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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蓁蓁若有所思地看公仪音一眼,难得的没有出声。
宫门出候着的宫婢见几人寒暄完毕,适时上前行了礼,引着他们往云光殿而去。
长帝姬一路上亲密地携着公仪音一道,时不时同她轻声说几句闲话,艳光逼人的眉眼间笑意莹然,似乎心情颇为愉悦的模样,连容蓁蓁也被她撇到了一边。
容蓁蓁看一眼相谈甚欢的两人,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一丝似有若无的阴翳。
很快便到了云光殿殿前。
云光殿建于高阶之上,白玉砌成的台阶缓缓通往正殿,琼楼玉宇,玉梁飞檐。廊下挂着一排排精美的琉璃宫灯,在夜风中微微打着转。
云光殿正对面,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沁月湖,湖面成一弯新月状态,故有此名。殿内设一排排整齐的席位,皆是沉香木凭几,墨竹制竹榻,大殿四角亦点着无数支手臂粗大小的红烛,灿若白日。
公仪音她们到的时候,殿内已坐了不少人,多是朝中重要官员极其家眷,见有人进来,纷纷侧目望来。
长帝姬艳美的名声在建邺素来有名,今日自然也让大家好一通惊艳。只是惊叹过后,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在了她身侧的公仪音身上。
重华帝姬的名号在建邺亦是响亮,不过大家更多的只是听说安帝对其如何宠爱,见过其容貌的人并不算多。
本以为长帝姬身边之人定是其宠爱的初云宗姬,却听得有那知情之人惊讶地叫出了声,“重华帝姬”,众人这才恍然,原来长帝姬身边这位皎若清秋明月的女郎,正是安帝捧在手心中的重华帝姬公仪音。
只见她踏着盈盈烛火而来,身后一轮清月,身姿楚楚,姿容妍丽。她走得并不快,带着些舒缓的从容,一步一步,恰如那沁月湖旁随着夜风轻轻摇曳的柳叶一般,只让人觉得清新灵动。
仿佛一道清风,遣散了殿内的燥意与骚动。
长帝姬已是绝色,然而在她身边的公仪音,却未被她夺走一丝一毫的光彩。长帝姬的美,如摇乱玉彩折枝粉黛,贵不可言,美则美矣,看多亦觉乏腻。而公仪音的美,却是穿山过水拂面而来的清风,让人只觉灵动生姿。
至于其身后的叶衣衣和容蓁蓁,亦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看过了长帝姬和公仪音的众人,再看向她们时,便没了初始时的惊艳。
宫宴上的席位早有安排,皇族众人的位子,自然是安排在安帝的下方。公仪音左边的位子还空着,但按照惯例应该坐的是公仪楚,右边则是容蓁蓁。
公仪音无奈地撇了撇嘴,被两个不怎么讨喜的人夹着,让本来就难熬的这次宫宴愈发显得如坐针毡起来。
容蓁蓁与她的关系算不得好,倒也识趣地没有同她多说,难得安静地坐在位上,一双玲珑大眼略带好奇地四下打量着。
坐了一会,众人陆陆续续入了场。
这时,熙攘的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公仪音正百无聊赖地盯着席上的白玉酒樽发呆,见此好奇地抬头朝殿门处望去,却见一人踏月而来,一袭雨过天青色广袖袍衫,风华如仙,衣袖轻摆间,似沾染了一袖的澹澹月华。
夜风徐徐,拂了衣袂,那人长身而立,风姿如月清华,让人堪堪迷了眼。原来,这世上真有人,能有这样的气韵华彩,暗淡了一室的灯火,涤荡了满殿的靡色。
映着殿中烛火和殿外月色,公仪音看清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秦默。
他缓缓而来,芝兰玉树般风姿清然。一对寒凉眼眸中似有烟雨薄雾笼罩,一眼望不到底。他的目光在殿内一扫,很快定格在公仪音身上。
只一眼,很快移开了目光,眼中神色静若明渊。
与他对视的瞬间,公仪音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然而……秦默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来,径自走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了下来。
公仪音又是庆幸,又有些小失望,低垂着头把玩着腰间坠下的香囊,一时心情有些闷闷。
殊不知,此刻秦默面容虽看着平静,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知道今夜必然会见到女装的无忧,也知道无忧定然会很美,只是没有想到,她会美得这般……惊人。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让人完全错不开眼去。
看着满殿似有若无落在公仪音身上的目光,秦默突然有些怀念起昔日男装的无忧来。
秦默到得算迟的了,很快帝后亦相携而来,在上首的席位上坐下。
众人朝帝后见了礼,方又坐下。公仪音拿眼粗粗一扫,除了朝中大臣,士族当家人,几大世家均派了一两名小一辈的子弟来,想来这样宏大的场合,都想让自己子弟有机会露露脸,以期博得一个好名声。这对于世家的发展来说,无疑是有益的。
譬如秦氏,自然是派了秦默前来。不过因秦肃如今颇得安帝器重,亦占了一席。其他三大士族,琅琊王氏派了嫡支长子王泓,陈郡谢氏自然是谢廷笍出席,而最为低调的兰陵萧氏,派来的则是近日刚从兰陵郡回建邺的萧玄铮,记忆中似乎正是萧染的兄长。
至于世家女郎,这样的场合自然是还不够资格参加的,在场的女眷多是朝中众臣的夫人,亦或是世家当家主母。放眼望去,妙龄女子亦不过公仪音、公仪楚、叶衣衣和容蓁蓁四人,所以落在她们身上的目光自然比旁人身上的要多些。
公仪音目不斜视地坐着,面上一片淡然从容,比对着身旁略显躁动不安的公仪楚和容蓁蓁,愈发显得落落大方气韵非常。落在重姿仪的士族眼里,又是好一阵惊叹。
突然,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从远处,传来九声浑厚绵长的钟声,在夜空中悠悠回荡。
公仪音对这钟声并不陌生,那是从宫城中高耸的玲珑塔传来。玲珑塔立于南齐宫城东北处,最高处有一口古朴的青铜大钟,每当宫中有什么大事发生时,便会敲响钟声以做警示。而连敲九声,则是最高礼遇了。
看来父皇为了这次宫宴,着实花了不少心思,公仪音心中暗叹。
随着钟声落,殿外终于出现了北魏使团的身影。今日来的十来个人,想来都是宇文渊的心腹,列队整齐跟在宇文渊身后,身姿挺拔步伐稳重而来。
与南齐推崇的弱不胜衣的美态不同,北魏男子以健硕为美,是以使团成员一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神态凛然,让在场之人不由生了几分危机感。
北魏从草原起家,为了方便骑射,其服装自然不同于南齐这种宽袍大袖的样式,以方便简洁为主。再加上北魏皇族御用颜色为银色,因而今日的宇文渊,穿的便是一身墨银色的窄袖骑装,勾勒出紧致分明的流线型线条,自有一股男性魅力喷薄而出,不免让人有些血脉喷张。
以宇文渊为首的北魏使团行到大殿中央,冲着上首的安帝行了个礼,听得宇文渊沉然的声音响起,“北魏宇文渊携使团见过陛下。”
“睿王不必多礼。来人,赐席。”安帝面色端凝,微微颔首,示意人引着北魏使团入席。
宇文渊的席位在靠前的位置,他入席后目光一扫,便看到安帝下首的公仪音,蓦地神情一怔,很快,他勾了唇角,面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笑容,一丝不落地落入了秦默眼中,让他不由微蹙了眉头。
待北魏使团之人全入了座,安帝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举起几上的酒杯朝座下之人微微示意一番,朗声开口道,“北魏南齐两国相邻,一向邦交友好,此次睿王特意带领使团前来建邺为朕祝寿,朕心甚悦,愿两国之间的关系,恰如这清空明月一般和满,愿两国皆能国运天祚,福运绵长。”说着,带头举起酒杯,将杯中酒酿一饮而尽。
安帝都喝完了,座下众人自然也不敢怠慢,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公仪音在这种场合并不想过多饮酒,稍稍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酒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觉得秦默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不过她这会心虚得很,自然不敢抬头求证。
至此,安帝郎声宣布宫宴开席。
安帝话音落,自有清秀的宫婢自宫外鱼贯而入,姿容端美,手中端着的红木托盘中放着各色佳肴琼浆。不过一会儿工夫,众人面前的几上均摆满了玉盘珍馐。
美酒佳肴有了,自然也少不了歌舞清乐。
安帝拍拍手,有美貌乐伎闻声款款入内,怀抱琵琶古琴,行到殿中站定,朝众人行了礼后在殿内坐下,素手拨弄起琴弦来。
清音泠泠,弦弦切切,一时间,丝竹管乐之声萦绕于耳畔。
殿内众人,推杯交盏觥筹交错,高声攀谈笑意融融,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
宴饮了一会,安帝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片刻。
他看向宇文渊,面容带笑,“睿王既然来了南齐,就请欣赏欣赏我南齐的歌舞,权当为今夜助兴吧。”
宇文渊点头应是,面上一缕兴致盎然。
安帝便转头朝身侧的刘邴点头示意了一下,刘邴会意,传了舞女歌伎入内。很快,有穿着单薄的舞姬翩翩入内,容颜艳丽妖娆,身量婀娜多姿,面上带着魅惑人心的笑意。
她们玉白如藕的双臂掩映在轻纱之下,随着乐声翩然起舞,幻化出各种妙曼的姿态。广袖轻舞间,香风细细,端的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一曲舞毕,舞女们又依次娉娉袅袅退下,留一殿香气盈然。
“睿王觉得如何?”安帝看向宇文渊。
宇文渊勾了勾唇,抬手抚了抚掌,双眼一狭望向安帝,“妙啊,妙啊,这南地女郎的身姿果然要更妙曼一些。”瞧见在场众人脸上渐渐露出的喜色,宇文渊却话锋一转,“然而我北魏之舞,刚柔并济,更多了几分飒爽的味道。恰好我此次来访,带了几名国中有名的舞者出行,那就献献丑,请诸位一观,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安帝脸上笑意一收。
公仪音也是冷了脸色。宇文渊此举是何意?砸场?扬威?但不管如何,绝非他所说那般只是单纯地为了切磋两国的舞技。
但宇文渊的话说得圆滑,若安帝拒绝便是失了风度,当下只能微沉了脸,点点头道,“睿王既如此有心,那就请请进来一观吧。”
宇文渊一颔首,颊边露出些微捉摸不定的笑意。
他转头看向身后亲信模样的人,那人得了令,躬身退了出去。
见在场之人皆以一种警惕的目光看着他,宇文渊反而笑得更欢愉了,凌厉幽深的眼光在众人面上一扫,朗声开口道,“诸位应该知道,我北魏善骑射,精刀剑。方才贵国舞姬用了轻纱,我们待会舞的却是一曲剑舞。”
剑舞?
安帝刹那间沉了脸色,“睿王这是何意?刀剑乃凶器,按我南齐规定是不能入殿的。”
有安帝在的地方,任何人入殿都需接受检查,禁止佩戴刀剑匕首等利器,便是宇文渊他们,方才也接受了一番盘查。
“所以才要请陛下通融一番。想来舞者这么久未入殿,该是在殿外被拦住了。”
他说得没错,殿外隐约传来了嘈杂之声。
“陛下大可放心,舞者所用之剑,皆是未开鞘之短剑,只能用来观赏,却不能伤人。”他似笑非笑地眯了眼眸,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场中一扫,最后定格在安帝身上,“还是说南齐人并不如我北魏这般勇毅无畏,连观这小小的剑舞也心有不安?”
安帝垮了脸色,定定地打量了宇文渊一瞬。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若再拒绝,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