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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从几案上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才算完成了他的早饭。
秦默神色冷峻,一眨不眨地盯着伤口处,眼中一片幽深。
罗老头将茶水咽下,接着道,“看这尸体的肿胀程度,大概在水里泡了四五天。凶手应该是将人杀死后便立刻抛尸沟渠中了。死亡时间,据我初步推断,已经死了五日之久。”
五日之久,也就是说,瑶瑟在从延尉寺回去的路上就被人杀害了。
“伤口上可能看出什么?”秦默问。
罗老头摇摇头,“看这伤口形状,就是把普通的剑造成的。而且尸体泡的时间太久,伤口上很多线索都被水给冲走了。”
看来这就是凶手为何要抛尸河中的原因了——尽可能毁灭证据,以免他们从伤口和尸体上查到些什么。
公仪音有些不解,侧头看向秦默,“九郎,如果瑶瑟几天前便被抛尸,为何昨日才发现她的尸首?”照理说,城郊一带的地方秦默应该是派了人重点搜索的。
“我们在沟渠中还发现了一段绳索和一块大石头。”
公仪音恍然。原来凶手一开始将石头绑在了瑶瑟身上,尸体沉到了水底。后来在水中泡久了,麻绳松动石头脱落,瑶瑟的尸体这才浮了上来。
她的视线落在瑶瑟脖子上的伤口上,好奇道,“九郎,一剑封喉是不是对武功的要求很高?”
秦默摇摇头,“并不尽然。瑶瑟本身没有武功,若凶手趁其不备,只需稍微懂点武功,便能成功得手。”
公仪音一听,心中燃起的几分希望登时灭了下去。本以为一剑封喉必是高手所为,可照秦默这个说法,只要稍懂武功之人便可,如此一来,凶手的范围还是没有缩小。
她想了想,又问,“昨日沟渠里找到的那颗东珠,可查到线索了?”她从父皇那里没有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希望秦默这边能有收获。
秦默“嗯”了一声,神情清淡如松间流水,“当时东海郡进贡的那批东珠,上等品赐给了宫中诸人,中等品则赐给了部分朝中官员。”
看来,昨日安帝并没有记错,这中等粉色东珠的确到了朝中官员手里。
“那……那部分朝中官员的名单,可能查到?”公仪音急急追问。
“当时安邑县贪污案告破,主上龙颜大悦,赏赐了相关办案人员诸多珍宝,徐州东海郡进贡的淡粉东珠便是其中之一。”
“这么说,我们只要能找到当时办案人员的名单,便能将嫌犯的范围缩小了?”公仪音闻之眼前一亮,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翘了翘。
秦默微微颔首,“办案人员的名单,吏部那里应该有备案。”说完,他微蹙了眉头,目有沉思之意。
公仪音识趣地不去打扰,目光看回到瑶瑟的尸体身上,以期还能发现什么。
突然,她的目光在瑶瑟尸身的腰间定住,眼眸中一缕疑惑。
荆彦转头正要同她说话,瞥见她眼中狐疑的神情,改口问道,“无忧,怎么了?”
公仪音摇摇头,嘟哝着道,“真是奇怪。”
“哪里奇怪了?”荆彦知道公仪音经常会发现一些旁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追问道。
公仪音伸出手,指了指瑶瑟腰际佩戴着的香囊环佩,“你看看这。”
“不就几个香囊吗?”荆彦仔细盯着看了会,不解道,“我没瞧出什么可疑之处啊?”
公仪音看向他笑得狡黠,“荆兄,借你帕子一用。”
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眸光,荆彦本能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一边慢吞吞地去掏自己的帕子,一边道,“你怎么不用自己的?”
公仪音指了指自己的面颊,“我这不是在脸上蒙着么?”
“真是矫情。”荆彦嘟囔了一句,还是将帕子递了过来。
公仪音“嘻嘻”一笑,接过帕子包住手,将挂在瑶瑟腰际的一个系着玉佩的妃色绳结解了下来,在几人面前一亮。
“这是什么?”荆彦不解,“不就是一块普通玉佩么?”
公仪音浅笑一下,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玉佩是普通玉佩,可这玉佩上打的结环可就不一般了。”
荆彦凑近瞧了瞧,仍是疑惑,“看不出什么不一样来。”
公仪音看向秦默和荆彦,轻笑,“不知九郎和荆兄可听说过同心结?”
“同心结?”荆彦惊诧出声,显然不曾听过。
“那不是女子送给心上人的定情之物么?”秦默瞥她一眼,淡淡出声。
本朝民风开放,若是女子有了心仪之人,便会亲手编一个同心结,系上珠玉环佩等物送给心上人。她心仪的男子若是接受了,就说明两人是两情相悦。而男子将同心结带在身上,就等于间接地向其他女子表明自己已经有心上人了,也能挡掉许多不必要的桃花。不过因为这样行事颇有些大胆,自诩清贵的士族女子自然不屑,因而也只在寒族女子间小范围流行。
至于公仪音为何知道,那就得得益于她有个好奇心旺盛又成日叽叽喳喳的女婢阿灵了。
荆彦不知道同心结是什么公仪音并不奇怪,毕竟他一个未婚的纯情少男,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可秦默知道得这么清楚,就让她有些诧异了。同心结的说法只在市井坊间流传,尤其多流行于寒族女子之间。秦默一个士族郎君,是从哪里知道的?
她愕然地点了点,看向秦默的眸中带了几分古怪。秦默会知道这些,莫不是曾有人送过同心结给他?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公仪音的想法,秦默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顿了顿,语声淡然,“我曾在府中衙役身上见过,当时好奇问了一句。”
秦默的解释虽然乍一听上去还算合理,公仪音却是不信的。
秦默性子冷清,怎么会好奇到去过问一个衙役身上佩戴的环佩香囊?她耸了耸小巧的鼻尖,敏感地嗅到这其中有什么故事。
更为惊奇的是荆彦,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你们……你们居然都知道?”话音一落,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泄了气一般,耷拉着脑袋蔫蔫道,“我知道了……定是只有我没有收到过女郎们送的同心结……”他的目光在秦默和公仪音优雅精致的面庞上掠过,一脸大受打击的神情。
他假意哭嚎了一会,见公仪音和秦默都不搭理他,顿觉无趣,收起面上装出来的痛苦神情,清了清嗓子道,“那个……瑶瑟身上佩有同心结,莫不是说明她有了心仪之人?”
公仪音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我看不见得。”
“为何?”荆彦不解。
公仪音伸出莹白的食指在他眼前一晃,“第一,同心结一般是女子送给男子的,少有人会佩在自己身上……”
“那若是瑶瑟那日就是想送给心上人呢?”荆彦急急反问。
公仪音瞪他一眼,嗔道,“你急什么。”她伸出中指,继续分析,“第二,是那日瑶瑟的神态。根据衙役的描述,瑶瑟当时面容惨白,坐立不安,显然心事重重。我猜,她应该是发现了什么而心有不安。试问她在这种状态下,还有可能从延尉寺离开后再去找她的心上人吗?”
“说的也是。”荆彦沉吟道。
“那无忧怎么看?”秦默含笑望向她。
“我猜……瑶瑟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同凶手相关的线索,亦或是……她发现了凶手是谁!”公仪音咬咬唇,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同心结玉佩,接着道,“至于这个同心结,我猜同凶手的身份脱不了干系,她之所以将其带在身上,应该是怕我们几个不了解女子之物,带上好做解释。”
说完,她偏头看向秦默,轻轻一笑,露出珍珠米粒般洁白整齐的牙齿,眸中灼灼亮意,“九郎,我推测得可有道理?”
秦默忍不住失笑。
她还是这般小孩子似的,喜欢讨要表扬。
难得的,他也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意,好看的星目弯成一个月牙的弧度,轻轻颔首道,“无忧所言,甚是有理。”
荆彦看着两人笑得这般甜甜蜜蜜旁若无人,心底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出了头。他甩甩头,咧咧嘴挤进两人中间,“我们是不是该去明月夜再走一遭?”
“也好。”瞧见面前突然冒出来的荆彦的大头,秦默淡淡看他一眼,应了。
秦默吩咐衙役备好车,片刻后,三人一道上了车朝明月夜而去。
一开始没人说话。
秦默端坐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卷看着。公仪音软软靠在车壁上,掏出袖中帕子擦了擦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荆彦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没有出声。
行了一会,公仪音觉得肚子有些饿了,看向秦默殷切地笑笑,“九郎,车中可还有备糕点?”
荆彦微诧,“无忧,你当真没用早饭?”
公仪音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秦默。
秦默目光没有从书卷上移开,手指了指一旁几上屉笼,并未出声。
公仪音目光一亮,将屉笼打开,里头有几碟素色青瓷釉碟盛着的各色糕点,小巧玲珑的形状,呈花瓣状摆着,晶莹剔透,色泽鲜亮,似乎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公仪音有些奇怪,抬头看向秦默,“九郎这糕点是刚备下的?你也没有用早饭?”
秦默垂着眼睫,掩下眸中一抹不自在的神色,“嗯”了一声。
公仪音没看见他神情的一瞬间僵硬,便没放在心上,伸手拿起一块桂花糖蒸栗粉糕吃了起来。几块糕点下肚,面上气色恢复不少。
吃完了,她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这才餍足地叹口气,一脸愉悦的神情。
荆彦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看着她细嚼慢咽地吃着糕点,看着她仪态端方地擦着手指,看着她神情闲适地端坐几后,眸中神色波动几许,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无忧,从前我就想问你了,你……你真的是男子吗?”
公仪音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食指和拇指中握着的青瓷茶盏青翠葱郁,衬得她的手指莹白似玉,也映出她眉眼间的几分慌乱。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荆彦,笑道,“荆兄这话问得好生奇怪。”
荆彦眨了眨眼睫,狐疑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凑到她跟前,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怀疑,“无忧,你这般细皮嫩肉,言行举止也不大像男子,你该不会……该不会是女子假扮的吧?”说着,目光在她平坦光洁的喉部一滑。
公仪音心中一“咯噔”,下意识抬眼去看秦默,却见秦默依旧神色淡然地看着手中的书卷,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
她微微舒了口气,朝后挪了挪避开荆彦的审视,勉强堆着笑道,“荆兄,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
荆彦唇一张,正要接话,却听得秦默淡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无忧年纪还小。”
他的声音幽凉似玉,如飞絮轻轻划过人的耳边,带着些莫名的酥痒。
公仪音错愕地转头看向他,荆彦亦是一脸不解。
秦默依旧没有抬头,指节分明的手指在书卷上划过,缓缓翻过一页,尔后淡淡开口,“她年纪小,长得又清秀,你自然会这般认为。等日后长开了,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了。”
他在同荆彦说话,话里却是在帮着公仪音。
公仪音一脸怔忪,呆呆地看着秦默,良久才眨了眨睫羽,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本来还担心秦默听了荆彦的话会起疑,没想到……没想到他却帮着自己说话?这突然的逆转让她一下子没转过弯来,许久才讪讪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