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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希孟但笑不语; 韦欢亦不过白说一句,看她气色极佳,微笑着点了点头; 恰也是午后无事,便陪着她在花园中走了一走,说起近来守礼办事得体,家中管得也井井有条,妇姑两个都颇有得色,又说起冬日将至,不知婉儿会为女人社想什么新题目、又在哪里办下一次宴聚,次又有东宫琐事,譬如账目业田,并婴孩用具之类,说不几句,忽闻人报相王妃及相王的几位孺人来访武希孟。
相王妃武氏与武希孟本是同族姊妹,又嫁了一对叔侄,平日常有往来,韦欢待她亦甚亲近,索性在厅中起了小小一宴,连太子诸妾侍也一道叫了来,除去韦欣之外,众人皆一召即至,韦欢挑了眉,问宫人道:“韦良娣在做什么?”听那人回说:“说是在立正殿陪伴太子,太子未有言,不敢离开。”心中一动,面上若无其事,眼睛一斜,却向佛奴使了个眼色,佛奴会意,使他徒弟金刚奴代侍酒馔,自己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天气刚好,不喝酒时微有凉意,略饮几杯,便不冷不热,相王妃本与她阿耶一般,善于迎逢,更又有武希孟将生产的喜事,妯娌姊妹,无论真情或是假意,面上都是欢愉异常,口中好话连连,捧得两个主人满面欢笑,武希孟虽未饮酒,也如醉了一般,两颊酡红,韦欢更经不住几个小辈们劝,取来竹笛,吹奏一曲《玩花子》,相王何孺人起身舞蹈为贺,曼妙轻盈,若掌上飞燕。
日暮后还未尽欢,韦欢见武希孟与相王妃聊得高兴,索性吩咐更上菜肴,又自教坊叫了两班清乐,让这些小辈尽情玩耍,因饮了酒,有更衣之意,扶着人如侧殿登东毕,步出殿外,略走几步,还不见佛奴回来,将眉一蹙,唤王德道:“去看看佛奴在哪,可得了消息了?”
王德虽应声而去,韦欢依旧觉得心中不安,唤过一人:“去看看韦良娣和太子在做什么。”待人走后,还不忙回去,就在院中坐着醒酒,片刻后却见何孺人出来,细腰盈盈,步态袅袅,我见犹怜:“阿嫂不在里面行令,在这里坐着干什么?莫不是怕输,所以逃席了?”
韦欢笑道:“我已不胜酒,你们自乐你们的,不要管我。”
何孺人还不肯便走,只笑道:“主人不在,光是我们,有什么意思?”挽着韦欢的手,又道:“听闻阿嫂常读诗书,还在宫中起了诗社?不知这社是什么样的,我们能不能也参加一回?”
韦欢将手自她手中抽回来,淡淡道:“我不去了,你们去罢。”
何孺人讨了个没趣,只得道:“妾先进去了。”走不几步,回头看了韦欢一眼,韦欢慢吞吞地抬了眼,盯着她一看,她方含了泪,快步进去。
韦欢不自觉地生出些烦躁,想一想,又唤佛奴的徒弟来:“今日我们这里,都有谁出去过?”
那小阉人道:“只知二郎得了阿郎的令,诣上阳宫拜见陛下,旁的未听有谁出去。”
韦欢刚要再问一句,迎面已见佛奴进来,这阉奴行步匆匆,远非平日她所要求的“不动声色”,到了韦欢面前,草草躬身,促声道:“小人过去时便听说殿下使王元起寻了大郎,尔后立政殿便关了门,不许与外间传递消息,韦良娣在侧。门口被赶在数丈之外,不知内情,但知殿下神情震怒,不像是好事。”
喘一口气,又道:“小人派人内外问了一遍,又到宫门上去打听。说是约未末时分,上阳宫遣人来宣殿下——只是高翁一人,带数名心腹小寺,别无仪仗、圣旨,接了太子便快马驰驱往上阳宫去,亦无仪仗,只有千牛卫数十人骑马相从,回来时却与二郎一道。二郎惶恐惊怖,太子则面色铁青,回宫时连马鞭都忘了解,一到宫门便命人去省中传大郎。大郎一到,便召进立政殿里,紧闭宫门,韦良娣派人守着里面,王元起又着千牛卫守住殿门,不许向这里通报。小人亲去打探,还差点被那王…元起拿住。”将腰压得极低,沉声道:“娘子…要亲去立政殿看看么?”
说话间王德也回来,忙忙道:“公主早上去了上阳宫,今日不回宫。”
韦欢紧拧眉头,命王德道:“你去里面,就说我不舒服,请她们都散了罢,天已晚了,让相王妃与希孟同住,其余几个你看着安置——希孟即将临盆,你说话婉转些,多派人盯着,不要让她担忧。”又命佛奴:“今日值宿校尉是谁?
佛奴道:“是敬永业。”
韦欢点头道:“你与他招呼一声,若有万一,请他多加通融。你那些徒弟里,有力气的几个都叫过来,随我去立政殿。”
看众人各自领命,方咬牙道:“备仪仗,去立政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补双更哈。
第492章 父子
我堪堪赶在二更前入了宫,来时还有些犹疑; 觉得我们几个是不是太大惊小怪; 万一根本便没有许多弯弯绕绕,大晚上平白无故地闯来东宫; 传了出去,怕是要惹好大纠纷。然而一望到东宫门墙,我便知道不对——往常这里守备甚是松散; 今日却是更漏未尽; 便已开始锁门,极目看去; 又见里面影影憧憧; 似有不少人守在立政殿外。
我忙弃辇步行; 快步冲到门内,守卫的唬了一跳,拔刀便喊:“是什么人?”待看清是我; 方收了刀; 恭恭敬敬道:“宫门将锁; 公主若是有事; 明日再来罢?”
我看了这人一眼; 有些眼熟,仔细一想; 原是李暅为冀王时的旧随从,向他一笑道:“我与阿嫂约好的,今夜就住在这里; 若不去,怕不好——今日是敬校尉宿直?你是他的属下?”
那人一怔,拱手道:“是。”见我又要往里走,却依旧拦住:“职责所在,公主恕罪。”
我心中益急,敛容肃眉,恶狠狠瞪他道:“你叫什么名字?胆敢拦我,明日便禀府卫处分。”
那人恭恭敬敬道:“臣王海宾,太子右卫长上,奉太子教令守卫宫门,职责所在,不敢有失。”却是毫不怕我。
我既无计,只得将眼向后一望,冯永寿会意,带了十余名从人上前,刚要举动,却听门内有人道:“公主怎么才来?太子妃等得久,派小人望了几次了!”却是佛奴气喘吁吁地过来,到门口时站定,眯眼含笑,一如往常,又向王海宾笑道:“公主是奉太子妃召来的,怕宫门锁上,已和敬校尉先说过,校尉想是忘了提了?”
王海宾面上便有些踟蹰,想一想,道:“某派人问问敬校尉。”
佛奴笑将他手一握:“公主是太子亲妹妹,自家骨肉,想与阿嫂住一晚,难道还不成么?再说了,这一来一去的问,岂不耽误锁门?”
王海宾方不言,佛奴满面微笑,躬身缓步引我进去,到得门内,便变了脸色,连声音里也带出哭腔:“公主来得正好,殿下正勒逼大郎,要迫我们大郎死呢!”
我吓得心头一跳,深吸好几口气才缓过来,随佛奴匆匆往立政殿去,到正殿外已见外面围了许多人,有不少都甚眼生,一望便知不是阿欢的人。敬永业按刀立在门外,两眉深蹙,见了我来,嘴唇微张了一张,什么也没说,侧身让我进去,王元起在旁阻拦不及,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长乐公”,“主”字还未出口,被佛奴推了一把,便没叫出来。
数十枝成人手臂大小的二尺白烛齐齐燃着,将殿中内外照得如前世的医院一般苍白刺眼。
阿欢与守礼就在这亮光的正中直直跪着,背对着我,两人的背脊都挺得笔直,听见响动,也不曾有片刻回头。
反倒是在他们身前负手而立的李暅向我看来,不悦地问:“你来做什么?”他身边跪着泪痕尤在的韦欣,还有四五个阉人,这几人原本都有些凶神恶煞,见了我来,反倒有些瑟缩,一齐向韦欣张望,韦欣倒是挤出些笑来:“这么晚了,太平不回家,到东宫来做什么?”
殿中忽地爆出“啪”地一声,将几个阉竖吓得一跳,我倒没什么意外,眼望阿欢,她则淡漠地看向李暅:“韦良娣直呼太平的名字,不分尊卑长上,我已罚了她,求殿下看在我的面上,不要再多追究。”
李暅脸上的愤怒还未及释放,便已变作愕然,连韦欣也没来得及表演,只能捂着脸,瞪着眼看阿欢,阿欢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笔直地跪着。
这样严肃的时候,我却无端有些想鼓掌叫好,更多却还是担心她和守礼,几步上前,郑重地向李暅行了礼,李暅并不曾命我起身,我便也跪在地上,盯着他道:“听说阿兄要逼死守礼,此事是真是假?”瞥见他脚下的马鞭,心头一颤,余光向守礼一瞥,守礼紧紧咬着唇,两眼直直望着李暅,目不斜视。
李暅哼出一声,向后一倒,坐在了阶上:“你自己问问他干了什么好事!”
我便转了头,温和地看守礼,轻轻笑道:“大郎告诉姑姑,阿耶为什么生你的气?”
守礼不说话,只是捏着拳,身子微微地颤抖,眼中分明有泪,却不肯流出来,我悄悄向阿欢一看,阿欢明明没转头,却似看见了我的疑惑,淡淡道:“我一来时,就只见殿下在责备大郎,却不知是为了什么事——看殿下神情,想是杀父弑君、悖逆难容的大事了?”
李暅被她噎得一跳,自地上窜起,猛地上前一步,怒道:“放屁!”扬起手,我怕他打人,忙向阿欢身前一挪,扯着他的手道:“到底是什么事,阿兄说出来,我替阿兄分辨分辨,看是真是假,若是真闯了祸,也好商量着解决。”
李暅见我在前,便气哼哼地收了手,道:“此事与你无关,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休息。”
我如今方识得安定公主素日之玲珑圆滑,忍住怒气,挤出笑道:“大郎是我看着长大,素日并无行差踏错,怎么忽然就惹阿兄生这么大的气?别是误会罢?”故意去看韦欣,韦欣冷冷道:“他私下里议论上官承旨,被人告到陛下那里,陛下震怒,召我们殿下前去逼问,连二郎也受了好大一场牵连——就凭这个,也叫做素行无亏?”
我心中一沉,看李暅道:“阿娘特地召阿兄过去,就为这一件事?”李暅点点头,哼出一声,再看守礼时眼中似要冒出火来,我想一想,方道:“阿嫂与上官承旨素有往来,又同是女人社中人,大郎素日不是多话的人,一贯也极仰慕上官承旨的才华,怎会私下议论他?阿兄想想,阿娘原话说的到底是什么?是已确定有这事,还只是怀疑?若是有人诬告,我们当仔细查明,免得旁人借机生事,怪罪大郎是小,牵连到阿兄就不妙了。”
李暅显然是被我最后一句话打动,踟蹰片刻,刚要开口,韦欣却已冷笑道:“到了这时候,已然是牵连到殿下身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慢慢起身,挽着李暅道:“大郎幼时与相王同受学于上官承旨,相王调皮,常常逗弄大郎,上官承旨管教不得,大郎因此怀恨在心,岂非情理之中?”看我一眼,又道:“公主来得真是及时,我以为天已晚了,宫门已关,连我们殿下平日进出都要凭制令,想不到守卫竟能放公主进来。”
李暅沉默不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欢,道:“此孤之家事,太平你不要管了,让你阿嫂带你早些下去歇息罢。”
说话间已让人来扶我,我甩开来人,膝行至李暅身前,定定看他:“守礼是阿兄的亲生之子,阿嫂是阿兄的结发之妻,阿兄离都,他们二人代阿兄承欢膝下,内尽人子之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