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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提起孤鸾,“这剑上,是你母亲亲手刻了‘鸾凤和谐’四个字,我从未离身。”
尤离沉默片刻,低着头将那细细的链子塞进叶知秋手心,“还请叶盟主帮我保管,若我回不来,便算作你对这母子的念想,长留身边。”
叶知秋的声音竟有些抖,“理智上,我该支持你。但是你现在若能反悔,我更高兴。”
然而正如尤离对唐竭所言,已成死局,不得不行此残酷之事。
尤离笑着,那神情像极了尤奴儿低头间的温柔,“那恐怕叶盟主要失望了,我决定的事情,从不更改。”
叶知秋深吸一口气,“叶某年纪大了,都没发觉自己已经这样老,杀伐决断尚不如你,”
他试探着上前一步,“我可以不可以抱抱你?”
尤离看着他霜色的鬓发,暗黄的灯光下他苍老憔悴,眉间的凄冷之色与自己如出一辙。
在他胸前短暂地一靠,叶知秋第一次这样触碰到他的肩膀,抚着他冰冷的发丝,泫然欲泣。
“自那大悲赋到了我手里,我便已暗中派人伪造一式放在孤鸾之中,实则只是颠倒最后三页的字句顺序,明月心也难以辨认。若有人照此修炼,虽可成,却有难料之险,这只是推论,我也不知究竟会如何。但我并没打算用这假的去换你的命,我不拿你的命冒险。你是要这一式,还是拿原本去?保险起见,不若——”
尤离的手已握住他掌心孤鸾,他第一次碰到这把悲伤的利剑,全天下都知道这把剑的由来和云滇曼珠沙华下他的亡妻。
灼热的痛感突然自手中蔓延心头。
他的选择已明了,要让所有人的努力付之东流他不在乎,然而这里面有江熙来,他就终究不能狠下心。
微微挣开叶知秋的拥抱,不费吹灰之力撤了几步,终是又嘱托一句——
“熙来他拜托你了。”
说罢步步退至房门边,神色一冷,猛地破门而出,惊起飞雪扬尘,转瞬跃上对面屋顶。
周遭几个守卫大惊失色,瞬间围聚而来,冷霖风的表情有恰到好处的惊怒——
“你做什么?”
尤离横剑而笑,“你说呢?”
唐竭扶住急急奔出的叶知秋,“盟主,出了什么事?”
尤离的声音响彻寒夜,“叶知秋你不敢说?到现在你都不敢说出来——”
他喘着气环顾四周,满意这寂静雪夜。
“帝王州叶盟主是我亲生父亲,那位长眠地下的五毒圣女,是我生母。”
他的语气难以高昂,谁都能听出一种虚脱感,唐竭觉得自己根本不能支撑下去,四下哗然,惊疑交叠,□□在雪色中引得无数弟子迅速赶到,尤离已灵巧闪过几枚暗器,喧哗之声愈来愈浓。
“胡说八道你这杀人凶手还敢在这里——”
尤离笑得放肆而狂妄,叶知秋的声音沉闷而清晰,“你纵使恨我也不该为青龙会卖命。”
他迎上众人的惊诧,沉声道:“此人确是叶某亲子,因此……”
唐竭知道他该开口说点什么,然而他知道自己声音会抖,说不定还没说完就会哭出来。
尤离低眸道:“你辜负尤奴儿,娶那种贱人为妻,还跟她有了孩子——”
“我拿一把剑又如何?”
他略一蹙眉,“叶知秋——你曾说你可以补偿我,我让你杀了上官小仙你不干,那么我也不难为你,现在,我要这孤鸾中的大悲赋。”
一阵凌厉的剑光自夜色中而来,公孙剑已飞身赶到,怒不可遏:“你杀我同门,投靠敌营,害师弟心灰意冷,我今日就帮他除了你这个败类”
尤离此时的身体情况已是快到极限,根本无力与公孙剑这样的高手缠斗,齿根紧咬,脸色又灰败两分。
叶知秋立刻跃身而上,拦住公孙剑冷冷道:“公孙少侠莫急,父子间的事情,只能让父子自己解决。”
尤离微微镇定些许,复又道:“叶知秋,你说你对尤奴儿情深义重,那么上官小仙的身孕是怎么回事?”
叶知秋眉间沉重,“你纵然生气也不用这样报复我,现在回头,我可以既往不咎”
尤离暴怒打断他,“你闭嘴”
“你要么立刻杀了上官小仙,要么现在杀了我”
他低头从剑中取出那式大悲赋,将孤鸾狠狠一掷,拿着大悲赋在手里端详,狞笑愈重。
“你们为了它死了多少人?你很在乎它是不是?也对,现在上官小仙肚子里有一个,你还在乎你眼前这个谁都不要的我?”
他低头环视众人,“明月心以我性命要挟,叶盟主为了尔等大义竟能弃我不顾,这样的盟主实在让我敬佩。”
公孙剑也心头震惊,回首道:“叶盟主?”
叶知秋将颤抖的手负在身后,“叶某负了你,大可赔你一命。”
尤离紧握着手里的东西,“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这个——”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突然炫过他双目,已一招苍龙出水贯穿左肩,快得他毫无反应间就跪倒在房梁之上。
一箭穿心的感觉。
江熙来背对着他,转身间剑锋架上他颈间,那样熟悉的剑光在夜色里依然刺眼,肩上的血在发烫,他突然想跪下来求求江熙来。
再给我一剑,杀了我罢。
握着剑的江熙来脚下虚浮,声音沙哑,苍白的脸上带了痛苦杀伐。
“尤离,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尤离并不转身看他,这一瞬间他还不敢,他怕他看到江熙来的眼睛就会崩溃,只能背对着他,低哑道:“你不是很重视这东西?跟它相比,我的命也不值一提是不是?”
他真心实意:“那你杀了我。”
江熙来几乎快要昏倒,然手中剑未动半分。
“尤离,把它给我。”
楼下的太白弟子大声冲他道:“师弟杀了他”
江熙来猛然大喝:“都闭嘴”
他缓了语气,“尤离,我给你机会,把它放下,我保证没有人为难你。”
尤离的声音充满嘲讽,哭笑不得:“我杀了你们同门,深夜盗走大悲赋,你们要有怎样的心胸才能不为难我?”
江熙来耐心道:“你说了师兄师姐的死不是你亲为,太白会查清此事,不会冤枉任何人。我没有听信你叛敌的谣言,把大悲赋给我,我让你全身而退,或者你不放心,我做人质,你挟持我离开也可以。”
尤离摇头,鲜血不断地从肩头淌下,“江熙来,你珍视它胜过我,我总要让你后悔终生”
言罢身形一闪,蜃气掠动间已飘至江熙来身后,后者反应稍慢,蜃气便缠绕上心脉,剑锋一转,天峰五云剑架住尤离手中短刃,四目对视间铿锵四溢。
唐竭的傀儡几乎同时瞬移而来,困百骸荧光闪动,尤离蝙蝠掠夜,淡蓝色的蜃意罩在他周身,仿佛诡异的月色。
他再难起身,厉声道:“四公子再不救我,你们就只能收尸了”
萧四无的飞刀终于自夜色中破空而发,人已落在尤离身边,一队人马在树梢悄然而至,萧四无冷笑着——
“叶知秋,你们在鹦歌镇上的留驻人马已撤了大半,二龙首派人夜袭,现在可快要到了。独孤若虚能否抗得住?慕容英正带了人在醉白池和唐林缠斗,风无痕那边已得了消息,你说他们二人能否击退我方数十精锐?”
公孙剑怒极:“你们这群卑鄙小人”
尤离将大悲赋塞进萧四无手中,“萧公子再废话,我就要失血而亡。我会就这样对待功臣?”
萧四无扶起他,封穴止血,“夫人果然不会看错人,小少爷受惊了,回去好好疗伤。”
叶知秋悲痛至深,语气里有真切的凄怆。
“尤离你当真要如此?”
尤离以笑意回视,“叶盟主娇妻有孕,还关心我这败类?来日再见我必不止夺你佩剑这般简单了,叶盟主当心。”
江熙来脚下一软,便从屋顶跌落,冷霖风飞身一跃,险险接住,他并未昏过去,神色绝望地看着尤离——
“阿离,你知道你这一走意味什么?”
尤离因江熙来对自己的称呼脚步一顿,随即一把捂上心口,然萧四无手中极用力,已拽着他消失在风雪之夜中。
公孙剑不甘地上前一步,叶知秋伸手拦下,“公孙少侠,救人要紧,大悲赋可以再夺,人命关天,你带人去鹦歌镇,叶某去醉白池急援。”
停顿片刻,叶知秋跃身而下,声音决绝:“此次都怪叶某大意,葬送尔等心血,今日与逆子恩断义绝,待诛此逆子,叶某可以自裁谢罪。”
言辞中的悲痛让众人皆面带凄然之色。
冷霖风道:“盟主受情牵绊,已对他容忍至极,亲情所扰,并不能全怪叶盟主。况且若非盟主周密部署,此番也不能大胜青龙会,如今功亏一篑皆是小人奸计,我等同仇敌忾,上下齐心,仍旧追随盟主,誓灭青龙会——”
一番话说得众人杀意翻涌,反之夜色凄冷至此,鲜血从江熙来口中喷涌,染红他月白的衣襟,点点红梅,美丽浓艳。
眼中的光彩涣散开来,手中的剑直直落地,剑上的血犹在,尤离的血,早已失了温度,那颜色暗沉虚弱,正如江熙来此时微弱的心跳。
销魂噬骨
他终于又是什么也没有了。
地上积雪太深,每一步都走得很难。
这寒冷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无数倍,他高估他的承受能力,再也不想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尤离僵硬地埋头往前,萧四无看着他的脸色,不得不停步,拽下他来帮他运功。
尤离迷茫地摇头。
“算了罢。”
“让我死在这儿。”
萧四无笑着道:“大好前程就在眼前,何必求死?”
尤离道:“大悲赋都给你们了,饶了我罢。”
萧四无当然不会同意,依旧把活人带回了明月心眼前。
尤离惨白着一张脸,抓过桌上酒壶就往嘴里倒。
明月心正翻了几页,一脸满意地点头,“小少爷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她纤柔的手指继续翻动,尤离心跳微微加快,咳嗽两声,看着肩上伤口低哑道:“夫人,尤离人微言轻,无甚大用,人人都不要的东西,你非要捡回来……”
明月心笑着看向他,“少爷忘了?你一直是我的客人,何必妄自菲薄?。”
尤离疲倦地垂下眼帘,又拿过一壶酒,根本尝不出味道,“你这么高兴……”
“你这么高兴啊。”
“夫人心情这么好,就满足我一个愿望行不行?给我一瓶喝下去华佗在世也救不过来的□□……”
明月心似是叹息似是嘲讽,“我早说了,少爷太年轻,何苦总想着死呢?你不想手刃上官小仙?不想让江熙来跪在你面前忏悔?”
尤离手中一抖,酒壶碎裂一地,无力地摇头道:“我什么也不想。”
明月心笑着转身往门口而去,“那少爷好好休息。”
尤离闭着眼睛,两行清泪凄然而下,浸湿长睫。有人拿了纱布沾着药粉往他伤口上轻点,又唤起细微的痛感。
尤离知道是合欢,开口道:“用点力。”
合欢手中一抖,惊疑地停了下来。
尤离睁开眼睛,一把按住他手腕,用力下压——
合欢手腕发抖,指下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尤离的眸子近在咫尺,长睫不断发抖,那个眼神太狰狞,全是自我毁灭的欲望。
尤离感觉到合欢的微弱抵抗,更加重力道,眼睛里血丝遍布,“我要记住这个感觉,将来加倍还给他。”
合欢看着尤离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