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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王瑞抱下楼,结果才走出客栈,就见王瑞脸色一变,似乎呼吸被卡住了一般,他赶紧又将人抱了回去。
王瑞适才深呼吸了几下,继而又沉沉睡去了。
何云一将他小心的放回床上,心中的怒火再次袭上心头,转身来到白广平的房间前,一脚踢开门。
就见白广平躺在床上,虎子正在给他包扎肩膀的伤口。
他走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你知道的关于黄粱一梦的事情,统统告诉我!”
白广平发现自己在面对真正死亡威胁前,好像很难保持不卑不亢:“我……我只知道是金世成的法术,叫做‘黄粱一梦’,米不熟,人不醒。”
“这米多久能熟?”
“短则一天一夜,长则三天三夜,梦中的时间和咱们外面的不大一样,要快得多。许多人在睡梦中能经历一辈子的事情,而且在梦中死了的话,外面的肉身也会死。”
何云一凶道:“金世成是什么来历?”
“他是长山县人,入我们一门之前行为就不检点,虽然打扮成行脚僧的模样,却从没正式出过家,专爱吃脏东西,加入我们一门后,被门主委派到很远的地方办事,最近才回来。”白广平道:“我对他也就了解这么多了。”
何云一抬手在白广平额头上画了几下:“告诉我金世成的年纪、长相。不说,我就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白广平苦着脸道:“你找到金世成,又能怎么办?你又不能杀他,不如我带你去求门主,门主不让你破戒,一定有招揽你的意思。”
何云一听了,冷然笑道:“你的脑袋还没想明白么?你的门主是派你来送死的。他的目的一直是让我破戒,如果刚才我没忍住冲动杀了你,我已经破了杀戒,而你也死了,你对门主忠心,他把你当成什么?”
白广平忙摇头:“不可能的,门主不会这么对我的,他让阻扰你破戒,是为了你好,我……”
“他成心阻止我破戒的话,为什么派你这种低级的小术士前来?为什么在我扣押你的时候,再派人来害王瑞?明知道我会迁怒于你!”何云一漠然道:“你的门主只想让你做牺牲品而已。”
白广平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不住的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你胡说。”
何云一目光幽冷的看了眼门外:“我不知道跟你的门主有什么仇怨,他一心叫我破戒,这个金世成,会不会也是祭品,只有我杀了他,才能解开黄粱梦?”
“如果是那样,你会杀他吗?”白广平眼神黯然的问道。
何云一沉吟了一下,只道:“只管告诉我他的长相容貌。”
白广平低声回道:“我可以给你一张画像。”
他本该拒绝的,不应该帮助外人对付教内的人。
但是……按照何云一的说法,门主竟然想让他送死,他虽然告诉不要相信何云一的话,但不知不觉其实已经动摇了。
何云拿了金世成的画像,转身离开,回到王瑞房内。
此时就见床上的人鼻尖发红,眼角微微湿润,带着一点点泪光。
何云一用手指揩拭下去,你在梦里究竟遇到了什么?
竟然都哭鼻子了。
他在王瑞周围画了符箓用于保护他,俯身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下:“等我回来……”说完,飞离了客栈。
他来到一处安静的郊外,盘腿坐下,想着金世成的样貌,双手掐诀,便有蓝芒从他身体内飘起,环绕他在周围。
这时,他睁开眼睛,右手在蓝芒中搅动,将它分成无数的闪着蓝光的颗粒,这些颗粒再次变化,变成了一个个符文。
“散!”他喝出一声,蓝色的符文顷刻如流星一般的飞散开去,开天空中划出无数道光芒。
对付金世成这样的人,简单的掐算位置,恐怕行不通还会打草惊蛇。
唯有用最笨的方法,派出无数的“眼睛”深入各地去找。
一刻钟后,他身子一动,知道放出去的蓝色符文找到了画像中的金世成,并贴在了他身上。
何云一忙起身,原地一转,直奔金世成所在的地方。
——
依川知府在过寿辰之前,在院内建了一座小楼,本想赶在做寿当天落成的,结果工期延误,直到今天,才刚刚上大梁。
他前几日遇鬼,觉得晦气,便决定将这上梁的仪式大操大办,多放几挂鞭炮,好好去去晦气。
他将亲朋好友都叫来,在院内摆了几桌子酒席,开宴庆贺。
就在大家推杯换盏,开怀畅饮的时候,他忽地看到那个叫胭脂的女鬼走了进来,甚至还瞅了他一眼,与他四目对视。
知府嘴里的酒咕嘟一口全咽了下去,惊慌的道:“你、你来做什么?”
胭脂只是微笑,径直朝后院走去,知府刚追过去,就见一个仆妇慌慌张张的跑来:“大人,五姨娘要生了。”
“不是还有两个月才生吗?”知府一颗心沉下去,其实,他心里差不多猜到了五姨娘早产的原因。
“不知道呀,突然就肚子痛了。”
“那、那就生吧。”知府愣怔的回到酒席,看了眼还没建成的小楼,呆怔出神。
“怎么了?”旁边的亲戚见状关心的询问。
“这楼……还没建成……拆楼的就来了。”知府叹道。
而这时那仆人又跑来报:“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您添了一位小公子。”
很快,洗干净的男婴被抱到了宴席上,众人都贺道:“您真是双喜临门啊,您快给这个孩子取个名字吧。”
知府心情沉重的瞥了眼孩子的脸,就见这孩子竟然睁开了眼睛,一只眼睛呈白色,仿佛糊了一层白色的薄膜,有眼疾。
是胭脂!知府真想哭,本府不就是没给你报仇么,你至于投胎到我家折磨我么。
白家父子不见了,逮不到,巡抚大人,不能逮,本府也很难办啊。
知府在周围人的催促下,尴尬的笑道:“大名没想好,先取个小名吧,就叫天慧吧。”
众人都夸这名字好。
只有知府心里清楚,这名字谐音“天回”,希望老天爷赶紧把这孩子收回去。
正郁闷着,就有小厮来报:“门外有个行脚僧求见大人。”
知府怒道:“行脚僧要见本府,撵走就是了,难道本府什么阿猫阿狗都要见吗?”
“那人说大人刚添了一位公子,这孩子不一般,他想见上一面。”
知府听了,赶紧道:“请进来!”亲自抱着孩子到客厅去见这个行脚僧。
他才添了个卞胭脂转世的儿子,这个行脚僧就知道了,可见不是一般的大师。
金世成看到知府怀里抱着一个白嫩的婴儿,笑着走上前:“令公子是女子投胎啊。”
知府忙道:“不错,不错,大师真乃神人。”
“而且这女子还与你有恩怨,恕贫僧直言,这个孩子留在你身边,只会对你不利。”金世成老神在在的道。
知府原本就不喜欢卞胭脂来做自己的儿子:“大师有何破解之法?”
“随贫僧遁入空门罢。”金世成向婴儿露出得意的神色,卞胭脂啊卞胭脂,你曾被白家父子教授法术,已经算是我罗教门下信徒了,一入罗教,生生死死,生生世世都是我教的人,休想逃走。
婴儿全然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命运,闭着眼睛酣睡着。
知府看了眼婴儿,几乎没有任何心里挣扎:“那么就由大师带走吧。”
一个妾生的孩子,又是这种来历,知府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就在金世成准备接过婴儿的瞬间,突然一道蓝芒狠狠的抽在他手上,打的他后退了几步。
接着这蓝芒化作了一条绳索,嗖嗖几声便缠绕了在他身上,将他死死捆住。
“大、大师?”知府想上前又不敢。
而这时,他眼前猛地出现了一个道士,抓住这个行脚僧转了圈,两个人都不见了。
知府揉了揉眼睛,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婴儿,半晌才叹道:“你究竟是来建楼的,还是来拆楼的?”
婴儿自然不会回答他,知府便道:“我养你到七岁,你若是这只坏掉的眼睛能好,我就认为你是来建楼的,将你好生抚养,如果你到七岁眼疾不好,还更厉害,我就认为你是来拆楼的,将你送到庙里去。”
说完,抱着婴儿往回走了,一边走一边嘀咕:“诡异的一僧一道,唉,刚才可能是哪里来的仙人来消遣我罢。”
何云一带着捆得跟粽子一样的金世成回到了王瑞房内,亟不可待的道:“将他叫醒。”
金世成被捆的像头待宰的猪,却没一点紧张,淡定自若的反笑道:“天虚子,你是怕他在梦中经历的太久,将你忘掉吗?
黄粱一梦可以叫人历经荣华富贵,最后知晓人世无常,归隐山林。你的小白脸这会正在梦里娶媳妇做高官呢,等他醒来,你们相隔几十年,他早将你抛到脑后了。”
何云一最害怕的就是这个,王瑞与他感情才刚刚开始,他在梦中若是度过几十年,一定会将他忘记。
纵然他一天或者三天后醒来,他可能已经将他忘记了,就算记得,恐怕也没有感情了。
何云一没有时间慢慢折磨金世成了,速战速决。
他伸手在他额头画了一个符文,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咒语声传入金世成耳中,他便觉得一把看不见的利刃刺进了他的皮肉中,正沿着他的骨肉贴合处割着。
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昏死过去,但同样这种凌驾于一切痛感之上的骨肉分离的痛楚,叫他兴奋。
“嘻嘻嘻——痛快痛快!”
何云一愣怔,惊异于他对疼痛的享受。
他看得出来,他不是假称,而是真正的享受这痛楚。
他无比嫌恶的看向金世成,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又看了眼床上酣睡的王瑞,外面已经过去两刻钟了,你在梦中还好吗?
王瑞仍旧睡的无知无识,何云一提气,他无论如何不许王瑞在梦中度过一生。
他眼神幽冷的盯着金世成,他一定要想出办法,叫这家伙解开黄粱一梦。
而金世成则疯癫般的笑着,动手吧,何云一,快杀了我!
我愿意为了完成门主交代的任务,献出此世的生命。
其他教友会找到我的转世,就像我转到卞胭脂那样,继续在门主身边生活。
何云一,你虽然此刻还在犹豫,但是我相信你就快忍不住动手了。
因为王瑞会死。
——
王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这个世界虽大,却没一处地方,是他想要容身的。
他第一次有种离家出走的冲动,反正父亲那么多庶子,少他一个不少。
他沿着街道跑着,直到筋疲力尽,才在一个胡同的墙角边,抱着头慢慢的滑坐下去,喃喃的念着何云一的名字。
这时,突然就听有人喊道:“少爷在这里!”
王瑞惊觉的跳起来,翻墙就要跑,但这些人速度极快的扑到墙根下,拽脚的拽脚,扯衣袖的扯衣袖,硬是把他从墙上抓了下来。
“少爷,您不要挣扎了,老爷知道您中举太高兴疯了,已经给您请了好大夫了。”说着,将他捆了个结实,塞进轿子里抬回了家。
可王瑞哪里有病,见了大夫就不疯了,他家人便直呼神医,给了一点没出力的大夫一笔钱作为诊金。
才坐了一会,就有官府的人敲锣打鼓到了门前,把王瑞从屋里拉出来披红挂彩,弄了匹白马给他骑着游街。
王瑞中了解元,不止是他家祖坟冒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