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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看红巾军在长江上设伏,他还以为长江以南已经皆被红巾军掌控,但渡江之后,却发现湘赣还有许多城池未被攻破,地方军也还大致完好,能够给他以支持,这让陆澹不由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没什么花招,真正战场上的比拼了。
双方皆是装备精良,但红巾军的士兵原本都是普通百姓,这一点上完全比不上陆澹手下训练有素的精兵,因此硬实力上,陆澹还是占优的。更何况陆澹还有地方守兵驻军的帮助,还有北方朝廷在源源不断地供应兵马粮草,如今刚刚开始剿匪,皇帝还没到心疼粮草的时候,因此后备军需给地很是大方,陆澹这才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与红巾军开战。
相比之下,红巾军就没那么多优势了。
虽然已经占下琼州、两广、福建以及湘赣各地,但攻城容易守城难,尤其红巾军接管城池时并不像普通义军那般杀光抢光,而是以尽量不破坏当地为标准,较为平和地接管过当地军政。这样一来,就需要许多管理人才留守,还需要可靠的守城将领。
因此,每占一地,红巾军便要分出一部分力量留守,如此逐渐地,原本也算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红巾军数量越来越少,罗钰不得不快速地从普通百姓中选人进入红巾军,但是这些刚刚加入的新兵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对上陆澹的精兵根本没有优势。
而粮草方面,因为红巾军打着仁义之师的旗号,不宰富户,不伤百姓,因此只能开官粮,靠税收,然而刚刚占领的地方,光接管就是好一通忙活,税收哪里是一时收的上来的,官粮官银的大头也要下做官衙日常所用,因此红巾军的粮草其实是有些拮据的。
如此一来,红巾军竟是处处落於下风,战局似乎应该大幅度向陆澹的剿匪大军倾斜。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当陆澹真正跟罗钰在战场上交手时,才意识到这个被京城人唤作“罗阎王”的人,是一个多么难得的将才。
有勇武,有谋略,以身作则鼓舞士气,而最重要的,则是他身上那股一往无前、为了前进能够粉碎眼前一切路障的狠厉。
那是无数次拼杀和流血中才能培养出的气质。
哪怕陆澹少年时便上了战场,身上狠厉气息却也不及这男人一半。
这也正常。
结合之前的情报,在看到真人时,陆澹一眼便认出,这个罗阎王居然还是跟他打过交道的。
京城陈家的虎奴,曾试图刺杀陈玄朗陈大将军,于是被陈家人关进兽笼,让他每日与人斗,与兽斗,让他浑身破败伤痛却偏一直留着一条病……这样生不如死的非人生活,他忍受了整整三年,最后不知怎么逃出,再出现在世人面前时,便是令人闻之色变的阎王罗刹。
任谁有他那样的经历,也会狠厉地恨不得毁灭一切的。
陆澹还记得,在那威远伯府的比武台上,硕大铁笼里的虎奴刚刚斗罢一只老虎,便又要与一只老虎一起,迎战被陈二设计着进了笼子与一人一虎相斗的他。
虽然陆澹最后赢了,但那看上去奄奄一息几乎快死的虎奴却给他添了些小麻烦,所以他记忆倒是深刻。
只是可惜,那一次要不是威远伯府的少夫人,也就是沈青叶的嫡母阻止,他差点就废了那虎奴的双腿。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放过一个虎奴于他而言不过像是放开一只蚂蚁。
但如今想起,陆澹却忽然有些后悔。
若是那时候把他的腿断了多好……
不然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在罗钰的带领下,红巾军虽然人员粮草上略逊一些,但气势上丝毫不输,且罗钰极有谋略,数次用计谋狠狠坑了剿匪大军,简直多智近妖。
如此一来,剿匪大军和红巾军持续拉锯,剿匪军久攻不下,远征的弊端便显现出来。
首先是粮草便开始出现短缺。从京城运粮费时费力,陆澹下令就地征取,如此却不免与当地百姓和官府发生矛盾。这些与剿匪军发生矛盾的官府百姓,虽说表面上还服从着,内心的怨气却一日日与日俱增。
二来一深入南方,陆澹带来的这些北方兵多少有些水土不服,时日一久也不免倦怠思乡,加上剿匪军总是追着红巾军跑,少有安稳扎营休息的时候,久了兵士们都极其疲乏。
而且士兵人数不断折损,陆澹不得不也从地方守备中调军,剿匪大军中便分为了新和旧、本地和京城两股势力,团结战斗力相比之前大大下降。
至此,这次远征剿匪的难度已经完全出乎了陆澹的预料。
僵滞如泥潭的战况拖地他肝火一日比一日旺盛,却无法发出来。
***
战事的胶着不仅让陆澹着急,红巾军这边同样着急。
陆澹的阻止眼中阻碍了红巾军北上的进度,因为陆澹,如今红巾军依旧还是只能窝在原来的地盘,连湘赣的大部分地区都没拿下,距离渡过长江剑指京城似乎更加遥远。
然而起义这种事,拖久了变数便大。
如今大梁各地义军四起,北方有几股势力也已经不可小觑,只是因为红巾军占领了数个州府,实在太过打眼所以才吸引了大部分炮火,如今红巾军被陆澹拖住,那几股义军却趁机飞快发展自己,这其中不乏有想要等到红巾军和朝廷斗地两败俱伤时摘桃子的。
所以,哪怕红巾军如今稍占上风,却也不能这么跟陆澹死耗,还是要速战速决为好。
宜生接到罗钰书信,得知如今的形势后,便紧紧蹙起了眉。
“怎么,愁什么呢?”
正发着愁,沈问秋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谢谢各位姑娘
☆、第124章 8。09
看到沈问秋; 宜生一脸淡定。
自从那日表明心迹后,沈问秋就再不遮掩; 一言一行明明白白地向所有人宣告:他喜欢渠宜生,他在追求渠宜生。
当然; 这个“所有人”基本都是沈问秋这边的人。
原本罗钰在时; 哪怕沈问秋就住在巷子口,也不是那么容易进来的,动辄盘查动辄封禁,然而如今罗钰带领红巾军北上,就彻底没人制得住沈问秋了。
宜生与留守广州的红巾军高层虽然相识; 但还远远不到分享这种私事的程度; 而且那些红巾军因为她是女子; 相处起来多少还是有些拘谨,平常无事也不会随随便便登门。
不过; 普通人谁也不会无事随便登门吧。
除了沈问秋。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无事”的; 他总有各种理由,而且这些理由一个个看起来都还挺令人信服。但他又很注意分寸; 恰好把握在一个亲热但又不让人反感的程度,一旦发现宜生有烦躁的苗头; 便立刻后退; 不逼她太紧,给她空间喘息。所以总体来说,他的追求并没有给宜生带来太大的烦恼。
除了刚开始依旧有些不适应,甚至一看到他就想跑; 到逐渐习惯,直至现在,宜生已经能够很淡定地面对。
而沈问秋的努力也不是没结果的,起码如今宜生跟他说话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拘谨客气了,而是像对待普通朋友。
从“长辈”到朋友,这也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哪。
沈问秋满足了。
见沈问秋问起,宜生只顿了一下,便将罗钰信上所说告诉了他。这些战场局势,若沈问秋有心知道,那么以他的能力很容易就能查到,所以也没有什么保密的必要。
听了宜生的话,沈问秋沉思了下,然而一开口,关注点却不在怎样应对如今的形势上,而是宜生与红巾军的关系。
“你经常与罗将军讨论这些?”他问道。
宜生答:“是”。
“罗将军经常向你求计问策?”沈问秋又问。
宜生看了他一眼,收起书信,依旧答了一个“是”。
“那么,你在红巾军中处于什么位置?或者说,红巾军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要帮助红巾军——推翻皇室么?”
宜生笑,却毫不迟疑,斩钉截铁地依旧答了一个“是”。
沈问秋沉默了,双眼直视她的眼睛。
宜生没有躲避他的视线,而是同样看着他,眼神坦荡明白。
半晌,沈问秋叹了一口气。“所以,你也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么?若是有一天红巾军真的推翻皇帝,你回到京城,要怎样面对伯父,你想过么?”
宜生与红巾军中的其他人不一样。
红巾军大多是贫苦百姓出身,或者被迫害,或者活不下去,加入红巾军不过是殊死一搏,成功了,咸鱼翻身,失败了,左不过一条命。
但宜生明明还可以选择离开红巾军,用手里的钱安安生生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不管红巾军成功与否,她都还可以全身而退。
但现在,她住在红巾军把守的地方,与红巾军首领交情莫逆,甚至还为红巾军出谋划策……虽然现在外面还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但若继续下去,总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而那时候,若是红巾军事败,她势必会被当作同党一并剪除。
但对宜生来说,或许这还不是最难以克服的。
最难的,是以后如何面对她的家人。
渠家世代书香,门风清正,一门父子三翰林,是佳话,更是榜样和楷模。渠家不站队,不结党,但没有人怀疑过渠家的忠诚,渠家不忠于哪一个皇子,但渠家忠于皇室,忠于朝廷。
宜生还记得,小时候听父亲哥哥议论朝事,父亲对于奸臣祸国,叛贼夺国是多么痛恨。
红巾军以暴力□□,势必会引起守旧势力的抵抗,儒林也必然大加挞伐,那时候,渠易崧作为文坛领袖,岂会置身事外?而她这个参与了“叛国”的人,到时候又要怎样面对父兄?
哪怕跟着红巾军流离失所,宜生却也从没有一刻忘记过京城里还有她的父亲哥哥,除了七月,他们就是她最亲最爱的人,她做梦都想能够回京城与父兄团聚。
但是,若是以“逆贼”的身份回去,她的父兄还会认她么?
那时候,或许他们会恨不得自己的女儿、妹妹一直“失踪”吧?
“可是,有些事总是要有人做的。”
宜生终于开口,展颜一笑,“我不能一边享受着红巾军的恩情和庇护,一边袖手旁观坐等结果。”
“更何况,”她的双眼亮起来,声音坚定,“你不觉得,如今的王朝也好,世道也好,都已经太过腐朽了么?”
“我曾经偶然看过一句诗,‘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宜生看着沈问秋,眼里放出从未有过的光芒:“我想让这大梁的天,也换一换。”
这污浊的天,这压抑的天,这逼着她一步步后退却依然落入悬崖的天苟且偷安的念头不是没有过,过去的她不就是那样?想着退一步,退一步就好,可每当她退一步时,就会发现那些逼迫着她的东西就会进一步。所以她一步退,就得步步退,直到最后退无可退,要么投降,要么坠入深渊。
她退缩地够了,这一次,她想主动上前,主动出击。
若是有机会能将这世界变成自己想象的模样,那么她为什么要说“不”呢?
从决定将螺山铁矿的存在告知罗钰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怎样的路,就已经想过以后可能遇到的问题。她知道前路有许多困难,她知道还有更安逸的道路,但是她仍旧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因为这是她心之所向。
宜生的脸颊因激动而微红,眼中闪耀光芒如暗夜星火。
沈问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