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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安贵妃问李忆是怎么受的伤,李忆因不想提及长翎军,只含糊其辞,说是阵前受的伤。晋王派去刺杀史那贺的人那晚没看到林庭风和淼淼,所以晋王和安贵妃并不知道李忆是被林庭风打伤的。
安贵妃眼底滑过一丝疑惑,也不再多问,亲手舀了一碗海参鹿茸羹给李忆,“这汤大补,你现在身子虚弱,要多喝一碗。”说着也给丹阳舀了一碗,“鹿茸最是补血,对女子最好了。”
李忆身后立着两人,一个是夏至,另一个有点面生,十七八岁的样子,圆脸塌鼻梁,模样甚是憨厚,他上前一步替李忆接过汤碗放到一边,低声道:“殿下,这汤有些热,先凉一会。”
李忆点了点头,朝夏至道:“去瞧瞧那面做好了没,做好了赶紧端上来。”
夏至应声去了,安贵妃问道:“面?团团你想吃面?”
李忆眉眼弯弯,笑着道:“我记得娘娘说过,最喜欢吃辣子油泼面了,听说临潼有一家小店,百年的老字号,他家的油泼面筋道十足,每天只做一百碗,卖完就关门,是以这小店天天一早就排长队。”
安贵妃一阵怔忡,她以前不止一次提过,她进宫前最爱吃辣子油泼面,但皇帝不喜欢吃辣和油腻的东西,所以宫里从来不做辣菜,她每每和李忆提起这辣子油泼面时,总是满怀遗憾和向往,没想到他竟记住了。
此时夏至已快步回来,手中托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人还没到,已香气四溢。
“我特意命人请了那店主来,替娘娘做一碗正中的辣子油泼面,难得皇上不在这儿,娘娘今儿可以饱一下口福。”
面条已放到安贵妃面前,上面盖一层红彤彤的酱汁,几粒葱花,光是闻着那香气,便让人食指大动,正是她最爱的辣子油泼面。
丹阳用力吸了一口气,嚷道:“好香,母妃我也要吃。二哥哥你偏心,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只顾着母妃,从来不留给我……”
李忆笑着道:“你这贪心的丫头片子,我方才不是给你礼物了?这油泼面果然好香,可惜御医说我现在忌辛辣,不然我也要尝一尝。娘娘,你把酱汁先拌一下,趁热吃。”
“你这孩子,难为你记得……”
许是那蒸腾的热气熏了眼睛,安贵妃的眸子一阵氤氲,她忽然想起李忆小时候,嘴巴馋得不行,但每回有了好吃的,总是藏一些在荷包里,一见到自己,便蹬着小短腿跑过来,向她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把好吃的东西往她嘴里塞,一边嘟囔,“母妃吃,吃,团团有好吃的……”
她闭了闭眼,眼眶微红,拿过玉箸把面拌匀,小心地尝了一口,“唔,好吃,就是挺辣的,辣得我眼泪都掉了。”她用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但真的很好吃,与我年轻时吃过的味道一样。团团,你有心了。”
李忆赧然一笑,“您喜欢吃就好,慢点吃。”
他说着便拿起方才安贵妃替他舀的海参鹿茸汤,用勺子舀了一勺,才递到唇边,原本一直老神在在窝在丹阳旁边的飞飞,不知为何忽然咯咯惊叫,扑棱着翅膀从三人中间飞了过去,把李忆的汤碗打翻。
“这天杀的畜生!就你纵着它,下次再让我看到它,看我不把它的毛拔光!”安贵妃狠狠骂了丹阳几句,又朝李忆道:“团团,你没烫着吧?这汤不喝也罢了。”
丹阳又大呼小叫追着飞飞去了。
李忆低垂双眸,鼻尖有点发酸,“我无事,丹阳孩子心性,您别与她计较。”又朝身后那个圆脸塌鼻子的小宦官道,“小满,把东西收拾一下,重新上一席。”
月上中天,汤泉宫里大部份人都已睡下。
李忆的房中依然点着灯,夏至正一边听李忆指点,一边摆弄着衣橱里的服饰,什么月白长袍要衬直领云纹中衣,什么玄色镶边宝蓝直缀要衬那件白纱罩衣,理论一套套的,把他忙得一头烟。
小满叩门进来,神色凝重,李忆朝他点了点头,“说吧。”
小满低声道:“回殿下,那羹汤没事,所以她也舀了一碗给丹阳公主,毒是放在盛汤的那只碗里,我当时看得真切,殿下要喝汤的时候,她朝公主的鸡弹了一指,那鸡就朝殿下飞过来了。不过其实那时我已把碗换过了,就算殿下喝了汤也不会有事。那毒我也查过了,名叫悲秋,是一种蛊虫,春天生夏天活,天气一转凉就死,蛊虫一旦进入人体内,却要到秋天才发作,中蛊的人往往气血逆行,吐血而亡,与内伤不治而死极为相似。”
夏至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可怕的蛊虫,那个女人心肠当真歹毒。不过她既然一开始下了蛊,后来又为何出手打翻殿下的碗?是一时心虚怕事情败露?”
小满也想不通,两人一齐看向李忆。
李忆看着长案上时明时暗的羊角灯,有片刻的失神,良久才道:“是那碗油泼面……”
十九年的养育之情,他不清楚安贵妃对他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也许只有一分真心,也许连一分也没有。但他对安贵妃,即使在知道她的虚伪面目后,心底深处依然有几分儒慕之情。同样的,他想也许安贵妃也有,或者说,是他渴望她有也,他并不希望看到她赤/裸丑陋的最终面目。
那碗辣子油泼面,最终唤醒了她的一分真心。
六月底的时候,长安接到消息,阿苏尔果然打败了她的几个兄弟,登基称女皇。
李忆经过一个月的治疗休养,已可下地走动,于七月初回了长安。据说他回长安的那一天,鲜衣怒马,春风得意,从东直大街一直策马走向太极宫,引来沿途无数年轻女子朝他扔鲜花果子。
继晋王之后,长安王侯勋贵家的千金小姐们,又多了一个思慕的对像。
第91章 七巧宴
随着战事平定; 越王回京; 皇帝的病情也有了起色; 许是心情也跟着好转了; 把在灵觉庵住了半年的安贵妃接回了映月宫。这一接; 坊间便有传闻; 皇帝感念与安贵妃多年来的相濡以沫,有意扶她为后。
仿佛有意回应这一传闻; 七夕这一日; 安贵妃在皇帝的授意下; 在宫中举办七巧宴。宫中已多年没有办过七巧宴; 只因本朝七巧宴向来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举办; 自从先皇后去世后,这是十九年来宫中第一次举办七巧宴。
以往的七巧宴; 除了后/宫女子,皇后还会邀请一众皇亲国戚和朝臣的女眷参加; 但安贵妃说北方战事方平,不宜铺张,故而只邀请了这些女眷中的年轻未婚女子进宫; 这自然又为安贵妃赢得一片赞誉; 说她具有温良恭俭让的美德。
另又有传言; 说是宫中有意借这次七巧宴,为越王选妃。于是七夕这一日,长安勋贵家中所有的未婚女子,皆盛装打扮; 映月宫中一片花团锦簇莺莺燕燕,甚是热闹。
马车隆隆驶向太极宫,柳莺歌替淼淼正了正头上的点翠喜鹊珠花,由衷赞道:“二姐姐天生丽质,随便打扮都漂亮得很。”
永宁侯还未回京,战事虽停,但弹劾的奏折仍成摞堆在御书房的案头,淼淼心里担忧,本不想参加七巧宴的,但安贵妃特意命人送来这支点翠喜鹊珠花,让她赴宴时佩戴,她不想去也不成。她知道柳莺歌在家中对着继母日子不过好,于是借口田氏在凉州未归,把柳莺歌接到东府陪自己,今日也拉着她一起进宫。
永宁侯府正处于风头浪尖,淼淼刻意低调,穿的只是旧衣裳,正是她十三岁生辰时田氏为她订做的粉杏四叶纹百褶裙,经过柳莺歌巧手修改,这裙子穿在她身上愈发显得婀娜娉婷。她头上除了安贵妃赐的点翠喜鹊珠花,再无别的装饰,虽简朴,却有一种清丽脱俗的气韵。
“姐姐你听说了吗?据说宫里趁这次的七巧宴,有意为越王选妃,所以请的都是未婚女子,也有一并为其它未娶妻的皇族男子选妻的意思,所以今儿……”
柳莺歌话未说完,淼淼已接口道:“所以今儿余校尉也会出席。”
柳莺歌的小脸霎时一红,强自镇定道:“你又胡说,我是说,所以今儿西府二婶婶特意让四姐姐好好表现,希望她能得哪位王侯公子的青眼。”
淼淼甚少到西府走动,消息不如柳莺歌灵通,问道:“越王要选妃?晋王的婚事还没定下来,怎么就到越王了?”
柳莺歌瞪着淼淼道:“二姐姐,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如今全长安谁不知道,晋王与你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大姐将和你一起嫁入晋王府,所以二婶婶现在开始帮三姐、四姐物色人家了。三姐不是她亲生的,她不太上心……”
明明马车里只有她们两人,柳莺歌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在淼淼耳边道:“听说二婶婶意属大理寺吴少卿呢,不过吴家看不上她们西府,况且四姐好像也不太乐意,想和大姐姐一样,跟着二姐姐你一起进晋王府。”
看来晋王改变主意只娶柳春池一个的事还没公开,不过不要紧,越王很快就会说服皇帝给他们赐婚的。想到今天就能见到越王,淼淼心里满是期待,心情也好了起来,笑着道:“其实二婶婶根本不必操心,就让她们家三个池子一起进晋王府好了,她们三个感情这么好,将来在晋王府互相做伴,晋王再娶别的姬妾时,她们也能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多好。”
“二姐姐,你居然能容得下她们三个?” 柳莺歌难以置信地瞪着她,转而又十分不赞同地道:“要我说,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二姐姐既做了晋王妃,西府沾了光水涨船高,三姐和四姐找个正经人家做正室又不是难事,何必一门心思进晋王府做小。”
淼淼哟了一声,戏谑地看着柳莺歌,“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说得好。这么说来……要是余校尉想纳咱们莺歌做妾,也没戏啰?”
柳莺歌的小脸再次红成柿子,嗔道:“二姐姐真讨厌,明明说你的事呢,又来笑话我。”
正说着,马车外响起一阵破铜锣似的吼声,“柳大侠,莺歌,是你们吗?”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淼淼掀起帘子一看,那个身穿杏黄底团花锦衣,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马车旁的,不是余天赐是谁?他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看那车徽,应是他的母亲瑞安长公主。
淼淼笑着打招呼,“余校尉,怎么这么巧啊,上哪儿都见到你。”
余天赐打马上前,弯着腰一个劲儿往车里瞧,“可不是,可见咱们有缘份。”
那边瑞安长公主也从车里探出头来,“哟,这是哪家小姑娘在前头啊?”在得知是淼淼后,长公主十分高兴,热情地把两人邀到自己车上一同进宫。
因是长公主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到达映月宫后时候还早,柳莺歌被余天赐缠着说话,淼淼心里记挂越王,借口坐马车坐乏了,要去散散步,独自走开了。
仲夏时节,御花园里草木葱茏,燕语莺啼,已有不少前来赴宴的千金小姐三三两两结伴赏花,遇见淼淼时表面客气,眼里却带着鄙夷和嫉妒,一转身便议论纷纷,说皇帝很快会下召宣永宁侯回京,永宁侯必定会因高昌城一事被问罪,她这个做女儿的也风光不了多久了。都是官家小姐,自然是听了家中长辈议论才会这说的,淼淼心里一阵烦闷,再无心去寻越王,避开人多的地方,沿着月宫湖畔慢步而行。
湖面被风吹皱,泛起粼粼波光,两三只鸭子随波嘻戏,时而沉入水中觅食,时而嘎嘎拍翅踏水。岸边栽满了柳树,柳枝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