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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
众学子这才恍然,原来此“夫人”非彼“夫人”。既然来自金陵崔氏,他们都收起嬉皮笑脸,一本正经等待先生。
未几,左先生进堂,开始授课。
得入太学宫中的学子,早已熟读四书五经,先生并不对此再多赘言,每一堂课都是有关九德的探讨。
左先生环视诸学子,面带慈祥的笑意,不似当初大儒的静如止水。
他道:“今日,从为政举措与‘一尺布,尚可缝,一斗栗,尚可舂,兄弟两人不相容’来评价前文帝的为人。”
丹薄媚闭口不言。自打知道九试这回事,再也不愿实话实说,以免秋闱时九德不过半。
文帝此人表里不一,仅从史书已可窥见明暗两面的矛盾重重,很难准确评价其为人。然而从浩如烟海的故纸堆中分辨真假与可信度,其实与从政为官识人皆有相通之处。
众学子沉吟俄而,终于有人开口道:“桓子言:太宗文帝,有仁智通明之德。承汉初定,躬俭省约,以惠休百姓,除肉刑,灭律法,薄葬埋,损舆服。《二十四孝》中还传其为母亲尝汤药,文帝实乃仁德孝善兼爱无私之主。”
“仁德孝善、兼爱无私?”王唯安仿佛天生喜欢与人作对一般,嗤笑道,“奸佞邓通受文帝宠信,有术士占其日后当贫饿而死。文帝大怒,立即将严道铜山赐予邓通,许他私铸钱币,从此邓通富可敌国。这叫兼爱无私?”
“其次,文帝出行路过渭桥,有人从桥下走出,文帝乘车之马受惊而跑。廷尉张释之依律罚四两金,然文帝却要求处死。这叫仁善?‘诸吕安刘’后,全诛少帝及三王,打压起事功劳最大的刘襄、刘章、刘兴居三人,连亲弟弟刘长也被逼死。对起事前许下的承诺奖赏言而无信,这叫孝悌友爱?再怎么吹捧,帝王也永远不可能是圣人。”
此时堂中微微喧哗,许多学子都在思忖如何与王唯安辩论。
突然有人起身冷冷道:“文帝宠信邓通,乃因邓通在其病重时,能俯身吸背上脓疮。连太子也做不到,邓通做到了,文帝宠信有何不可?其次,虽文帝要求处死惊马者,但廷尉坚持要依法处置后,文帝最终从之。可见要求处死不是本意,只是一时气愤。至于称帝后诛杀少帝及淮阳王、济川王、恒山王,不是人之常情么?毕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而朱虚候刘章虽居功至伟,但其一开始主张的是立兄长齐王为帝,而非文帝。因此文帝即位后才无视其功劳,直接指定周勃为首要功臣,并作为结论记入历史。这又何错之有?”
说话的这人剑眉星目,天庭开阔,五官自有贵气。丹薄媚从窃窃私语中知道了这人的身份——周唐二皇子,李仪。
这种身份,在周唐太学宫中,几乎相当于君主。一时之间,无人再言。
但王唯安根本不把皇子身份放在眼中,与他争锋相对道:“你言之有误。须知文帝赐铜山,授予私铸钱币大权在先,邓通为文帝吸脓疮在后。邓通此人行为不过谄媚逢迎,巴结主上。依你所言,莫非你认为只要逢迎巴结君主的臣子就是值得宠信的么?那么兢兢业业、舍生忘死的国之股肱,为国为民的忠臣又当如何自处?文帝可有赏赐他们金山银山?”
“其次,文帝在张廷尉提出依法罚金后,才要求处死,这是知法而不顾。可见要求处死正是本意,往往人气急时做出的反应越可能是他真实的内心。也幸亏周唐太子不是你,否则离大厦将倾为时不远。”
四下里一片哄笑,笑得李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白月真道:“唯安所言极是。文帝即位,诛杀少帝四人,也并非人之常情。昔年陈国灭,国主陈叔宝尚得以封侯逍遥,文帝乃少帝宗亲,竟不如灭陈的外人大度,本性称不上兼爱。弟弟淮南王刘长心恨辟阳候,回京时直接将之锤杀,而文帝置之不理,也称不上无私。”
“文帝继位打杀功臣,逼死刘氏三兄弟,连他亲自指定的功臣周勃也不例外,又不算仁德。再看他的为政,却很宽厚为民。然为人与为政作风有巨大区别的原因,在于政治举措为外,有朝臣与万民时刻紧盯。他想要我行我素,是要背负巨大恶名与再次被别人推翻为代价的,所以不可以不做出政绩。而打压功臣,宠信何人,都是内在事务,有冠冕堂皇的借口遮掩,可以任意为之。文帝于是放而任之,故,文帝足以称得上一个合格的君主,但并不应当被当做圣人来膜拜,并冠以无上美名。”
“有言道:人云亦云,不如不云。尽信书,不如无书。”
李仪被他二人直接反驳,脸色更不好看。
但上有左先生在场,他也不能做什么,只阴冷地眯眼,沉声道:“我说,齐王刘襄起事,刘章二人意在立兄长为帝才出兵,而承诺拥护文帝即位,事后立刘章为赵王、立刘兴居为梁王,也是群臣自作主张,并非文帝亲自开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事后还封二人为城阳王和济北王,已是很大度了。对曾经野心勃勃的臣子既往不咎,并封侯列土,这不算仁德?”
“这话奇怪。拥立文帝,事后要封功臣为王,且赵、梁皆是一国疆域。如此大事,群臣却不通过文帝的准许,擅自做主。那么相比起来,岂非群臣更越俎代庖,目无君主么?文帝为何不对群臣问罪,而打压功臣?一年后大封诸子,刘章二人才顺便有了封赏。然而城阳与济北只是一个郡,还是从哥哥齐王刘襄的国土中分出来的,与一国之地有天壤之别。”
“无论承诺是谁做出,刘章二人的功劳都不可抹杀。但文帝割其兄地与其弟,此举犹为失德,以致刘章不久便被气死。由此可见景帝后来的‘推恩’,也不过是效仿其父的所作所为罢了。”
丹薄媚觉得是时候开口,避免自己的表现太过平庸。
她自觉才华肯定不能冠绝天下,若真要跟八方才子秋闱科考入仕,金榜题名的机会太小,而且官职也低,三年五载接触不到权力中心。
而她只有一年时间。
丹薄媚别无选择,只有让学院判定她九德无缺,直接举荐为官。这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说完她便感到两道阴郁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笑了笑。
李仪想不到自己皇子身份,在周唐太学宫都拿不出手,实在怒从心起,但反驳又无从反驳。旁边的学子与其交好,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给他使眼色。他机敏地抬头,瞥见左先生敛去笑意,自知不能再纠缠,便冷脸坐下。
今日不怕他们得意,若是让我逮着机会,才有他们好看。最好是不要入仕周唐,不然……
李仪歪嘴,皮笑肉不笑。
这场争论过后,其他学子才开始品评文帝。左先生含笑听着,手上提笔,在丹薄媚的九试那一页,圈了一个“忠”。王唯安、白月真都相同,只有翻到李仪时,划去了一个“恕”。
在太学宫九试中,“忠”之一字,并不仅限于狭隘的忠君。忠于内心也是忠,忠于道理也是忠。
今日授业结束,丹薄媚几人从学堂出来。
忽听见有人说,后梁与周唐的边境大雨如晦,洪水决堤,淹死了许多百姓。
彼时周帝正烦心无极公主因朱轩之死质问*会的事,迟迟没有调度赈灾事宜。以致死尸腐烂,酿成瘟疫,在两国边境一百多个县村爆发,并因求生的百姓四处躲逃,瘟疫霎时大面积扩散。
为避免引起更多百姓的恐慌与死亡,两国立刻关闭城门。
此举更令穷途末路的百姓群情激奋,绝望使他们破釜沉舟。这些人迅速组成一支乞活军,带着重病的家人攻城略地。
一百多个县,约有七万余人,就这样成了一支代表厄难的起义队伍。他们攻击哪座小镇,哪座小镇就会沦陷。因为他们手中得了瘟疫的家眷不再是病人,而是无往不利的利器。
这是极其可怕的情况。
消息传回周唐时,乞活军已经占领并传染了十二座小镇,七十四个村落。周帝议政,意欲派官员前往边境诏安,并让太医令医正跟随,救治沾染瘟疫的病人。若能想出治愈瘟疫的办法,那是最好,乞活军必定不会再反抗。
谁知朝臣谈疫色变,只觉此去凶多吉少,若不幸染上瘟疫,只有死路一条。众人纷纷推脱,谁也不去。
甚至第二日仅有三十余名官员早朝,其余的皆称病不起。连太医令也推三阻四,气得周帝大发雷霆,却又无计可施,只能传信,命素贵妃回宫商议对策。
周唐如此,后梁情况也并不好到哪儿去。但百官没想到摄政王谢衍竟毫不畏惧,下旨召集太医令属官,要亲自前往边境。
这道旨意一出,太医令属官精神振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都敢舍命,他们也觉得瘟疫并不那么可怕了。
“大约过一两日,太学宫也会参与救治灾民。历年来都是如此,令学子参与实政评定九德。只是别的也罢了,瘟疫惹不得,不知多少人肯豁出去……”
几名消息灵通的学子围在一起谈论此事,面色忧虑。
丹薄媚心中很难过。
不是因为灾民,而是她没有功夫,身体每况愈下。若真到了边境,不必接触染了瘟疫的病人,只要靠近病人居住的房间,她就完全没有抵抗力。可是如果不去,这将是一个很大的污点,即便将来科考也肯定会被诟病。
她去,很可能染上瘟疫死在那里。
她不去,无法青云直上,只能在官僚底层苦苦挣扎。拿不到龙鼎,一年之后,她依然是死。
因为微尘宫主给她的自救之法,前提也是拥有龙鼎。通过她体内丹氏的血脉献祭,沟通鼎中真灵,得到驭龙术,焕发生机。但这也只是拖延时间的办法,能让她再活半年而已。半年后若不能献祭别的青铜鼎,她依旧要死。
所以她要永久地活下去,只有……
献祭九鼎。
献祭九鼎的人,可以给予一个死人再生的机会。这是她无法拒绝的目标。
她的母亲在辛夷树下等她。
丹薄媚无声苦笑,这个目标近似于天方夜谭,她只好尽力而为。她边走边想,没注意迎面而来的那位姑娘,正是*会的杀手。女杀手抬头看见她,露出一个别样诡异的微笑。
☆、第24章 西月
丹薄媚眸光游弋在石板上,飘忽不定,渐渐眉间漫起坚决。
有人与她擦身而过,突然死死扣住她垂落的手腕。丹薄媚瞬间偏头,冷眼盯着这个人。真是冤家路窄,才想着不要这样的缘分,转眼宿命已给她一个躲不开的相逢。
不过,所幸她现在不是孤身一人。
“我还以为你不敢再出现,原来是我错看了你。胆子真大,敢回来送死。”女杀手没有松开她,微笑时,眼神让人觉得阴寒。
“倘若我没有回来,也绝非怕了你。”丹薄媚目光凝在被掐得发白的手腕,不悦道,“放开。”
学子散尽,偶有一两名路人经过,也没有注意他们。女杀手肆无忌惮,直接抓起她的手腕,微笑道:“跟我回*会见主人,我可以考虑不像对待你的同伴那样,废掉你的四肢。”
她的同伴?废掉四肢?
丹薄媚心绪没来由一沉。她在此之前,哪里有过同伴?从来一个人行走。然而这个女杀手没必要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谎话。那么能被称为她的同伴,又让*会知道的人,难道是……
她一字一句认真地问:“你在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