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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了你大伯两拳,说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只有他护着家小的份,怎能让妻子替他操心出头露面周旋?”
众人瞠目结舌,又都捂着嘴笑起来。老夫人笑着摇摇头下了结论:“陈青,乃世间奇男子也!”
九娘咀嚼这陈青那两句话,暗暗叹了口气。魏娘子,真是运气好!也不由得好奇,什么样的女子,从不出门应酬也从不走动亲戚,却能教出陈太初那样的儿子?
四娘却压根没听进去,她的心快停跳了,难道,她七夕夜许的心愿要实现了?!这般特立独行的陈太尉家,会不会根本不在乎门当户对呢。就算是做妾,她也甘愿的。想起陈太初那似多情又似无情的眼波,四娘忽然诚惶诚恐起来。
女使笑着进来禀报:“魏娘子进了二门了。”
小娘子们纷纷站立起来,跟着吕氏和程氏到院子里迎人。
梁老夫人取过案几上一柄牙色纱贴绢的桃树仙鹤木雕花柄团扇,桃树上累累坠坠这些桃儿,真是吉兆。这两年府里的大事,除了彦弼娶亲,就该是这几个女孩儿们的亲事要操心。
想那魏氏也真是个妙人儿,拜贴里夹了封信,丝毫不见外,直接说自己要来讨要小娘子。老夫人想起一向稳重的杜氏给自己看信的那副模样,弹眼落睛的,就忍不住扯动嘴角要笑,便缓缓地摇起团扇来。
我孟家的小娘子们,自然是好的。你要来看,我就大大方方给你看,不过我家小娘子喜不喜欢你儿子,呵呵,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老夫人想着:只是不知道六娘和九娘,陈家相中了哪一个。若是六娘,倒不免要费一番周折,最好能请下太后的懿旨赐婚。不然刚升任翰林知制诰的孟存恐怕仕途就到此为止了,说不定还会被外调架空。若是九娘,只要陈家不怕闲话敢娶三房庶女,孟家就敢嫁,倒不是什么大事。
老夫人想起刚才自己说陈青的话时,六娘略微诧异,却带着不以为然的神情。九娘却是有些惆怅。倒只有四娘,似惊还喜。不由得陡然担心起来,万一陈太初瞎了眼也喜欢阮家这个调调的,这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外面笑声不断,众人已簇拥着魏氏入了正堂。
魏氏进来,先给老夫人行礼。老夫人赶紧起身,亲手挽起她,坐到榻上奇道:“阿魏上回来,还是陈青刚回京,你们来认亲吧?这也有近十年没见了,你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这是吃了什么长生不老之药?来来来,你们四个过来给表叔母见礼。”
四个小娘子过来给魏氏见了礼。魏氏听了老夫人的话,毫不扭捏地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眼睛弯弯,露出一口洁白细碎的贝齿,完全没有汴梁娘子们笑不露齿或掩袖而笑的习惯。受了四姐妹的礼,她从侍女手中接过荷包,问了她们的排行,一人送了一个。
除了杜氏常去陈府外,吕氏程氏都只是当年才见过一次魏氏的,竟一点也不觉得老夫人言辞夸张。看魏氏穿了耦合色缠枝杏花长褙子,梳着小盘髻,发髻上只插着一根白玉梅花簪,肤色略苍白,双眼清亮,笑容甜美,最奇特的是她脸上一丝岁月风霜都无,举手投足间竟然处处还是小女儿娇态。哪里像生育了四个儿子的三十多岁的妇人?
四个小娘子也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太尉夫人,就连九娘心底也不免啧啧称奇。
“多谢老夫人夸奖,阿魏只是躲懒不出门而已。”魏氏笑眯眯地打量着右首下侧坐下的四个小娘子,很明显,郎君说的小九,就是那个年纪最小的小九娘,好看!
太初这鬼家伙,倒是有眼光。一选就选了个最好看的,眼神也清澈正气。可人家怎么看见自己这个未来的婆婆一点都不害羞呢。魏氏笑着说:“还请老夫人莫怪罪阿魏,我不会说话,今天上门来就是向老夫人讨要小娘子的。”
杜氏吓得手里茶盏差点摔了。这位表嫂,未免也太不通人情了!这这,大庭广众之下,还当着孩子们的面呢,哪有这样讨要儿媳妇的!吕氏和程氏狐疑地对视了一眼,隐约想到了什么,又不太敢确定,都不错眼地看着魏氏。
老夫人笑着说:“能劳烦你阿魏亲自上门要人,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你尽管说,只要能给,就算你要老婆子我亲自出马,我也愿意的。”
魏氏将四个小娘子从左看到右,从右看到左。四娘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屏息静气地等着她开口,耳中只听见自己心跳声。六娘和九娘却对视了一眼,疑惑不解。
魏氏笑嘻嘻地说:“汴京旧曹门街到最东头上有一家福田院和慈幼局,不知道老夫人可知晓?”
梁老夫人一愣,仔细想了一想:“可是十年前荣国夫人出私帛设的安置孤寡老人和弃婴之所?”
九娘一听魏氏的话,就吓了一跳,双眼乌溜溜地盯着魏氏。
魏氏点头道:“正是,昔年王夫人纯善,自己出钱办了这个福田院和慈幼局。阿魏和郎君商量后,当年也跟着送些米粮。后来蒙王夫人信任,临终前将这两处托付给了我。幸好如今这两处都还在。只是我这两年身子不好,听太初说孟氏女学平时也会去药局帮忙施药,所以就厚着脸皮想问问,可有小娘子愿意平时休假时来帮帮我,一同去福田院和慈幼局打理些日常事务,看看账册。”
这些话一出,杜氏好不容易拿稳的茶盏又差点掉在地上,脑子直发晕。这这位表嫂又唱得哪一出戏?难道她写信来讨要小娘子,竟然不是相看媳妇的意思?还就是讨要小娘子帮忙做善事去?
老夫人略一思索,摇了摇团扇,便问:“勿以善小而不为,这些孩子如果跟着你去做些事,倒要谢谢阿魏肯给她们这个历练机会,见识见识人间疾苦。你们四个,哪个愿意跟表叔母去的?”
话音未落,九娘霍地站了起来:“婆婆!阿妧愿意去。”
四娘脸色一白,也站了起来:“禀婆婆,阿娴也愿意同去。”
六娘虽然心里疑惑,但行善总是好事,便也站起来说:“阿婵也愿和表叔母同去。”
七娘在绣墩上蹭了蹭,看着程氏快吃了自己的目光,慢腾腾地起来:“阿姗也愿意的。”心里却暗暗叫苦。她心里存了想头后,便缠着程氏,另外请了几位女教习,分别在假日里学习刺绣针凿、围棋和书画。这位表叔母一来,她糟糕了。
魏氏笑吟吟地说:“倒也无需四个都去,那里地方浅窄,最多也就来两三个就够了,我看要不就请四娘、六娘、九娘辛苦一番。”
七娘顿时大喜,这位表叔母虽然不出门,却也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出自己不情不愿了。程氏差点气了个倒仰。
老夫人不动声色地点头道:“也好,那就她们三个去就是。”
魏氏笑道:“好,这七夕节就快结束了,咱们就约在中元节可好?中元节放三天假,不知道你们学里可放假?”
七娘赶紧说:“放的,我们女学只要是朝廷放假,都放假。”
魏氏说:“那三天里,你们就七月十六去一天就够了。我让太初前来接送你们。老夫人尽管放心。”
老夫人点点头:“有太初那孩子办事,我就放心了。”绕着弯说半天,敢情阿魏你还想挑挑拣拣不成。
杜氏已经快笑不出来了,幸好女使来说宴息厅席面已经安置妥当,请入席用饭。
九娘心里高兴得很。前世爹娘辞世以后,她回京后不久后,用手里的钱置办了那两处院子,专门收留孤寡老人和弃婴。当时她已经得了高太后和向皇后的喜爱,她们知道了,不但赐钱赐物,还派淑寿公主去代朝廷发放养济。虽然只是些大米和柴钱,但却也让汴京不少外命妇纷纷跟着自掏腰包,买米粮送衣裳。其中每个月送得最多的就是一位从来不露脸的陈娘子。她家的仆从十分健壮,搬运完笑嘻嘻拍拍手就走。那些个夫人淑人,渐渐也就不再前来。可这陈娘子却从未有一个月断过接济,冬日送石炭,夏日送坚冰。最后临终前她不放心,请那仆从带信给陈娘子,想把这两处托付给从未谋面的她。不想陈娘子却痛快得很,一口答应下来。
前两年九娘特地让燕大去打听过,说依旧在如常运行,老人和孩子还增多了不少,院子又扩大了一些。只是再无宫中贵人或其他外命妇前去帮衬。九娘苦于手中没钱,只能希望自己临终前特地留下的三千贯钱还能帮着陈娘子支撑住。却没想到那位神秘的陈娘子竟然就是眼前太初的娘亲魏氏!九娘这才恍然,为何太尉府以穷著称!
只有这样的爹娘,才教养得出陈太初那样的如磋如磨的郎君!九娘只觉得命运太过善待自己,前世的善缘,一一在这世对应。对赵栩的无意援手,换来他舍命相救。昔日远在天边的托付,如今近在眼前还能再结善缘。她心潮起伏,眼眶微红。魏氏不由得讶异,多看了九娘好几回。四娘看在眼中,心里忐忑不安之极。
魏氏用过饭,也不客气,便告辞回去了。剩下杜氏吕氏程氏送走她,遣走四个小娘子,对着老夫人发愁。这位来去如风出人意表的太尉家的娘子,就真的是来借人的?
老夫人看着三个儿媳,淡定地摇摇团扇:“这姜太公钓鱼,也得愿者上钩。你们急什么急。若只是为了帮忙看账,魏氏会这么热的天自己送上门来?该筹备的自管自筹备,该相看的就趁早相看。四娘都十四了,阿程你只管安排就是。青玉堂再闹,就让四娘带着嫁妆搬去青玉堂住就是。出了你木樨院,你自然也就不用管了。”
程氏的心病正是这个,一听大喜。就得老夫人出马啊!
这天夜里,四娘在榻上辗转反侧,反复思量着白天魏氏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看不出她对自己有任何另眼相看的意思。但也看不出对六娘九娘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实在睡不着,心中烦闷,她索性爬了起来。跪在脚踏上打着蒲扇,已经迷迷糊糊的值夜女使赶紧起来,给她披上薄纱褙子:“小娘子怎地还不睡?还热吗?”
四娘摇摇头,细声说:“没事,我去院子里走走,你把那沉速香换成月麟香罢。”
女使屈膝福了福,去清理仙鹤铜香炉里的残香。
四娘走到冰盆边,那冰盆中的冰,早化成了水,只剩中间还朦胧着一小片冰,她伸出手指,轻轻一点。那冰片裂散了开来。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她们只知道九娘为他们几个抄经祷祝平安,却无人知道她也默默为他抄了许多经书。一行一行,芳心寸寸。
想起姨娘昨日突然说起的那话,四娘的心越发揪了起来,烦闷郁燥。她哪里有什么姓阮的舅舅!她姓孟,嫡母程氏,她的舅舅是眉州程家的三位郎君,表舅舅是汴京苏郎。这平空出来的舅舅,便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还要见自己一面。
四娘将手指轻轻含在嘴里,还有些凉意。她出了西暖阁的门,庑廊下,看得见东暖阁里还亮着灯。美人靠上还残留着日晒的余温,萤火虫在院子的小池边飞舞。
九娘总是最后一个才睡的,似乎她有看不完的书写不完的字。一样是庶女,甚至林氏是那么卑贱的身份,可是人人都待她不同。婆婆面上不显露,翠微堂每个月往九娘房里送的纸张都要比她们多上厚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