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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血验亲,纵然萧恪的血和顾玉青的血并不相容,可这法子,皇上却并非百分百的相信。
此刻皇上心头纠结痛苦的,不是如果萧恪当真乃顾臻的儿子他要如何处罚顾臻,而是自此以后,他该如何自处。
是等到顾臻回来,直接挑明,和他说:“那个,把你儿子领回去吧,朕给你养了这么些年,也够了!”还是继续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
这烦人的……
心头的芥蒂已经生出,不管有多少种如铁的证据摆在皇上面前,哪怕时光倒流,让他亲眼目睹当年棠小主生产过程,他也再不能全心全意的相信萧恪。
萧恪的身份,在皇上心头,已经成了一个伤口,纵然会愈合,可到底会结疤。
拂袖一扫,让满地宫婢散去,皇上起身,亲自抱了慧贵妃进里屋床榻,纵然为套她一言半语实话拿酒灌她,可看着她醉酒难受,看着她将数年的压抑悲愤一泄而出,宠了这么些年的女人,皇上又岂是不心疼的。
亲自打了热水,褪去慧贵妃的衣衫,帮她一番擦洗,换了干爽的里衣,扯了被子,转头吹灯。
听着耳侧慧贵妃均匀的呼吸声,皇上缓缓合眼,脑中却是思绪不断翻滚,辗转反侧,不知到底失眠的多久,好容易涌上一丝困意,就在皇上上下眼皮打架,脑中思绪有些飘忽之时,耳边忽的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叫声。
吓得皇上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才才粘合的双眼,登时大睁。
紧接着,原本平躺在他身侧的慧贵妃,倏地坐直起来,双手死死抓着被子,惊恐痛苦的低呼,“不要!”声音里,满是祈求,带着浓烈的哽咽。
皇上顿时心头一惊,翻身起来,双手揽过慧贵妃的肩膀,“怎么了,做噩梦了?”
屋外大雪簌簌,并无多少光亮透进屋里,借着昏暗的光线,皇上看到慧贵妃原本因为醉酒而泛红的面颊,一片死灰。
被他揽住的双肩,颤抖的像是筛糠,而她死死抓着被子不松的手,骨节分明却是一片寒凉,冷汗淋淋,湿透了额前碎发。
皇上掌心的温热也没有舒缓慧贵妃的惊惧不安分毫,她依旧战栗的像个冬日里被猎捕的小鸟,嗓间发出低幽的嘤嘤哭泣,双手倒是不再抓着锦被,却是十指微拢,捂在面颊。
“不怕不怕,朕在呢,不怕!”皇上一把将慧贵妃拥在胸前,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背,轻声软语,细细抚慰。
良久,慧贵妃的哭声,终是停止,而她也从梦境的慌乱惊恐中,醒过神来,忙用衣袖抹了眼泪,起身对着皇上,满面不安,小声道:“臣妾失态了。”
酒醒之后,她又是一贯的温柔体贴。
皇上瞧着,反而有点想念她醉酒之后的酣畅淋漓……
一个恍惚打过心尖,皇上握了慧贵妃的手,“怎么了?做噩梦了?”
慧贵妃点头,纵然清醒,面上依旧带着粘稠的心有余悸,白到及至。
皇上扯了锦被,披在慧贵妃的后背,将其裹住,“和朕说说,梦到了什么牛鬼神蛇,把你吓成这样!”
慧贵妃嘴角一颤,登时清亮要闪烁的眼底,浮上退缩躲避的迟疑,“也没什么,噩梦而已,当不得真。”
皇上自然将慧贵妃的神色尽收眼底,“当不当真的不要紧,关键是你说出来,朕帮你排解排解,你也免得惊惧不宁,喝了那么些酒,再睡不好,身子怎么熬得住。”
声音低沉嘶哑,温柔并且宠溺,带着淡淡的蛊惑,深情凝望,任凭哪个女子,也抵挡不住这份源于这九五之尊的柔情。
慧贵妃经不住这份蚀骨的恩宠,眼底波光一颤,便道:“不知是今日受到的刺激太多还是如何,臣妾竟然梦到了顾玉青的外祖父,祁北姑苏老将军,可……可臣妾从未见过他啊!”
提起自己的噩梦,慧贵妃不由打了个哆嗦,却是满眼不安中带着匪夷所思茫然不解。
皇上听言,登时心头一缩。
祁北姑苏老将军……“你梦到他了?”
慧贵妃点头,被皇上紧握的双手不由打了个颤,抿抿发干的嘴唇,“臣妾素未与他谋面,更不曾有过交集,不知怎么,他的愤怒,竟然就朝着臣妾宣泄起来……”
说着话,声音再度哽咽,带着惶恐不安。
皇上越听越心惊,“在你的梦里,老将军在宣泄愤怒?”
纵然不信鬼神无稽之谈,可姑苏老将军为本朝打下半壁江山,功劳实在高,而他阖府上下百余人命,说到底,是死在皇室手中,又是那样满门灭绝的凄惨下场……
听到他入梦泄愤,皇上心头,怎么能不悸动。
慧贵妃深吸一口气,竭力平静自己的情绪,只眼中清泪,汩汩不断,也不再去拂,只顶着哭音儿,说道:“老将军掐着臣妾脖子,问臣妾,陛下为何待他那等薄凉……”
随着话音儿,慧贵妃眼见不错,看到皇上生生一个激灵,冷颤打过,面色倏忽一白,握着她的手,不由用力,捏的她手指酸痛。
慧贵妃眼角情绪一闪而过,继续道:“在梦里,他的样子,倒是模模糊糊,臣妾看不清他究竟长的如何,可声音,实在凄厉的吓人。”
第八百二十三章 噩梦
梦中梦见素未见过的人,自然是看不清楚长相的。
皇上竭力按下满腔惊惧,凝着慧贵妃,“他说朕待他薄凉?”
慧贵妃点头。
“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祁北姑苏家,从祖辈起,世代忠烈,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到他这里,更是为我朝打下半壁江山,他姑苏家的子孙,不分男女,只要成年,都能提枪上战场。”
“可他满门绝种,陛下竟然无动于衷。”因为颤抖,慧贵妃的声音,断断续续,时高时低。
“他死命的掐着臣妾的脖子,臣妾被吓得魂儿都要没了,就知道去拼命去掰开他的手,可越是掰开,他掐的越紧,他说,既然陛下能无动于衷他姑苏家无后,也休要怪他狠心,夺了陛下的子嗣!”
皇上顿时如遭一道惊雷,一颗心,狠狠一抽,脸白成纸色,嘴皮颤抖,瞳仁涣散,“朕……朕不是让顾臻亲自在他坟茔前处决了端王!”
这样的话,连他自己,说的都没有底气。
当年祁北姑苏家灭门惨案之后,他震怒之下,亲自指派了端王前去调查,端王本就是真凶,他能调查出什么,可惜那时,他不识端王真面目,信了他的话。
端王说,是姑苏家同江湖人士结怨,人家劫财灭口,手法高超,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恰逢那时南越作乱,皇上腾不出更多地精力来,此案,就不了了之。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每每到姑苏将军忌日,皇上总要在宫中社坛,高香祭拜,请了大佛寺的高僧唱佛诵经。
一则是对姑苏将军一家的悼念,二则,也是心头惧怕,毕竟死了的,是那样英魂烈骨的一家,又是那样凄惨的死法,难免冤魂凝聚,不肯散去。
在加那段日子,自从姑苏家被灭门一事传到宫中,太后就卧病不起,听跟前侍奉之人提起,太后昏迷之际,嘴里念念叨叨的,皆是姑苏二字,就算清醒过来,也是整日以泪洗面,不肯多言一句,只一个人发神。
御医流水的把脉问诊,却是看不出病情所在,眼见太后日益消瘦,精神萎靡,更是让皇上心头戚戚那第二种念想。
直至第三年头上,太后才病情好转,之后,因着姑苏彦也没了,顾臻又不涉朝政,专心问道,淡出他的视野,耳边再无人提及姑苏一家,太后的身子也愈发健朗,他也就渐渐将此事抛开。
本以为,就算有怨灵执念,不肯散去,三年颂法,也该超度他们,没想到,姑苏老将军,竟然亲自找上了慧贵妃。
这让皇上,怎能不骇然。
抓着慧贵妃的手,不知何时松开,怔忪过后,猛地又一把将其抓起,死死攥在掌心,“他还说什么了?”
慧贵妃双手被皇上捏着,感受到源自他从指尖到手掌的那份寒凉和颤抖。
略一沉吟,慧贵妃道:“还说什么,臣妾醒来的时候还记得,可这时,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就觉得脖子这里,仿佛现在还被他一双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掐着,掐的臣妾透不过气。”
做梦之人,是如此的。
梦里的情形,随着清醒的时间加长,越来越模糊,能留下的,唯有梦中自己的感受。
皇上不疑有他,沉默良久,揽了慧贵妃的肩头,声音暗哑像被火炭灼伤,“好了,噩梦而已,不怕了,朕在呢,这梦,说出来,心里是不是好受多了?”
竭力掩下他自己心头的惊惧,皇上面作一派无事,安慰慧贵妃。
慧贵妃无视皇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点头,抚着胸口大喘几口气,“是心里松快多了。”
皇上拍拍她的脸蛋,“好了,睡吧,没事了。”
各自躺下,依缩在皇上身侧,慧贵妃不过片刻便气息均匀,看样子,是真的睡着了,听着耳畔静谧的呼吸声,皇上却是再无睡意。
今儿白日受了那样大的惊吓,夜里又被他灌的醉的一塌糊涂,伤心往事一桩接一桩的提起,更是因着他的询问,几次提起姑苏家,也难怪姑苏老将军会入梦慧贵妃。
且不说什么亡灵不安,单单一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能解释一切了。
心头重重一叹,皇上眉头蹙成一坨。
子嗣……
是啊,祁北姑苏家,世代忠烈,如今他满门被灭,仅存的一丝血脉,就是顾玉青和她那不知道在哪的弟弟,并且还是姓顾不姓姑苏……
也难怪姑苏老将军说他薄凉无情,这么些年,他竟然从未想过,给姑苏家挑一个品相俱全的孩子做继子,去继承他那一脉!不说发扬光大姑苏家的威武盛名,单单每逢忌日,有个人起洒扫祭祀,也能告慰姑苏满门冤魂了。
思绪及此,皇上心尖狠狠一抽。
是他倏忽了……
可是,要给姑苏家挑继子,那继子的出身,又绝对不能随意,不说是王侯将相家的嫡子,却也不能差到哪去,更何况,那孩子的人品相貌,需得样样出色,才配得上姑苏家的名号。
若是随意指派,去了的人,只会享受姑苏家的荫封荣耀,却是行出为非作歹之事,不仅没有告慰老将军在天之灵,反倒惹得他越发难安。
皇上心头,那叫个愁啊!
瞥了一眼依偎在他身侧,早已经一脸恬静再入梦乡的慧贵妃,皇上轻轻挪了身子,披了衣裳下地。
被窝是让人丧失理智的坟墓,躺在床榻上,他一辈子也想不透这件事,更何况,此时距离他起床早朝,也不过一个时辰光景了,再睡自然是睡不着,还不如早早起来去御书房。
一则自己能彻底冷静下来想想,二则,也免得到时候惊扰了慧贵妃,让她还得起来服侍自己更衣。
大门“咯吱”一声被皇上推开,惊得守在门口打盹儿的慧贵妃的婢女和不知何时赶来的内侍总管俱是一愣。
这个时候,皇上怎么出来了。
方才慧贵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他们可是听得真真的,难道慧贵妃惹怒了皇上?可瞧着皇上的面色,也不像啊!
就在慧贵妃的婢女和内侍总管不落痕迹偷偷一个对视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