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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早朝过后,不及皇上开口传召,萧祎便主动提出有事要禀。
御书房内,祥瑞香炉中龙涎香升腾着袅袅青烟,冬日的阳光透过御书房明纸糊就的大窗,半个屋子洒满阳光,可偏偏皇上的书案成了一道分界线。
书案后,皇上溺在宽大的龙椅上,阳光不及的地方,他的脸色明暗不辨,让人看不清神色。
因着永宁侯府一事,萧祎到底有些心虚,行礼问安过后,深吸一口气,道:“父皇,昨儿夜里,儿臣接到兵部抄录员王道生急报,他在发往京都的文抵中,发现了夹带信函,因着信函夹带位置着实隐秘,当日这文抵送达之时,并未被注意到,他是昨夜整理归纳案卷,才看到,信函上的内容事干重大,一发现,就立刻送到儿臣府邸。”
听着萧祎张口所言之事,皇上不由想起昨夜禁军统领回禀的那件事:兵部抄录员王道生被萧祎的贴身小厮从外面带回府中。
禁军统领看到的是王道生受萧祎传唤而至,到了萧祎口中,竟成了王道生主动登门。
随着萧祎嘴巴一张一翕,皇上脑中神思飞动,眉宇间涌上一层浓雾,只是他身坐暗处,立在明亮阳光下的萧祎看不真切。
萧祎言罢,从袖中掏出两封折叠的整整齐齐的宣纸信函,恭敬低头抬手,将信函捧上,“父皇过目,这就是那被夹带的信函。”
他捧上,内侍总管自然要去接,转手交给皇上的同时,不由深深朝萧祎看了一眼。
信函展开,随着字迹入目,皇上一张脸登时铁青,嗓间因着一瞬间的愤怒,发出呼呼的拉扯声,如同拉风的风箱。
纸上字迹飞扬,苍劲有力,龙飞凤舞间透着恣意不羁,洒脱如风,只需一眼,皇上便能断定,这是顾臻的亲笔字迹。
而所写内容,却是顾臻与辽东皇室的私通往来,信上约定,顾臻佯装战场失利,有意败给辽东大军,而辽东皇室则是许以顾臻黄金万两。
日后辽东大捷,朝廷割地,辽东将所封辖地拿出一半来划至顾臻名下,作为他的私产。
一行行字看过,皇上怒极,“啪”的反手将手中信纸拍在桌上,尤不解气,顺手抓起手边一只狼毫湖笔,手中用力,登时一支笔被他捏的四分五裂。
顾臻,几乎是这个世上他最为信任的人,竟然背着他与辽东皇室勾结……
这种背叛,简直比当日端王背叛,更让皇上愤怒百倍。
一把甩开残碎的湖笔竹节,皇上暴躁起身,握拳怒道:“这东西,你从哪来的?”
怒气冲头,早就将萧祎方才的一番话冲到脑后。
萧祎眼见如此,心下暗喜,口上重复解释,“是兵部抄录员王道生昨夜送到儿臣府邸,儿臣眼见事关重大,不敢擅作主张,才……”
“王道生……”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愤怒,皇上将这三个字磨牙念出,“去,把他给朕叫来!”
若说别人谋逆,凭着这封亲笔所写的密信,他笃信无疑,可眼下,这谋逆之人是顾臻,是他宁愿将身家性命交付的顾臻,皇上纵然心头血气喷涌,却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内侍总管得令,当即执行。
等待王道生的时间,虽然不长,却足以让皇上惊骇震怒的情绪略略得到平复,低身复坐,纵然心头依旧激荡澎湃,血液横冲直撞,可面上却是狂躁的怒气散去,只留下冷冷的阴毒。
随着御书房的木门再一次被推开,跟着内侍总管一同进来的,是一个身形瘦弱,躬身垂头的男子,身着朝服,一路战战兢兢行到桌案前,跪地行礼问安间,眼角余光,不由自主的朝立在一侧的萧祎看过几眼。
抄录员,没有什么品阶,算不得正经朝臣,却也自称为臣。
待他行礼过后,皇上将桌案上的密函宣纸朝他面前一甩,用一种冷静却不乏冷酷的声音,道:“这信函,是你发现的?”
王道生闻言,当即身子一抖,连跪带爬朝着信函落地的方向挪了挪,将信函捡起匆匆一瞥,道:“是臣发现的。”
声音抖得不像话。
也难怪他紧张,一则心虚,二则,他虽在兵部任职十几年,可今日却是他第一次面圣,地点又是巍峨肃穆的御书房,他心头,怎能平复。
萧祎见他颤的不像话,怕他漏了端倪被生性多疑的父皇瞧出什么,当即“吭”的一声轻咳,对王道生道:“父皇英明,什么话,你只实话实说就是,无须紧张。”
听到萧祎的声音,王道生的心里,才略略踏实几分。
“昨夜,臣整理兵部近日来的卷宗文抵,在一个已经被批阅过的文抵中发现了这个密函,那个文抵的封皮被做了夹层,臣不小心沾了水在那封皮上,封皮被打湿,露出端倪,臣才发现那个夹层,当即将夹层挑开,在里面找到这个密函。”
说着,王道生低头,从衣袖中取出一个文抵,双手捧了递上去,“就是从这里发现的那密函。”
内侍总管弯腰接了,送到皇上手中。
文抵的确是他亲自批阅过的,上面内容所注,是顾臻大捷,皇上还清晰的记着,当日收到这封八百里加急的文抵时激动兴奋的心情。
那份心情,依旧在脑中回荡,可眼前,他竟就要处理顾臻谋逆作乱一事,心中滋味,实在…。。
握拳叹气,强行压着心头的火气,皇上将那王道生口中所言的夹层挑起看了看。
果真,这夹层做的精巧,不细看还真是发现不了。
这密函既然是从辽东战场发来,那么,必定是顾臻身边人所为,究竟会是谁将这密函放入的呢?这密函,真的是顾臻亲笔所写吗?
身为帝王,他也算知道不少诡谲伎俩,这世上,大有妙笔生花者擅长模仿旁人笔迹,以假乱真。
眼前一出,究竟是有人蓄意陷害顾臻还是确有其事,他必须要慎重处理。
顾臻,那可是顾臻啊!
第七百零一章 暴乱
“父皇,此时涉及赤南侯,实在干系重大,且不说赤南侯手握兵权,单单他与父皇的私交,就是不浅,父皇切莫因为这一封信函就定了赤南侯的罪,万一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岂不是白白折损一员大将。”
觑着皇上的神色,萧祎道。
状似是在说着公平的求情话,实则却是在手握兵权四个字上,咬的极重。
兵权所属,一向是历朝历代帝王最大的忌讳。
而因为信任,皇上给顾臻的兵权,又是满朝武将中最最多最最精锐的一支,但凡顾臻要举兵造反,凭着他手中良驹悍将,凭着他自己挥斥沙场的本事以及在本朝士兵心中的地位,只怕无人能挡。
萧祎就是要提醒皇上,私下感情再好,也切莫拿这种事情当赌局。
皇上生性多疑,萧祎的伎俩自然是得逞的。
待他言落,皇上阴翳的眼睛微微眯起,死死凝着萧祎,沉默良久,忽的眼皮一跳,握拳道:“去,让禁军统领来!”
内侍总管得令,当即拔腿出去,心头一颤一颤,一旦证实顾侯爷谋逆,那凭着三殿下的脾性,势必要将此事与四殿下牵扯到一起,如此一来,宫里的慧贵妃娘娘也要受到牵连……这是要变天啊!
一脚出了御书房,内侍总管将传话的任务交给门口小太监,自己则是立在御书房门前,举头朝着皇后寝宫的方向凝望……真若是变天,被禁足的皇后用不了多久就又能风光无限,尊荣至极了。
缩在袖口的拳头几乎要将几根手指捏断,内侍总管面色素白,难道儿子的仇就报不得了?
心头一横,他招了自己多年来培植的一个心腹,在他耳边低言几句,心腹得令,拔腿就朝外匆匆而去。
在皇上身边服侍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倾向于朝中任何势力,可眼下,他却是不得不做出抉择。
心腹刚刚离了视线,就见禁军统领一身嚯嚯英姿迎面而来,待他行近,内置总管亲自开了门迎他进去,“快请进,陛下正等着呢!”
几步急走到与王道生并肩的位置,目光掠过跪在地上的王道生,心头微动,禁军统领行礼问安。
不及他语毕,皇上便指了王道生手中的那封密函,道:“你即刻率禁军去查抄赤南侯府,记着,查仔细了。”
随着皇上话音儿响起,禁军统领心头大颤!
查抄赤南侯府!
顾臻的府邸!
他要真的率军去查顾臻的府邸,等顾臻回朝,不得把他脑袋拧下来啊,他此刻就能想象到顾臻炸毛的样子,不由眼角一阵抖。
颤抖之余,还是俯身弯腰,从王道生手中将密函接过,放目去看,信函上的笔迹与内容将他惊得瞠目结舌,不由怔怔。
谋逆……顾臻谋逆……纵然眼前笔迹就是顾臻的无疑,可他心头怎么也无法相信,顾臻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黄金万两,与他而言……顾臻所在乎的,根本就不是银钱好不好!
他犹记得某次喝酒,顾臻曾说,那些通敌叛国的人,都是脑子让猪拱了又糊了大粪,但凡正常的人,就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随着眼前字迹落目,顾臻的声音徘徊在耳边。
状似雷云翻滚的神思,其实也不过是弹指一瞬,转瞬,纵然心头万马奔腾,他依旧面色不变从容如常的抱拳领命,转身执行。
刚刚抬脚准备离开,皇上忽的又将他唤住,“等等,还是先召顾玉青进宫。”
说着,对内侍总管吩咐道:“你同他一起去,到了赤南侯府,他的人马暂停外面距离赤南侯府稍远的位置,你去传唤顾玉青,让她进宫。”
又对禁军统领道:“你眼瞧着顾玉青随了他进宫,再率兵去搜!”
内侍总管与禁军统领双双领命,并肩离开。
出了御书房,内侍总管低声道:“大人觉得陛下为何要召顾玉青进宫?”
禁军统领呵的一声,道:“还不是怕顾臻炸毛,狗脾气犯了!”
听到禁军统领如是说,内侍总管登时嘴皮一颤,他险些忘了,这位看似与任何人都无交集的禁军统领,与赤南侯顾臻却是有着一个重叠的部分,他们都受过祁北姑苏将军武学指点。
这些年,顾侯爷因着爱妻过世,沉溺悲恸,不与朝政,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让大家都忽略了他在陛下跟前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
这厢,内侍总管和禁军统领双双奉命,那厢,御书房门前,又迎来一位重量级人物。
小內侍探头进了御书房,屋内凝重的气氛让他有些喘不上气,一个深呼吸,才带着颤音儿回禀道:“陛下,骠骑大将军公孙牧求见。”
闻言,皇上阴沉的面上眉头深蹙,他来做什么……“让他进来!”
内侍身子一闪,给公孙牧让开门口。
公孙牧进门就是一脸沉重,行礼过后,从衣袖间取出一封信,捧上而道:“陛下,赤南侯率军远征,这军中一个副参将乃是臣原先不下,今日臣下朝回府,接到这封密函,密函中说,顾侯爷几次作战失利却都向朝中回禀大捷,军中将士不满,爆发兵乱。”
说着,手中信函被一个小內侍接了转到皇上手中,公孙牧继续道:“此事非同小可,臣不敢耽搁,一接到密函就即刻进宫。”
信函展开,笔迹落目,一行行潦草甚至带着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