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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儒生却不以为意,依旧是掰着车棱,面色酡红,双眼迷离,显是醉的不轻,“美人投我神思,我无所赠,只好遗以菽麦,作木瓜琼琚之意。”
“去你的木瓜倭瓜,快来人,把他架开啊!”钱多气急,挥着马鞭唤前头骑马的家丁,又赶紧高声喊前头与他们有一段路的钱玉,“少爷,少爷!”
这边的动静早惊扰到了前头不远走着的钱玉,她皱着眉打马走回来看时,早有家丁把那儒生钳住,撑着那醉眠眠的儒士才没让他倒地睡下。
钱玉走到跟前,看了一眼那儒士,又皱眉亟往车里看木雪,见她被钱珠搀着,面色微白地退至马车对边,紧紧贴在马车壁上,显是吓到了,不由眉间蹙得越深,“怎么了?”
“这该死的登徒子!”钱多唾了一声,向钱玉讲清了缘故。
钱玉听了,没说话,与那儒生结伴而来的几个士人却是彼此歪斜搀着走到了她们这边,醉眼微觞,将要替同伴赔罪,看清是钱玉时,却笑开了,“哎,原来是钱公子,公子怎么不守着那城郊百来亩地,却要效仿小生们过来踏青游乐?”
钱玉不答,这几个人都是县守门里养的清客,平常陪着县守投壶射赋甚是得县守喜欢。
上品无寒门,她爹在青桐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能让她无法无天地胡闹,可在这青阳,她不过一个乡绅,原本县守就有些不喜欢她,若是这些人在县守面前再多嘴多舌说些什么,可就把县守得罪深了。
见她不答话,那些儒生也不好再取笑她,只目光移到马车里木雪身上时,眼里迸发出光彩,啧啧称道,“哎,钱兄不识书香,倒会金屋藏娇,有这样颜如玉的美人相伴,当真是钱兄之福。”
说着,又贪婪地往马车里看,钱玉额边青筋跳了跳,正要一马鞭打过去,忽然,车帘“哗啦”一声响,竟是木雪直接把帘子拉了下来,隔绝他们视线时,那青葭帘上的流苏还嘣着打到了一个失礼往马车边挪儒生的脸。
“哎呦喂。”那儒士捂着脸叫了一声,钱玉看了觉得可笑,脸色也冷下来,“诸位兄台,县守大人不贪女色,诸位却如此行事,就不怕小可将情状纸送与大人么?”
“这……”几个半醉儒生听说,彼此惊乱地对望一眼,忙慌乱地与她赔礼,也没有游乐的心思了,不等她说话,拽着那被家丁拉住的同伴便奔逸而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钱多呸了一声,“哼,一群无赖,亏还自诩读书人呢。”
钱玉望了一眼放下的马车帘,沉默不语,重催动马,正要转身往前走,钱珠忽然掀开帘子,叫住她,道,“少爷,这城郊路上不大安生,若是路上再有不法之徒惊扰少奶奶就不好了,少爷,您进去陪着少奶奶坐着吧。”
钱玉皱眉,念及木雪安危心里有些松动,看出她有些犹豫,钱多忙适时帮腔,“少爷,您许久不曾好好安歇了,不如进马车里头歇上一会儿,等您醒了,咱们许就到县城郊野了。”
若是进了马车里就闭目养神不与她搭话,那该是无事的。想着,钱玉点了点头,唤个家丁牵了马,自己掀开车帘进了去,钱珠忙机灵地从马车里出来,与钱多一起坐到车辕上驾车。
许久没和她说话,木雪见她进来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在她似乎没有与她说话的意思,进了马车里就闭上了眼睛。
马车静悄悄的,能听见车轱辘咕咚咕咚响的声音,旁边人不知是否是睡着了,静谧的环境下能听见她绵长的呼吸。
在马车里坐久了,木雪觉得有些闷,正打算偷偷掀开帘子透会儿气,旁边一道声音忽然道,“你打算再引来一些狂蜂浪蝶?”
木雪一惊,忙缩回了手,转身时,钱玉已经睁开眼,歪在榻上冷冷淡淡地望着她。
“我没有……招惹是非的意思。”木雪解释着,皱眉,“只是……许久不曾见过外面……”
钱玉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她的意思,沉默了会儿,淡淡道,“那外面,好看么?”
木雪摇头,“说不好。”
“哦?”钱玉来了兴趣,好整以暇地撑臂望着她,“怎么说不好?”
“你若是问景,两边树木发芽了,郁郁葱葱自然还好,可是田垄里却是因为春旱,荒芜一片,自然说不上好。”
“嗯。”钱玉颇为赞同地点头,又笑问她,“那若是问人呢?”
想起方才那几个儒生和前些日子那些流民,木雪不禁皱眉,看她,纠结了一番,才迟疑道,“士与农,还不如你。”
“哈哈哈。”钱玉怔怔看着,忽然滚在车榻上,笑作一团。
木雪疑惑地看着她,她说的话虽不至于贬她,却也绝不是让她笑成这样的好话,她怎么笑成这样?
“你……你怎么了?”
“我要说我是高兴,你信么?”笑够了,钱玉颇为正经地坐直身子,对她道。
“什么?”这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人都比不上我一个商人,我难道不该高兴?”
这句话让木雪总听得有几分别扭,抬头望见她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没来由想起她误会自己和陈大哥有染的事,霎时有些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
不欲与她在这上头多说,木雪忙岔开话题,“你急着去城郊,有事么?”
“嗯,有些事。”钱玉说着说着,想起自己一些小算盘,忽然就有些心虚,趴在一人宽的榻上,手耷拉下来摆过来摆过去的,忽然认真看她道,“现下上品士人多爱清谈老庄,下品士人削尖了脑袋读书混个秀才也养不活自己,还白白看着媳妇和别人跑了,与其痴心这样没用的读书人,还不如嫁个像我这般有钱的商人,就不愁吃穿用度了,你说是吧?”
“嗯……”木雪不知怎么答,只好敷衍应了一声,怕她多想,又岔开话道,“我听……听下人们说,这方圆百里的荒地你都买了下来,可我看这田地荒芜,春旱未解,你买了这些地,不怕……不怕折本么?”
“买都买了,又能怎么办。”钱玉把头埋到榻里头,瓮声瓮气道,“靠着从城郊百里外的湖里挑水也是不能济事的,那些买田的银子眼看是赚不回来了,我已经派人去向我爹拿钱了,等撑到盛夏,看看老天爷能不能开眼,下场雨,让那些田变成良田,然后我就督促那帮流民快些整田,看能不能把银子挣回来。”
木雪皱眉,“听天由命可不是良计。”
“我当然知道不是上策。”钱玉冷哼道,“可放着这些流民作乱也不是事,要是让他们三天两头地往我的铺子讹钱,我的生意还做不做了,不如买下这些田给他们折腾,让他们有事可忙,自然不会想到作乱。”
都说钱家有钱,可木雪此刻才真正是感受到钱小少爷有钱的任性的程度,原来她是早想到会折本,花费大手笔买下地,只是不想流民为乱……这样的法子,恐怕也只有她会想出来了。
“当然,我还是希望能把银子赚回来的。”钱玉叹气,“毕竟那也是我自己花了好些心思赚的。”
“青阳既然有春旱,恐怕就会有夏涝。”听她这么说,木雪想了想,道,“我听我娘说过,江南时常会有这般天事,若是你打着这样的算盘,恐怕不能如愿。”
“那怎么办!”钱玉忽然凶恶地抬头,看见木雪惊愕眼神,表情一瞬又变作委屈,重埋进榻里头。“那本少爷的银子,就要白白打水漂么。”
“城郊湖水不够,青阳县城不是有护城河么。”
钱玉不屑道,“护城河那点水还不够洗菜的呢。”
“恐怕洗菜都不能够。”木雪摇头笑道,“我听下人们抱怨过,那护城河近年来因为城中水事,已经渐渐淤塞,河里只有许多淤泥,活水极少,我想,若是靠着浇灌城郊湖水,这么多的旱地,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将河中淤泥挖起,平做土地,那样,倒省了不少气力。”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不及了,换了。
第54章 第54章
钱玉眼神一亮,立时跳了起来,“这真是个好法子!”
据木雪所说,这青阳县城果真有春旱夏涝,若是将护城河里头淤泥尽数挖去,使河中活水不再滞流,不但夏涝时可以疏解发的水,就是秋高水涸,护城河堑深,也可阻得柔然人攻城。
“也不尽然。”木雪摇头,又低头思索着道,“这青阳百里,都是旱地,护城河不仞不尺,统共只能绕着这青阳城一围,也是治不得标本,而况,就使挖护城河,哪里来的劳工,这样危及县城的大事,县守又怎么会答应?”
她说完,久久听不见钱玉的回答,疑惑时,抬头看她,却见她托腮灼灼地望着自己,眼神深邃得让她头皮一阵发麻,不禁皱眉,迟疑问道,“怎…怎么,我说的话…不对么?”
“不,你说的很对。”钱玉淡淡一笑,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她,挑眉,“你…说得比我见过许多男子还要好,你真的,没进过家塾?”
“没有。”木雪摇头,“……只是,我爹…木老爷送木少爷到学堂时,他不到一日就厌烦回来了,没办法,他只好花钱请先生在府上教他,我…我那时要替先生端茶送水,给木少爷研墨铺纸,每日站在旁边侍候,听那先生讲书听得多了,也,也识得一些书策。”
“嗯,你那爹还真是会精打细算,生的女儿多了,连丫头都不用找了。”钱玉哼了一声,看她一眼,“不过,也不算坏事。像你这么聪明的女子,若是埋在深闺里,未免太为可惜,以后……我是说,你还愿意学字么?”
“会识文断字……也说不准不会被埋在深闺里吧。”木雪皱眉,“你不在时,有许多本城的乡绅夫人来找过我闲唠,她们里头,有不少人会诗文,可是我听,她们与我说的都是些针黹御……”
说着说着,她脸红了起来。那帮夫人除了夸她几句针线活好外,与她说的最多的还是如何在床上把夫君的心抓牢,她每次坐在那儿听那些人说着怎么替夫君脱衣,怎么动怎么叫才能让夫君舒服时,都面红耳赤地恨不得有个缝能让自个儿钻进去。
钱玉又不是男人,她就是听了也没什么益处啊。
想托辞躲过去,偏那些夫人每次都牢牢抓着她不放,一个劲儿的与她说什么,钱玉年轻,不好好在这上头学着抓住她,保不准就得被外头的女人勾引了去,逼得她不得不强颜欢笑地与她们周旋。
“与犬戎交当多想戎马事,你也别与那些人交太深了,与什么样的人深交最后得成什么样子。”钱玉不屑道,“那群聒噪的女人,我算是见识到了,家长里短的就喜欢说些乱七八糟的事,见天的聚在一处说着妇道夫事的,要我是她们夫婿,能喜欢这样的长舌妇才是有鬼了。”
木雪惊讶了,“你怎么知道她们每日说什么的?你又不是她们夫婿,又怎么知道他们不喜欢?”
“哼,你当我方来青阳县城时每日的筵席白去了么。”钱玉轻哼一声,“去那些乡绅富商家里时,那些女人幽怨得见鬼了似的,我偶然出去透气时听她们说话,听得浑身起鸡皮。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男人哪个不自由放浪,她们越是想紧紧抓住,就越是得不到宠爱。”
钱玉头头是道地说,“越是见到吃不到的女人,男人越是上心,所以,要想拿下男人,欲擒故纵,这才是上乘之道。”
话了,她咂了咂嘴,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