶到的天姥山蓑笠翁亦上前一步,“天姥山可往,蜀中二百零八门派亦可上阵杀敌。”
天姥山变故后,蜀中大大小小的门派空前一致地达成了同盟。正因为内部商议花费了许多时间,蓑笠翁才来得如此晚。
有了孤山剑阁与天姥山带头,一时间,其余诸派纷纷响应。大难当前,义字当先,瞧着这一个个主动请缨的,众人心中不由心潮澎湃。就连方才生出的那些沉重、担忧,都不由被冲淡了几分。
然而还有人疑虑道:“若我们把人都派往边关,那金陵怎么办?若金陵失守,我们腹背受敌,岂不更加糟糕?”
此话说得在理,王常林立刻接道:“不知公主殿下有何良计?”
能有何良计呢?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可并不对这个年轻的女娃娃抱什么期待。纵然她看起来果敢有加,可毕竟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罢了。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颐和公主竟点了点头,而后命人抬上一个盖着红布的巨大桌子。
“诸位请看。”颐和公主一把掀开红布,露出了下面插着无数小旗的沙盘。
有那个眼尖的,一眼便瞧出了这沙盘的特殊之处,“这是金陵!”
颐和公主点头,“没错,金陵虽不若神京那般固若金汤,可四周却也布置有完整的防御阵法,更有王家世代扎根此处。我们都知道,金陵对大夏意味着什么,此地乃是南北贸易枢纽,更有数百万百姓聚居于此,若金陵城破,大夏必元气大伤。所以,金陵不可失。”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五侯府此次来的依旧是素衣侯阮空庭。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无法像天姥山那样将整个秘境封起来,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把金陵给封起来!”
颐和公主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了愣——把金陵封起来?这听起来倒是个大胆又新鲜的办法。
薛满山思忖片刻,问道:“公主殿下所说的可以用结界将金陵暂时封住?那若是裂缝直接出线在结界内呢?”
颐和公主回视着他,毫不怯场,“结界内,只是一座金陵城,我们大可以安排人手不间断地巡逻。可结界外,却有广袤天地,我们防无可防。若不筑结界,金陵数百万百姓该如何是好?让他们去哪里避难?拿什么抵御妖兽?吃什么过活?”
颐和公主一连几个问题,如疾风暴雨拍打而下。
深吸一口气,她又迅速在沙盘上插下几枚棋子,道:“金陵富庶,撑一段时间不在话下。退到深山老林里也是无用的,妖兽遍地都是,我们只有尽可能地把百姓转移到城内,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开放粮仓。此地水路畅通,我们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屯粮。我知道,这些都不过只是权宜之计,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望诸位掌门、长老,能仔细考虑,助颐和一臂之力。”
话音落下,颐和公主深深地朝众人鞠了一躬。
薛满山这时才终于对这位公主殿下刮目相看——能有此计谋,果决、大胆,非常人所能及。更能立刻抛开权势斗争,将百姓安危放在第一位,可见其心性人品不算太差。
这厢薛满山沉吟着,那厢王常林已第一个站出来表态,拱手道:“我王家愿助公主殿下一臂之力!守护金陵,王某义不容辞!”
北斗门立刻跟上:“我也觉得此计可行,恰好我们齐聚于此,大家一同出手,结界可成。”
“可是我们该用什么结界?蓑笠翁前辈可有见解?”
“或许我们可以借鉴天地镇海楼。”
“不行,天地镇海楼威力太大,若将金陵整个封住,反而不妥。”
“……”
激烈的争执、沙盘上不断被移动的小旗,转眼间便成了缠花楼的全部。不多时,便有那黑衣的雁翎卫、各派弟子,脚步匆匆地从缠花楼出来,将此地的消息带往各处。
此时,妖兽刚过了函谷关,消失在茫茫的山林间,不知何时便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王子灵一行人却已在金满的刻意引导下,与埋伏在钟山上的白面具交上了手。白面具被打了个包抄,甫一照面便被打懵了。
屈平、十七紧随其后,人未至,笛声起。
妖兽闻声而动,从四面围拢,解了白面具燃眉之急。然而恶战,才刚刚开始。
有关于颐和公主的计划、关外的变故,身在阴山的孟七七还不知晓。他跟着陈伯衍来到秘境深处,就在此时、就在此刻,面对着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恐怖、最令人胆寒的场景。
一个巨大的一眼望去看不到边的天坑里,无数的白骨旁陪葬着无数的剑。风吹过,剑在呜咽着,仿佛还停留在当年那一战的幻梦中,长鸣不已。
天地间,无数的阴灵飘荡。他们聚集在这里不肯离去,还在控诉着当年的悲愤、绝望和痛苦。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仿佛也还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
“小心。”陈伯衍眼疾手快地拉住孟七七,拔剑将一个阴灵击退。
孟七七却还在恍神,他捂住自己的胸口,肋骨处好像有在隐隐作痛。但是他又像在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如同受着什么指引一般,唇色苍白地指着天坑的中央,喃喃问道:“哪里原本镇压着什么?”
“什么?”陈伯衍蹙眉。
“那里……”孟七七却还执着地指着那里,甚至想迈步过去。
“那里应该镇压着什么,他为什么不在了?”
“他去哪儿了?”
第190章 坑之底
陈伯衍单手搂住孟七七的腰; 不放心地将他往后带。
“阿秀; 醒醒。”
孟七七这才回过神来,仿佛一个溺水者; 大口地喘着气。但是他的目光仍然盯着天坑的中央; 伸手抓住陈伯衍的衣袖; 道:“我觉得那里很熟悉,我要过去看看。”
“不行。”陈伯衍觉得孟七七的状态出奇的诡异; 怎么可能放心让他过去。
“我必须过去!”孟七七坚持。
陈伯衍望着他的眼; 道:“好,我替你去。”
“不行!”孟七七回答得斩钉截铁。他用力握住陈伯衍的手; 道:“我有预感; 只有我去才能得到答案?你对这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不是吗?我才是那个劳什子转世; 只有我去才有用。”
陈伯衍默然,他知道孟七七要做的事,谁都拦不住。最终他只能妥协,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各退一步; 一同向天坑中央行去。至于陈辉、小玉儿等人则被留在了边缘处; 以防万一。
天坑很大; 但两人御剑前行,眨眼间便到了中心处。
孟七七站在无妄剑上向下看,忽然疑惑道:“这天坑那么大,你们是怎么把它挖出来的?”
陈伯衍道:“是塌陷。我们挖了没多久,地面就塌了。”
孟七七定睛一看,果然; 天坑中出现了许多一人宽的裂缝。塌陷的泥土落进裂缝里,露出了大片大片的白骨和剑。
天坑的中央,是一个三尺见方的圆形坑洞。黑黝黝的,也不知究竟有多深,里面是否藏着什么东西。
但是看到它的第一眼,孟七七就知道自己找的就是它。
“我能感觉到这个坑洞里一定曾经镇压着什么东西,但是那个东西现在不在这里了。”孟七七蹙眉深思。
“你想起了属于尧光的记忆?”陈伯衍问。
孟七七摇头,“只是有点模糊的感觉,并没有看到什么画面。我只感觉到一阵窒息,仿佛在黑暗中被掩埋了了许久,然后……”
说着,孟七七伸手指着那坑洞,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哀伤,“它想出来……拼命地向上拱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破开了土层……然后、然后……”
然后它去了哪里呢?
孟七七复又觉得肋骨在隐隐作痛,甚至于他的脑袋都有点刺痛。他拼命想记起来,可是却愈发觉得茫然。
陈伯衍立刻制止他,强迫他望着自己的眼,道:“如果实在想不起来,便不要多想。”
孟七七在陈伯衍深邃的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思绪便终于在一团乱麻中找到出路。他眨了眨眼,记起来他是孟七七,他不是旁人,不是尧光。
他是孟七七。
他闭上眼,靠在陈伯衍身上深吸了一口气,眸中慢慢地恢复了清明。
陈伯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问:“好些了么?”
孟七七摇头,伸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这才抬起头来,道:“最近我总是在想,我来自何处?”
他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幼时的事情都记不太清了。所有的记忆都从十七岁那年开始鲜明,那时有陈芳君,有沈子鹿,后来又有了周自横。
他是无根之浮萍,却总想找个地方扎根。
“忍冬说她不入轮回,鬼罗罗也不入轮回,那么入不入轮回的标准是什么?为什么她们可以死而复生,尧光却转世投胎了呢?如果说这世上谁有那个能力做到长生不死,谁能比得上尧光?”孟七七诉说着自己的疑问,百思不得其解。
陈伯衍便道:“不入轮回只是一个说法。这世上不可能所有人都不入轮回,绝大多数人,死了便是死了,否则人世大乱,又哪有大夏千年太平。缠花仙子、鬼罗罗,他们都不是普通人。”
“对,剑阁的祖师爷也死了,许多人都死了。或许我不该想得太多,缠花与鬼罗罗只是例外罢了。”说着,孟七七便示意陈伯衍御剑降落,两人站在了那个坑洞的边缘。
于是靠近坑洞,白骨便越多。累累白骨没过了许白的脚踝,而且这些尸体的朝向很诡异——他们的头颅都对着坑洞的方向,似乎在临死前,仍不顾一切地想要扑向坑洞,把坑洞里的东西彻底镇压,或杀死。
阴灵在头顶飘荡着,呜咽之声环绕四方,不绝于耳。
孟七七蹲下来,探头朝坑洞里望去,企图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可是洞里太黑了,视线所及之处皆是黑暗,触不到底。
一股潜藏的悸动,再次在孟七七心底复苏。
似乎有什么在召唤着他,指引他不断地向下、向下,去一探究竟。
他立刻紧紧抓住陈伯衍的手,道:“洞里肯定还有古怪,我们得想办法去看一看。”
陈伯衍沉吟片刻,将他拉起,道:“你退开几步,我来。”
陈伯衍并非要自己跳下去,他祭出无妄剑,对准坑洞直接一道剑光打下去,结果——什么回响都没有。
那道剑光仿佛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可即便是剑光打在泥土上,不也得溅起几个泥点?除非这坑洞真的很深,深到他们无法想象的地步。
陈伯衍再次示意孟七七退开,这一次他直接御剑退到了半空。
只见陈伯衍忽然高高跃起,无妄剑上剑波流转,倏然发出一声嗡鸣。
孟七七眼睛一亮,这是万剑归宗。
上一次陈伯衍在秘境中使出万剑归宗引得众剑齐鸣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一次,他仿佛仍想复刻当时的场景。
可是剑从哪儿来呢?
孟七七向下望去,只见那累累白骨间,断剑、锈剑,无数的剑,正无语话凄凉。这些都是无主之剑,它们的主人死了,而它们也被埋葬在暗无天日的天坑中,直至今日,才得见光明。
它们的主人,都曾是惊才绝艳的修士,是骁勇善战的军人。
它们也曾光芒万丈,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