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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便听见一个声音从身后冷冷传来:“如果把这座山毁了呢?”
众人一惊,白小舟欣喜地回头,看见站在洞口的朱翊凯,他扶着神色憔悴如丧尸的司马凡提。他将司马凡提轻轻放在地上,靠着墙壁,额头的碎发被血糊在脸上,遮盖住他的眼睛,但白小舟能够感觉到,那双眸子又深又亮。
“我说,如果把这座山毁了呢?”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在谈论天气。
“不行!”九尾狐的口气严厉,“山里住着多少山民,为了救她,你要让他们通通陪葬吗?”
朱翊凯抬起眼睑,瞥了她一眼:“你是谁?”
一时冷场。
“她是……”白小舟顿了顿,有些艰难地说,“我妈妈。”
九尾狐眼底闪过一丝欣喜,朱翊凯惊讶地将她上下打量,良久,语气稍稍放缓:“我记得大火之后,山民都迁走了。”
九尾狐大怒,喝问:“难道山里的非人类都不算大山的子民?”
朱翊凯被问得哑口无言,沉默很久,叹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你们走吧。”九尾狐仰起头,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我要保护山里的子民,龙初夏必须留在这里。”
一直沉默的司马凡提忽然睁大眼睛,扶着洞壁站起来说:“原来是你们干的。”
九尾狐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白小舟不明所以地问:“老大,你在说什么?”
“难道你们都没有发现?”司马凡提怒道,“这座溶洞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因为有人施了幻术!”
白小舟不敢置信地侧过头去看九尾狐,那张熟悉的容颜面沉如水。司马凡提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鹿景山中一直有狐狸化身美女诱惑路人的传说,你们为了自己一族的生存,不惜将那些无辜的人引入溶洞,当做祭品献给这座大山吗?”
面对他的控诉,九尾狐沉默着,白小舟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她:“这不是真的,对吧?是老大误会了你,对吧?”
九尾狐依然沉默。
白小舟的身体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胸口翻涌着闷钝的痛意,面前的这个人温柔慈爱,将她养大,将她视同己出,给了她全部的母爱,即使如此,她仍然是一只九尾狐,一个妖怪,一个为了自己所生存的山林而不惜杀人的怪物。
“小舟……”九尾狐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伸在半空的手最终缩了回来,苦笑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辛苦养大的女儿,会像仇人一样看着我。”
这些话像针一样刺在白小舟的心上,喉头腥甜,鼻子发酸,却流不出一滴泪来,她一直渴望着能找回父母,一家团聚,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找回来的早已不是以前的人了,不,或者说,她早就已经失去他们了。
这个人,不是她的母亲。
司马凡提愤怒地抓住朱翊凯的手,嘶哑着声音说:“毁了这座山。”朱翊凯一愣,看见老大眼底燃烧的怒火,他的理智已经被这些天的压抑、惊惧以及冲天的怒火所吞没,朱翊凯皱起眉头:“老大,你冷静点儿。”
“冷静?”司马凡提怒道,“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初夏被一直关在这里,就为了这些飞禽走兽?”
这样的话,平日的司马凡提是决然不会说的,朱翊凯看了看镶嵌在石头里的龙初夏,又看了看内心正天人交战的白小舟,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司马凡提忽然冷笑,一把将他推开:“为了讨好白小舟,你连自己的老师都不要了吗?好,你真是好得很。”
“老大,不是你想的那样。”朱翊凯心中烦闷不堪,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司马凡提也不愿意听他解释,目光阴冷,左手轻轻放在了右手手腕上。
他的右手手腕上戴着一条白银手链。
朱翊凯大惊,上一次他扯断了那条手链,化身为龙,将追杀他们的那些人全都变成了痴傻之人,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夜里的庞大身影,熠熠生光的白色鳞片像有着某种可怕的魔力,让人移不开眼睛。
对于一条龙来说,毁掉一座山,轻而易举吧。
“老大,住手!”他扑上去,死死拽住他的胳膊,“你冷静些。”
“滚开!”司马凡提眼中冒火,手臂一抬,掐住他的脖子,他没想到刚刚连路都走不了的人竟然能够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那只消瘦得还不及原先一半的手臂上布满青筋,朱翊凯挣扎了几下,竟然没有挣开。
空气进不了气管,肺部隐隐生疼,朱翊凯眼前有些模糊,心中却生出恐惧和悲凉,老大不会真的要杀了他吧?
看着司马凡提发疯,白小舟和瞿思齐又惊又急,忽听九尾狐叫了一声“不好”,地下传来隆隆雷声。白小舟低下头,看见周围的血水泛着波浪涨起来,空气中充满了诡异的金属气味。
“那是山脉的血,有剧毒!”九尾狐道,“快,快跟我出去,否则我们谁都出不去!”
“可是……”白小舟回过头去看龙初夏,年轻的女老师猛然间睁开了眼睛,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双眸没有焦距。司马凡提察觉出异样,将朱翊凯一丢,喜道:“初夏,你醒过来了?”
“快走。”龙初夏并没有看他,嘴唇微启,从喉咙里吐出低沉生硬的话语,“去找……精魄之魂……”说完,又闭上了双眸,无论司马凡提如何叫喊,依然无法将她唤醒。红石又开始跳动,随着这一下接一下的搏动,她的身体陷得更深了,仿佛被无底的沼泽所吞没。
直到,完全陷入其中。
“初夏!”司马凡提失去理智般地往前冲,朱翊凯手疾眼快,一个手刀劈下来,他应声而倒。九尾狐按住白小舟的肩膀:“你听到她说的话了?现在唯一救她的办法,就是找回精魄之魂,留在这里,只能给她殉葬。”
瞿思齐红着眼圈,也点头道:“小舟,她说得有道理。”
白小舟咬了咬下唇:“我们怎么出去?”
九尾狐松了口气,身后尾巴一展:“抓住我的尾巴,闭上眼睛。”
白小舟将脸埋在那毛茸茸的尾巴里,白色的绒毛很柔软,很暖和,奇怪的是它的身上并没有狐狸应该有的臊臭味,反而有一股熟悉的清香,像小时候后花园中青草的味道。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小小的房子,躺在冰凉的摇椅上,一边摇着蒲扇,一边随着摇椅的起伏而晃动着双脚,然后朝着屋内大喊:“妈,我要吃西瓜。”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竟然喃喃将这句话说了出来,白尾的主人身子微微一颤,有些动容,却最终未发一言。白小舟沉浸在回忆的幸福中,眼角渗出一滴泪,嘴角却弯起了一轮浅浅的笑意。
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
她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堆柔软的稻草上,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照下来,打在她的脸上,又柔又暖,就像小时候家里的小院。她坐起来,发现朱翊凯等人都睡在身边,独独不见了九尾狐。
她走了。
没有只言片语,她走得很洒脱很彻底,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心中有些涩,她有种被父母抛弃的感觉,一转头,却猛然愣住了。在她身后,放着一只细白瓷的盘子,盘子上整整齐齐码着几块西瓜,又红又沙,沁着淡淡的甜香味。她拿起一块,手指触到冰凉的瓜皮,很显然是在井水里冰过的。咬了一口,难以言说的甜味顺着舌头一直流进胃里去,正是记忆里的味道。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一边哽咽一边笑:“妈,冰过头了,伤胃的。”
第三部 第二十八章 祝由之术
朱翊凯和瞿思齐很快就醒了,司马凡提一直昏迷,瞿思齐将他背到山下小镇里的医院,医生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从黑煤窑里出来的,都不成人形了。养了一天,还是不醒,转送到了省城的大医院,一连养了好几天,白小舟等人在家里等得焦急,好不容易医院来了电话,说人醒了。几人大喜,连忙驱车赶过去,兴冲冲地推开病房的门,却只看到一张空荡荡的床铺。
瞿思齐急了,拉过护士追问,护士也很慌张,明明刚刚还在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不用找了。”秦哲铭叹了口气,“他一定是走了。”
“什么意思?”瞿思齐阴沉着脸,很不高兴,“他当我们是什么,想走就走,连句话都不留下。”
秦哲铭笑了笑,无奈地说:“看来这次给他的打击不小啊。不找到那个什么精魄之魂,我看他是不会回来的。”
死一般寂静。
“走吧,遇到了这么个认死理的人,我们又有什么办法。”秦哲铭背着双手,“我还是去找我的红颜知己吧,最近都是些烦心事,这个周末得找点儿乐子。”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白小舟知道他其实比所有人都难受。
离开医院的时候,朱翊凯轻声对她说:“如果被关在山里的人是你,我也会和老大一样。”
白小舟的心一下子揪紧,山洞里发生的那些事,他所说的那些话,她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亦然,自从回来之后,他们俩便尴尬得很,每次见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听他再次提起,她心情尤为复杂,脖子上泛起一片红潮。
后来她一直在想,也许,她是欣喜的吧。
自从司马凡提走后,研究所的工作就处于停滞状态,连秦哲铭都只顾着自己的学术研究,很少来了。白小舟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看着那些熟悉的物件,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让人心中堵得难受。这样的日子久了,连白小舟的心都空荡荡的,仿佛什么地方缺了一大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瞿思齐也开始行踪不定,有时候一消失就是好几天。秋分日的午后,白小舟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兴冲冲地说,找到了精魄之魂的线索,让她赶快到研究所里去一趟。她精神为之一振,放下手里的期中论文,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就在路过研究所门前那片小树林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脚步,猛地转过头去。
身后是静谧安详的树木和泛着青色的石板路,风过处,树叶沙沙,天地静默。她皱了皱眉,怎么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
血淋淋的历史教训告诉她,当她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的时候,十有八九不是幻觉。
她转过身,从包里掏出一面化妆镜,只有手掌大小,造型十分古朴,是欧洲十八世纪的风格。她在镜子上轻轻一点,镜面泛起一层涟漪,涟漪过后,上面映出的竟是方圆半里的画面。
这是追踪镜,据说是十八世纪法国一个浪荡贵妇的宝物,她喜欢背着丈夫偷情,为了应付丈夫找来的追踪者,便求了一个魔法师,制作了这面镜子。这是她清理库房的时候找到的,觉得非常有用,在经过楚先生的同意之后,征用为常用装备了。
就这么看了一圈,林子空空如也,连只鸟都没有,她无奈地摇头,看来她的确是多心了。
推开研究所的门,朱翊凯已经到了,瞿思齐兴冲冲地扬了扬手中厚厚的古书:“小舟,快来看我的世纪大发现。”
白小舟仔细看了看,古书封面上写了三个大字:地方志。
“这是鹿景山地区的地方志,你们来看这段故事。”瞿思齐翻开书,“六百年前,曾有一个道士来过龙山县,这个道士道法高强,受雇于皇家,为皇帝炼制长生不老药。当地县令热情接待,征收重税用以贿赂道士,弄得民不聊生。道士叫了几个老山民来询问鹿景山中珍宝的情况,山民们不肯说,他下令严刑拷打,打死了好几个,或许是问到了秘密,在一个雨天,他一个人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