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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GL-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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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甚而有些佩服李晟,他最后那几年几乎日日都是在这样的茫然中度过的; 若换作是我,恐怕早就支持不下去了; 他却还能在困苦中挣扎求生; 临别京城时还有心嘱咐我照料李睿。
  他是不是早就料到李睿迟早会被废黜?又是不是早就料到做母亲的儿子没什么好下场?
  我与这位曾经的太子哥哥相处不多,感情亦不甚深,然而他已死了这么多年,我却依旧会时不时地想起他来,而且也越来越觉得; 若他能顺利登基,可能会是个好皇帝——然而母亲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母亲是自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人; 将一切威胁早早扼杀是她的原则,哪怕这威胁是她的亲生儿子,她的长子; 她曾经的一切希望。
  却不知今日,是我还是我提议的事,让母亲轻微地…感受到了威胁?
  我漫无目的地在宫中走着,屏退从人,一如少年时。可少年时候还曾有新选进不懂规矩的宫人向我偷偷张望,好奇地猜测我的身份,也常有人行礼时悄悄皱皱鼻子、撇撇嘴巴; 到现在却是宫中无人不知我是谁,一路过去,远远便见宫人内侍行礼如仪,恭恭敬敬,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我只能苦笑揣测,想必是年岁赋予我的威严罢。
  多半是因道路实在太熟,不知不觉中我竟又绕到了百孙院门口,在门口立了片刻,迟疑着未曾进去,忽见内里闪出一个人来,将一只小暖炉向我手上一塞,恨恨道:“出神也不会选个时候,这么冷的天,就在我门口这么站着,冻坏了我向谁分辩去?”
  我不意阿欢竟在里面,一把握住她手道:“原来你在。”
  她白我一眼,半推半挽地将我推进去,侍儿们顺势就要来替我除大衣裳,被她一瞪:“没见冻着么?等暖和些再脱。”气势汹汹地吩咐人“烫些酒,不要烈的”“取些热食”,又叫人打了热水,将我两手用热手巾一擦,连脸上也擦了一遍,重又将暖炉塞在我手里,方亲自替我脱了外衣:“怎么,我这里这么招人厌,宁可在门口冻着都不肯进来?”
  我见了她便有了力气,笑道:“不是。”说完这句便打了个喷嚏,忙自己将暖炉抱住:“是我不好,不该在外面站着,叫你担心。”
  她看我一眼,挥手叫人走开,替我满斟了一杯热酒:“只许喝一杯。”待我饮了这一杯,果然便收了杯子,换了果饮,又自榻上内侧抱来一床小被子,叫我坐在她那头,与她并排躺着,将袜子脱了,两个人都把脚伸在被子里,在同一个枕头上倚着:“为奉天局的事?”
  我点点头:“阿娘…叫我把这事交出去,不要再管了。”
  她面色不变:“商贾贱业,本就不可能让你长久操持。”
  我不服气:“可我才开了个头。”在我的设想之中,除去衣裳,还有金银首饰,还有箱包鞋服,甚至是香水、香料等许许多多生意,这些生意一旦做起来,收益蔚为可观,且于国于民都有好处,更何况母亲一开始根本就不像是要夺我权的模样,我说了收税等事,她还颔首微笑呢。
  阿欢略一思索,问我道:“你最初是怎么和陛下说的?”
  我道:“就是筹措军饷——你也知地官那些人,边将请设兵六万二千人,经商议裁俭,改为四万,谁知地官还是不肯,说是虚耗粮饷,徒劳无益,请裁至两万四千人。我就和阿娘说,多出的钱帛我来筹措,阿娘也准了。”
  阿欢问我:“那你去年一年,筹了多少钱了?以神都的店面而论,一年约又能入项多少?”
  我道:“去年没什么赚头,钱都拿去添补新店了。”见她瞪我,方悻悻然道:“若是不算机器场地和买入的奴婢,一年…二十万贯总有的。”
  第一季的衣裳因着母亲的缘故定价格外之高,其后三季价格和数量都已降下来,然而就算这样,这一年中售卖所得也高达四十万贯。头一年开支极大,却主要是有织机等工具,以及购买奴婢、场地的开销,若真按日常使费来算,纵是在我“极宽松”的用人规定之下,六七百号技艺精湛的奴仆女妇,一年所需衣食住行,竟不过数千贯而已,再抛去各色材料,以及店面维持等费,二十万其实还是说少了。
  阿欢便看着我笑,我被她笑得心烦,闷闷道:“可若照我的意思办下去,说不定一年能有一二百万贯,这可不是小数。”时下货币种类芜杂,国库收入有钱有帛有米有粟有绢,价值不一,然而纵是以一匹布和一石米都只值一贯钱来算,一年收入也不过三四千万贯,若是以时价来算,就更不过七八百万贯了,这一家商行,便等当得几个大州的税赋,不可谓不高,母亲纵贵为天子,也不能等闲视之。
  阿欢微微偏了头:“你是不是又和陛下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譬如你那什么党社,什么女官之类的?”
  我心虚地低了头:“我只和她提了想要在市面上公开招人,许良家女妇为佣工,签订契约,月给俸料,顺带着为奉天局扬一扬名。”
  阿欢笑:“于是世人都知良家之女也可出外做工,如匠户一般抛头露面,凭手艺挣钱?你是不是还要特地宣扬俸料之厚,令人知道,女人也可以很有本事,所赚钱帛,足以养活一家数口?”
  我气得鼓了脸,将自己的手指叉在她的手指中,掌心相抵,手指一张一合地去握她的手:“我倒是这么想,可和阿娘当然不会这么说——神都的奉天局里早已用了良家,阿娘又不是不知道。反正已偷偷摸摸地用了,如今只是宣扬一下,有什么关系?”
  她看我:“你明明知道有大干系。”
  我将头压得越低,最后索性躺到枕头上,气哼哼地看她:“阿娘也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阿欢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来捏我的鼻子,迫得我张口吐气,脸自然就扁了下去:“正因陛下是女人,行了前人所未行之事,所以更不能做这些事。大臣们好不容易接受了一个女皇帝,又有了一位女将军——这些都还可说是千年一遇的特例,可若是普通的女人都能与男子比肩了,你是男人,你心里怎么想?一下子把他们逼急了,管他什么姓李姓武,全出来反对陛下,你将置陛下于何地?”
  我哼出一声,愈益不乐:“你就直说阿娘是既得利益者,所以不愿再冒风险去变就是。”
  阿欢笑着捏捏我的鼻子:“你这词用的好,陛下正是‘既得利益者’。你也不要说别人,若换了你在那里,你愿意维持现状,赚得几十年江山好坐,还是冒险变化,若有万一,数十年经营便都毁于一旦?”
  我蹙眉看她:“若我真在那里,当然是要变的——你呢?若你真有一日,坐了…那位置,你呢?”
  她面上笑意渐消,捏我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半晌后才收回去,垂眼道:“自身都尚难保,谈这些太早了罢。”


第330章 初雪
  奉天局之事虽受了些阻碍; 到底也是立起来了; 若念念不忘这点挫败; 不但于事无补,还平白叫阿欢看不上; 因此我消沉了一夜,次日又打起精神; 与阿欢和崔明德一道商议如何行事可最得利。
  这事上我们倒都是很一致; 觉得最佳人选莫过于柳厚德——一则他办事干练、老于世故,此事又本在他管辖,二则他虽也是柳氏出身,却是流外官出身,不及崔秀等人升迁得快。阿欢唯一不喜欢柳厚德之处; 便是他曾在我被幽禁时离我而去,崔明德却说用人无非以利; 且这人既已离开一次,复又投奔于我,而我依旧厚待于他; 倘若他再背离,名声便要臭到底了。阿欢本也知这道理,因此并未强求,却到底嘟哝了一句:“虽是如此,你也要防着他些,既做过一次,未必就不会做第二次。”
  人选一定; 奉天局的归属反倒是个难题,夏官、地官权重,然而牵涉颇多,若奉天局归了那端,日后的事未必就能如我们的意,柳厚德人微权轻,也未必一下镇得住,春官是个冷衙门,易于掌控,只是职事太轻。
  我权衡再四,还是决定选了春官,盖因春官虽轻,却掌管了大义名分,而今母亲所缺,正是大义名分,且柳厚德若入春官,少说也能得个郎中,待上一两年,或授侍郎,或授前行职司,都非难事。
  商议既定,当时便请崔明德口述,我依着写了一封札子,反正我人还在宫中,直截便向前面寻了母亲,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母亲似颇有些讶异,接过札子,却并不看,只拿眼瞥我:“就这样?”
  这回轮到我讶然道:“阿娘命我写札子,我便遵阿娘的吩咐写了。”忽地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问她:“写得不好么?——若写得不好,求圣上的示下,儿回去改正。”
  母亲含笑摇头,随手便将札子递给婉儿:“准了。”
  我全摸不清她的心思,见她不像生气的模样,就不忙退出去,只将头凑在她身边,半是玩笑地道:“阿娘不看一眼,若是里面写了什么不恰当的话可怎么办?”
  母亲斜眼看我:“你自觉可写了什么不恰当的么?”
  我赔笑道:“没有。”
  母亲轻笑:“那不就是。”将手一伸,见我不动,便嗯了一声,我忙上去扶住她手,跟着她在廊下走了一圈,天已冷了些时候了,却到这时候才飘起薄雪,一层一层,细细白白地撒下来,母亲看着雪,忽地一叹:“又是一年冬日了。”
  我不知她的心思,一时未便出声,却听徐长生在旁笑道:“是今冬的初雪,要不要叫她们收几坛子,或煮茶,或和药泥,都是好的。”
  母亲笑道:“甚好。”立着看她呼呼喝喝地吩咐小宫人们收雪,想起什么,却偏头看婉儿:“叫他们做的木屐,可送到你处了?”
  婉儿轻轻低头:“昨日已得了。”
  母亲便笑:“下雪时正可以穿。”
  徐长生正自外回来,便笑道:“上官承旨穿木屐最好看,飘飘摇摇,和神仙似的——不过崔尚宫穿着也好看。”
  母亲笑而不语,立着看了一阵,听婉儿劝说:“天冷,陛下回去罢。”方偏了头看我:“你小时候常有惊人之语,有一回下雪,说了一句‘瑞雪兆丰年’,将我和你阿耶欢喜得不行,如今年长了,这辞赋上的功夫反倒愈不行了,每回行宴,也从不见你写几句。”
  我赧然道:“辞赋本非儿所长,与其在众人面前逞强,出乖露丑,还不如安安生生坐着,赏析他们的佳句妙语。”
  母亲道:“总是要学一学,虽不能得惊人之句,总要强写些应景。”
  我干答应一句,已有些后悔留着未走,平白遭了一顿排揎——上回我说这句子,母亲立刻便命婉儿赋诗,结果六步而成,这事至今还断断续续地流传着,母亲虽未提及,言下之意,却是不言而喻,再想她昨日才免了我奉天局的职使,心中实在是悒郁——挽住母亲的手,忸怩地道:“是我才学平庸,日后一定多向上官师傅和其他人讨教,务求上进。”
  母亲笑看我一眼,并不作声,待入了殿中,悠悠闲闲地坐在座上,等人沏了清茶,略啜一口:“这是雪煮的?”
  婉儿道:“新雪才收,未经滤清,不敢便献给陛下。且陛下又要了紫笋,所以还是用了顾山碧泉水。”
  母亲微微颔首,将茶杯放在案上,婉儿便带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我见她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想到此前两事,多半是训话——便挨挨挤挤地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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