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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噎着,田氏对女儿的饮食越发上心,规定她每日早上只能吃两只小包子加一碗小米粥,中午基本上只有青菜豆腐,连米饭也不让吃,晚上稍好,三素一荤一汤,但荤菜的碟子小得可怜,以致她整个白天基本是在肌饿中度过,不时打发月娘到各院子走动给她顺些吃的回来,刚才要不是急着过来,那盘樱桃毕罗早干掉了。
淼淼实话实说:“娘说的不对,女儿现在的脑子其实只有一样东西,就是吃。”
她说罢再次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了一块绿豆糕就往嘴里塞。
田氏又气又好笑,也有些意外,“听你这么说……你难道将晋王放下了?”
以前的柳千锦她不知道,可她是淼淼啊,晋王可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恩怨分明,将来若是见面,保不定会替自己报那一剑之仇的。她边吃边嘟囔:“晋王有什么好的,嫁了他能长生不老还是会飞天遁地?咱们侯府多好啊,好吃好喝,还有爹娘疼,我决定这辈子哪也不去了,就呆在侯府。”
淼淼这话可真不是吹的,她以前是孤儿,刚出生就被遗弃,被菩提阁主捡了回去,千锤百炼,成为菩提阁刺客,虽在阁中不缺吃不缺穿,阁主也不曾亏待过他们,任务完成,该给的酬劳一分不少,但杀人并非她本意,尤其在白槿姐姐死后,她再不想过那刀尖上打滚的日子。
以前是没机会,但如今阴差阳错,刺客淼淼已死,她摇身一变成了侯府千金,虽然这具肥硕的身体不尽如人意,但至少衣食无忧,高床软枕,终于脱离了菩提阁,她不贪心的,这样已经很好了,嫁不嫁人又有什么关系?
田氏却不知眼前的女儿其实是个赝品,狐疑道:“皇上寿辰那日一早你还嚷着让你爹趁皇上高兴讨旨呢,这才过了几日你就转性子了?骗谁呢?”
淼淼嘻嘻一笑,“对啊,那晚女儿可不是噎着了?事后想想,这大概是上天的警示呢,想那晋王天人之姿,我等凡人肖想一下也要遭天谴的。所以娘亲大可放心,女儿现在已是大彻大悟了,我要求不多,一日三餐,有瓦遮头就行。”
田氏啐了一口,“去,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想通了是好事,但也不必自贬身价,咱们是什么人家?你是永宁侯府的嫡女,若非你以前一心要嫁晋王,闹得长安人人皆知,不知多少人排队求亲。念儿,你也就这身肉累事,若非太胖,就算嫁给晋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田氏心里虽不太相信女儿一夕间想通了,但她能这样说,至少说明她不再像以前那么执着,这是好事。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既然你想开了,我不妨告诉你,宫里已开始替晋王物色王妃人选,据说太后相中抚远侯和沈尚书家的女儿,这两人机会最大,不过传闻安贵妃颇喜欢你大姐姐,安贵妃若是向皇上吹枕边风,你大姐姐也不是没机会。”
这是先和她通通气,让她好有个心理准备,别到时一听到消息要死要活的。
淼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应了一声后继续伸爪子,让田氏心里好不诧异,她不动声色将那盘糕点移开,接着道:“还有,娘也决定了,自今日起,你的食例再减半。”
第6章 万万没想到
“什么?”简直晴天霹雳,淼淼险些坐不稳,“还要减?!我的娘啊,你啥时候决定的?”
田氏淡定道:“就在刚才你决定下半辈子哪也不去只呆在侯府的时候。”
淼淼哀嚎:“娘亲也太小气了,咱们侯府家大业大,难道还差我那一顿饭不成?”
做娘的神色不变,“不差。”
淼淼的脸鼓得像气球,“那你还减!”
“你每日吃的果然都长到身上去了。”田氏叹了口气,正色道:“念儿,你已及笄,是大人了,就算不为爹娘想,也该为你自己想想。我问你,你爹生不出儿子,到他百年时,永宁侯的爵位归谁?”
“呃……”淼淼的脑子其实挺好使,咬着手指一想便道:“大伯父?不对,大伯父年纪大些,如无意外应死在侯爷前头,应是大伯父的儿子?”
“幸好你的脑瓜子还会转,没错,只要柳家还有男丁,朝廷就不会把爵位收回去。西府那边也心知肚明,你大哥时茂又是个上进能干的,将来你爹和大伯父都不在了,永宁侯的爵位自然由时茂继承。”
淼淼不懂这继承爵位的小事和她吃饭的大事有何关系,“咱们侯爷不是还身强力壮吗?该不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吧?娘也别吝啬了,多买些壮阳补肾的好东西给咱侯爷补补,没准明儿就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呢?”
田氏但笑不语,可那笑……淼淼看着怎么有点阴恻恻的?
田氏打了她的手一下,“别想这有的没的,娘问你,你说你不嫁人,将来爹娘都不在了,西府那边又继承了爵位,你一弱质女流,除了吃什么也不会,守得住这份家业?西府眼红咱们东府多少年了,你没有兄弟,若再没有一个强势的夫家帮衬,到时还不被人生吞活剥,吃得渣都不剩?”
呃……淼淼好像有点懂了,“所以,娘的意思是……”
“所以,从现在起,别再和娘说什么不嫁人哪也不去的傻话,你不但要嫁,还要嫁得好,爵位没了虽可惜,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可咱们若大的家业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田氏说着两眼把淼淼由头到脚扫了一遍,“想嫁得好,你不剐掉这身肉怎么行?”
淼淼万万没想到她重生后会这么快就遇上这么严峻的问题,天要下雨,娘要我嫁人,原本一辈子赖在侯府吃白饭的如意算盘打不响了。但田氏的一番话,也让淼淼有了危机感,这身家性命可是她胸口挨了一剑才换回来的,苦日子终于熬到了头,好日子才刚刚开始,田氏说得对,为了自己的下半生着想,她怎么也得奋发上进,把这一身肥膏剐掉,替自己找个好夫婿,守住这份家业。
昨日打听了宫里的消息,淼淼便决定尽快见燕飞一面。她说要出门散心,这是近一年多来破天荒的一次,田氏以为是昨天的话起了作用,老怀安慰,怕她久不出门一时不习惯,命一众仆从跟着伺候,却被淼淼挡了回去。
“娘,你让这十多号人跟在我后头逛大街,是生怕长安的人不知道永宁侯家的柳千斤出巡吗?”
田氏想想也是,她因怕人嘲笑而久不出门,如今终于肯出去走动,若是被那些好事的人指指点点,没准她又打消了念头天天躲着不见人,还是低调行事的好,于是淼淼只挑了宝枝一个跟着。
马车隆隆走在长安大街上,淼淼透过帘子往窗外看去,只见街道宽阔,车水马龙,挑着担子的小贩边吆喝边穿街过巷,街道两边商铺林立,一派繁华景象。
菩提阁总部在关外,接到任务后,通常先由菩提阁的影子,即探子前往目的地视察,将刺杀对像的活动习惯和周围情况摸清楚,再由刺客亲自前往执行任务,任务结束便立即离开。所以淼淼以前虽也来过长安几次,但每次逗留的时间并不长,今日才有机会仔细看看这个天下盛名的都城,眼里满是好奇。
宝枝今年才十四岁,活泼多话的性子,也伸着脖子看热闹,见马车往西行,问道:“小姐是要去西市吗?这几日街上盘查得利害,据说西市那边耍杂卖艺的都不敢出来摆摊了。”
淼淼道:“谁要去看耍杂了?”
宝枝奇道:“咦,小姐以前最爱逛西市了,看到胸口碎大石的半天不肯挪步。”
淼淼在心里切了一声,心道这个小胖妞实在无聊,不知那些都是骗人的把戏,“咱今天不看那个,带你吃好吃的去。”
“什么?吃好吃的去?”宝枝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可、可、可夫人一再交待,今天小姐什么都可以买,就是不能买吃的,若是夫人知道了,肯定少不了一顿打。”
“要打也是打你。”淼淼嘿嘿两声笑,“嘴巴长在你身上,说不说你自己决定,我反正是不会说的。”
到了西市,淼淼便打发车夫自己找地方休息,自行往市集走去。走了几步,扭头见跟在身后的宝枝磨磨蹭蹭一脸纠结,不耐烦地招招手,“脚上粘了猪油吗?快来扶本公子一把,累死个人了。”
小巷子尽头有家小铺子,门上插着幌子,杜二娘馎饦。从下马车的地方到这儿,不过短短一程路,十一月的大冷天,淼淼却走得汗流浃背,她一边用帕子擦汗,一边喘着气喊道:“老、老板娘,两、两碗馎饦,那个……走葱走香菜,汤要多,馎饦也要多。”
杜二娘远远便见一位衣着鲜亮,脸圆,身子也圆的胖公子扶着墙,在书童的搀扶下艰难地走进小巷,却没想到他是冲着自家小店来的。西市是贫民区,三教九流混杂,宫里那事一出,西市首当其冲,到处都有禁军盘查捉人,以至这几日生意惨淡,见好不容易来了客人,忙不迭上前迎客,“哟,今儿黄历上准是宜开市的好日子,有贵客来了。”
淼淼累得两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小竹椅上,小竹椅嘎吱嘎吱响,差点折了腿,杜娘看得心惊胆战,生怕生意还没做便赔了椅子,“公子坐好啊,咱家的馎饦皮薄陷儿多味道正,长安不敢说,在西市可是无人不知的,可若是少了葱花和香菜,那汤喝着就没那么香了……”
淼淼一边擦汗一边摆手,“千万不要,姑奶奶……”一时没想起今日男装打扮,差点又说漏嘴,她改口道:“小胖哥我最讨厌葱花和香菜了。”
杜二娘没再坚持,不一会儿便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馎饦,笑着道:“还以为只有关外的人才不喜欢吃葱和香菜呢,听公子说话却是长安口音,倒是少有长安人不喜欢这样吃的。”
淼淼哧溜喝了一口热汤,“杜二娘这儿也有关外的客人光顾?”
杜二娘也是矮胖的身材,脸上总是笑眯眯的,“有啊,就上月也有两位年轻小哥儿,也和公子您一样不要葱花和香菜的。”
淼淼心里咯噔一下,“长安商贸繁华,各地往来经商的人不计其数,你咋知道他们是关外的?”
就这一桌客人,杜二娘闲得很,站在一旁打牙祭,“哟,那两个小哥儿长得可俊俏了,细皮肉嫩的,比姑娘家还要美上几分,您也知道,关外客长相多粗狂,少有长这得这般白净斯文的,我原也以为是长安哪家的公子哥儿,便多看了几眼,不想他们说的竟是关外话呢,我估摸着吧,定是关外做生意的富贵人家的公子,跟着家人到长安做买卖来了。”
杜二娘说的两个小哥儿,正是上月来过的淼淼和燕飞。菩提阁的刺客大部份是中原人,讲一口纯正的长安话是最基础的训练之一,关外话自然也会讲,当时两人商量进宫的事,为防别人听了去,便用关外话小声交谈。
淼淼咽了咽口水,装似不经意,“杜二娘家的馎饦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啊,连关外的人也知道,真真不得了。不过听说时下关外有些有钱人家,喜欢买中原的幼童回去自小养着做娈童,没准那两个俊俏小哥身世可怜着呢,外表光鲜,却过着惨绝人寰的日子,整日遭主人□□,大多短命,少有活过二十岁的。自那回后,杜二娘可有再见过他们?”
一旁的宝枝顿时一额汗,不知足不出户的小姐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还说得这么顺溜,脸不红眼不眨的。
杜二娘也是愣了愣,这才讪讪道:“巧了,昨儿稍微年长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