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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3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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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娘又静静站了片刻,才慢慢转过身往回走。两条不同的足迹虽然覆上了新雪,却依然清晰。九娘这才留意到那略大些的脚印间隔和她的相差无几,她抬脚踩入赵栩留下的脚印里,旁边还空了一圈。

    一步,一步,他似乎还在她身边。

    浮玉飞琼,向邃馆精轩,倍增清绝。转思量,镇长堕睫。都只为,情深意切。

    ***

    冬至前三日,皇帝按祖制驾宿大庆殿。

    三更天不到,慈宁殿里已经灯火通明,九娘身穿女史团领窄袖侧开叉长袍,腰束革带,系了带銙,换上翘头履,梳双垂髻,亲自给赵梣戴上十六梁远游冠,拈起两侧朱色系带,轻轻放于他胸前。

    赵梣兴奋了一整夜,两眼还亮晶晶:“六嫂你说钟鼓楼上的鸡唱究竟是真的鸡在唱还是人在唱?”

    九娘弯腰替他整理红纱蔽膝,失笑道:“自然是人学着鸡唱。那鸡怎知道何时该鸣何时不该鸣?”

    赵梣脸一红,又问:“我在后头能看见大象么?”

    九娘想了想:“这我倒不知道了,六哥把你的马车安排在御辇后头,若是你看不着,六哥肯定也看不着。”

    赵梣松了一口气:“那若是六哥看得着,我肯定也能看见?”他秀眉一皱:“听他们说你上回送六哥出征,那几头大象舞得好,可惜我没有瞧见。”

    九娘叹道:“我以前也不懂,只觉得神奇。后来听我二哥说,大象哪里天生就会跳舞行礼,都是象奴饿着它们,稍有不顺便用那铁钩铁矛弄伤它们,十分可怜。”

    赵梣一愣,眼圈竟红了起来。九娘赶紧牵了他的手:“都是我不好,说这些作甚。”

    众人簇拥着她们往外行去,赵梣拉了拉九娘的手低声问道:“几时你带我去象舍,我多喂喂它们可好?”

    九娘侧目看赵梣小小脸庞上满是期待,便点头应了下来。

    大庆殿外,两府宰执率领百官都着法服。张子厚身穿方心曲领绛袍,头戴正方九梁貂蝉笼巾,貂蝉冠左右饰着银花金蝉的细藤片虽然薄如蝉翼,依然有些碍事。他一眼看见了站在岐王身边的赵梣,只是赵梣身后却没有九娘的身影。

    这时两侧钟鼓楼上传来响亮的鸡唱声,大史局生正在测验刻漏。每时刻鸡唱后就跟着一声鸣鼓,有那穿绿衣的小吏匆匆下楼,手持牙牌往殿中奏告。这繁复的礼仪如此往来不断,委实考验众人的体力。

    赵梣抻长了脖子,奈何看不清钟鼓楼上的作鸡唱的人影,忍不住偷偷回过头,看见九娘在和一众亲王随从站在大庆殿外。

    这日自大庆殿门外,数万禁军一直列队至御街。到了夜间,围着大庆殿,有几十队喝探兵士来回呼喝,皆裹了锦缘小帽身穿锦络宽衫,手持银裹头黑漆杖子。另有武严兵士在宣德门外的警场内,守着两百面鼓,日哺时分、三更时都要先鸣角,再擂鼓。

    赵栩宿在大庆殿内,依然召两府相公们议事,礼部呈上了拟出来的太皇太后谥号请皇帝定夺。赵栩过目后,提朱笔圈了两处。诸相公传看,见皇帝圈出来的词是明肃和宣烈,不由得都心照不宣。张子厚多看了新上任不久的礼部尚书一眼,此人颇善解圣意。

    本朝太…宗的历代皇后谥号,按序排下来,有“孝”字、有“德”字、有“慈”字,便是曹皇后,也有光献二字。但太皇太后这明肃宣烈的谥号,倒也符合她的固执和偏见。

    既已定下,苏昉便另行誊写在黄纸上,由内侍省送往大内慈宁殿给向太后过目。

    向太后正在听九娘给赵梣读书,看了这个谥号,递给九娘道:“太皇太后力行故事,抑外家私恩。我随侍她几十年,即便文思院奉上之物,无问巨细,娘娘从不取其一。昔年垂帘听政,人称‘女中尧舜’,最后却得了这明肃宣烈四个字,又是何苦来呢。唉——”

    九娘接过黄纸,认出是苏昉的字,心里有些高兴,便宽慰了向太后几句。赵梣却不耐听和太皇太后有关的事,便揉了揉眼睛。向太后赶紧让赵梣早点歇息,又让内侍去前头回复皇帝,言此谥号甚好。

    内侍躬身应了,退出了慈宁殿,在廊下等着。

    又过了半晌,九娘带着赵梣退了出来。

    “娘子请留步。”内侍上前两步,行了一礼。

    赵梣眼珠子一转,打了个哈欠:“我先去睡了。”

    九娘让惜兰和司寝女史带着宫女们先送赵梣去寝殿歇息,转过身来,那内侍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一个小卷:“官家派小人将此物送来给娘子。”

    展开小卷,却是一幅小画。远处巍峨钟鼓楼,连绵宫墙,却只站了她一个人,所着服饰正是她早间所穿。

    九娘胸口一股热气涌上,眼鼻直发酸,再抬起头,那内侍却垂首伫立不动。九娘想了想,柔声吩咐:“你且在此地等我一等。”

    “小人领命。”内侍赶紧应道,暗自松了一口气。成供奉官可指点过他,千万别犯蠢送完东西就走,一定要等一等,看看圣人可有回赠之物,哪怕是一个字也好的。

    临近子时,宰执们方鱼贯退出了大庆殿,前往两府八位歇息。

    成墨服侍赵栩沐浴洗漱完毕,见皇帝靠在罗汉榻上,又拿起了明日驾宿景灵宫太庙的一应细单子,不知道他要看到什么时辰,赶紧将袖中之物呈上:“官家,这是圣人从慈宁殿送来的心意。”

    赵栩一愣,接过那柿蒂纹蜀锦四经绞罗香囊,拆开来,里头却是一把小巧的白玉梳。

    温润的梳齿从手掌心划过,酥□□痒。赵栩心中一荡,不插玉钗妆梳浅。那根白玉牡丹钗,三送三…退,历经波折,阿妧终于还是开口了。

    ***

    次日五更,七头大象身披文锦,头戴金辔,在象奴指引下自宣德门往南薰门而行。高旗大扇,画戟长矛,森然而立。后头跟着举大斧的,持旁牌的,拿镫棒的,还有兵士手持系着豹尾的高竿。五丈高的次黄龙随风飘扬。

    御驾缓行,御街两旁跪倒的百姓不计其数,待见到身穿紫绣战袍的三衙亲卫和带御器械官,纷纷三呼万岁。千乘万骑簇拥着赵栩直往太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正版。

    好像写糖总是会写得停不下来。哈哈。

    赵栩:亲妈,我还没吃到糖呢。

    九娘:糖,多多益善。

    注:

    冬至大礼出自《东京梦华录》、《宋史》等参考书目。

 第359章

    第三百五十九章

    是日; 皇帝驾宿太庙; 奉孝宗徽号册宝于太庙。翌日三更,车驾俱已准备妥当; 岐王率领宗室奉神主出室。赵栩斋于室; 行礼完毕后驾乘玉辂自太庙出南薰门行郊礼。

    所幸下了两日的雪,昨夜终于停了,早有那军士和营造的人将沿途的雪扫得干干净净,铺撒黄土; 设置了步障。赵梣车驾跟在皇帝的玉辂之后,到了第三日; 小人儿已经完全没了好奇和力气,又因三日斋戒; 他饿困交加; 强撑着在车内坐得端正,却撑不住眼皮直往下耷拉。待听到外头传来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高呼; 赵梣一个激灵; 抬起头来。

    九娘跪坐在旁; 见他实在可怜,便伸手替他摘了远游冠:“到南郊还得走一段路; 十五郎不如去后厢再睡一会。”

    赵梣眼睛一亮:“可以吗?”他自从受向太后教导; 这等见缝插针的偷懒想也不敢想。

    九娘认真地点头; 替他把祭服也解开了挂到一旁的衣架上,示意惜兰拉开马车后厢的移门。

    “六哥特地说了,能躲躲懒的就要学着躲懒; 只要心诚就好。诸天神佛和祖宗们都明白呢。若是累坏了,大礼的时候倒容易失误。”九娘笑道。

    赵梣连连点头:“我心可诚了,赤子之心。”

    九娘忍着笑和惜兰把旁边柜子里的被褥铺了出来,看着赵梣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又把自己的手炉当成汤婆子放到他脚边。转过身一看,赵梣几乎是头一挨着枕头便睡着了,小小的缩成了一团,秀致的眉头还微微蹙着,似乎对这几日的劳累有点不满意。

    刚安置好赵梣,前头车窗被人轻轻敲了几下。

    惜兰推开车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外头灯火下映着一张汗津津的清秀脸庞,却是应该侍立在玉辂上的成墨。

    成墨塞进来一大包鼓囊囊的物事:“这是官家给圣人准备的。”怕冻着她们,赶紧将窗推了回去。他憋了一肚子的话要替皇帝邀功,还没找着机会开口,只好掏出帕子拭了拭额头的汗,竖起了耳朵听车厢里的动静,盼着里头那位能体会到皇帝的苦心,也不枉他在皇城和太庙间连夜往返奔波了。

    九娘打开来一看,却是一件不甚醒目的蜀锦玄色大氅,拿在手里,才见到琉璃灯下牡丹花心织莲花图的暗纹隐约光华流转,捏一捏,蓬松细软暖和,显然里头缝的是狐裘。

    “可巧这两日落雪,娘子两件大披风都受了潮。”惜兰笑道:“昨夜熏了一个时辰,摸起来还是没干透,陛下真是有心了。”

    车窗外传来两声轻咳,成墨的声音带着笑意响了起来:“官家替圣人备的这批衣裳,两个月前就到了裁造院,另外几件大裘已经好了,可惜是茶花纹和芙蓉叶内织梅花纹的,这件两个时辰前才从文绣院里完工,是小人连夜去取来的。”

    一口气说完,成墨有点紧张,听起来会不会有点是替他自己邀功的意思。

    半晌,车厢里传来九娘的声音:“成墨。”

    “小人在。”成墨抖擞精神,在马上微微躬了躬身子,几乎要靠在了车窗上头。

    “下个月二十四,若六哥得空,还请赐字于我。”声音平和又温柔。

    成墨赶紧应了,心里却纳闷得很。他实在不够聪明,猜不透官家和圣人之间都在打什么哑谜。官家送画,圣人回赠一把梳子,倒让官家高兴了大半夜。因这把梳子,官家又送了这牡丹纹的大裘,可收下大裘的圣人并没回赠香囊之类的物事,却说要请陛下赐字?有了画还要字,圣人果然是才女啊。

    成墨扬了扬眉,夹了夹马腹,往前面玉辂去了,心里想着还是方医官说的对:官家哪怕只是撅一下屁股,圣人也知道他要放什么屁。话糙理不糙。

    车厢里九娘修长手指轻轻抚过牡丹花心的银丝莲纹,唇角弯弯。她送玉梳,有心借着《采莲曲》提醒赵栩那枝白玉牡丹钗,他懂了,特意送来这件牡丹纹的大裘。这两日她和他虽然近在咫尺,却无说话的机会,只能远远看到对方一眼,可又有什么要紧。她就在他身边,他总在她心间。

    成墨登上玉辂,侍立一旁,轻声将九娘的话回禀了,他垂首敛目也能感觉到皇帝的高兴劲。那北珠串成的二十四旒发出了珠玉相碰的声音,目光所及处,皇帝的靴子也稍稍移动了一点。

    赵栩手中的玉圭也微微动了一动,他上半身更加挺直了一些,看向远处的天边,天微微亮了起来。

    腊月二十四,阿妧生辰,看来孟家要在那天替她行笄礼。她请自己给她取表字。赵栩只觉得背上渗出了一层薄汗,平生所学,千万个字词在脑海里炸了开来,却一时想不到合适的。

    阿妧属意谁做正宾呢?他若是开口,太后应当也很乐意,只不过阿妧恐怕会更属意舅母一些。有司和赞者,总归是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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