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萧十一郎只觉头有些发晕,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
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窗外缘草如茵,微风中还带着花的香气。
一只驯鹿自花木从中奔出,仿佛突然警觉到窗口有个陌生人正在偷窥,很快地又转了回去。
花丛外有堵高墙,隔断了墙外边的世界。
但从墙角半月形的门户望出去,就可以看到远处有个茶几,茶几上还有两只青瓷的盖碗。
这正是萧十一郎和沈璧君方才用过的两只盖碗。萧十一郎用一只手就可以将碗托在掌心中。
但此刻在他眼中,这两只碗仿佛比那八角亭还要大些。
他简直可以在碗里洗澡。
沈璧君正在长长地呼吸着,已醒了。
萧十一郎转过身,挡住了窗子。
沈璧君受的惊吓与刺激已太多,身心都已很脆弱,若再瞧见窗外的怪事,说不定要发疯。
萧十一郎自己也快发疯了。
沈璧君揉着眼睛,道:“我们怎会到这里来的?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萧十一郎勉强笑着,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这句话。
沈璧君叹了口气,道:“看来那位天公子真是个怪人!既然没有害我们的意思,为什么又要将我们迷倒后再送到这里来?我们清醒时,他难道就不能将我们送来吗?”
沈璧君盯着他,也已发现他的神情很奇怪。
萧十一郎平日要哭就哭,要笑就笑,从来没有勉强过自己。
沈璧君忍不住问道:“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
萧十一郎道:“没什么,只不过——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他嘴里在说话,眼睛却在望着沈璧君身后的书桌。
他只恨方才没有将桌上的画收起来,只希望沈璧君方才没有注意到这幅面。
沈璧君诧异着,转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
她脸色立刻变了,怔了半晌,目光慢慢地向四面移动。
四壁都是书箱,紫檀木的书箱。
萧十一郎勉强笑道:“天公子也许怕我们闭得无聊,所以将我们送到这里来,这里的书,看上三五年也未必看得完。”
沈璧君口唇发白,手发抖,突然冲到窗前,推开了萧十一朗。
曲桥、流水、老人、棋局…。.
沈璧君低呼一声,倒在萧十一郎身上。
炉中的香,似已将燃尽了。
沈璧君的心却还没有定。
过了很久,她才能说话,道:“这地方就是我们方才看到的那栋玩偶屋子。”萧十一郎只是点了点了头,道:“嗯。”
沈璧君道:‘我们现在是在玩偶屋子里。”
萧十一郎道:“嗯。”
沈璧君颤声道:“但我们的人怎么会缩小了?那两个老人明明是死的玩偶,又怎会变成了活人?”
萧十—朗只能叹息。
这件事实在太离奇,离奇得可怕。
任何人都不会梦想到这种事,也绝没有任何人能解释这种事——这简直比最离奇的梦还要荒唐。
沈璧君连嘴唇都在发着抖,她用力咬着嘴唇,咬得出血,才证明这并不是梦。
萧十一郎苦笑道:“我们方才就想到这里来玩玩的,想不到现在居然真的如愿了。
沈璧君已失去控制,突然拉住他的手,道:“我们快——快逃吧!”
萧十一郎道:“逃到哪里去?”
沈璧君垂下头,一滴眼泪滴在手背上.
门外有了敲门声。
是谁?
门是虚掩着的,一个红衣小环推门走了进来,眼被流动,巧笑倩然。萧十一郎依稀还认得出她就是那在前厅奉茶的人。
她本也是个玩偶,现在也变成了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萧十一郎眼睛盯着她的时候,她的脸也红了,垂头请安道:“敝庄主特令贱婢前来请两位到厅上便饭小酌。”
萧十一郎什么话都没有问,就跟她走了出去。
他知道现在无论问什么都是多余的。
转过回廊,就是大厅。
厅上有三个人正在聊着天。
坐在主位的,是个面貌极俊美,衣着极华丽的人,戴着形状古怪的高冠,看来庄严而高贵,俨然有帝王的气象。
他肤色如玉,自得仿佛是透明的,一双手十指纤纤,宛如女子,无论谁都可看出他这一生中绝没做过任何粗事。
他看来仿佛还年轻,但若走到他面前,就可发现他眼角已有了鱼纹,若非保养得极得法,也许是个老人。
另外两个客人,一个头大腰粗,满脸都是金钱麻子。
还有一个身材更高大,—张脸比马还长,捧着茶碗的手如磐石,手指又粗又短,中指几乎也和小指同样长,看来外家掌力已练到了十成火候。
这两人神情都很粗豪,衣着却很华丽,气派也很大,显然都是武林豪杰,身份都很尊贵,地位也都很高。
这二个人,萧十一郎都见过的。
只不过他刚刚见到他们时,他们都没是没有灵魂的玩偶。
现在,他们却都有了生命。
萧十一郎走进来,这三人都面带微笑,长身而起。
那有王者气象的主人缓步离座,微笑道:“酒尚温,清。”
他说话时用的字简单而扼要,能用九个字说完的话,他绝不用十个字。
他说话的声音柔和而优美,动作和走路的姿势也同样优美,就仿佛是个久经训练的舞蹈家,一举一动都隐然配合着节拍。
但萧十一郎对这人的印象并不好。
他觉得这人有些娘娘腔,脂粉气太重。
男人有娘娘腔,女人有男子气,遇见这两种人.他总是觉得很痛苦。
厅前已摆了桌很精致的酒席。
主人含笑揖客,道:“请上座。”
萧十一郎道:“不敢。”
那麻子抢着笑道:“这桌酒本是庄主特地准备为两位洗尘接风的,阁下何必还客气?”
萧十一郎目光凝注着这主人,微笑道:“素昧平生,怎敢叨扰?”
主人也在凝注着他,微笑道:“既已来了,就算有缘,请。”
两人目光相遇,萧十一郎才发觉这主人很矮,矮得出奇。
只不过他身材长得匀称,气度又那么高贵,坐着的时候,看来甚至还仿佛比别人高些。
谁也不会想到他居然是个株儒。
萧十一郎立刻移开目光,没有再瞧第二眼。
因为他知道矮人若是戴着高帽子,心里就一定有些不正常,一定很怕别人注意他的矮,你若对他多瞧了两眼,他就会觉得你将他看成个怪物。
所以矮子常常会做出很多惊人的事,就是叫别人不再注意他的身材,叫别人觉得他高一些。
坐下来后,主人首先举杯,道:“尊姓?”
萧十一郎道:“萧,萧石逸。”
麻子道:“石逸?山石之石,飘逸之逸?”萧十一郎道:“是”
麻子道:“在下雷雨,这位——”
他指了指那马面大汉,道:“这位是龙飞骥。“萧十一郎动容道:“莫非是‘天马行空’龙大侠?”
马面大汉欠了欠身,道:“不敢。”萧十一郎看着那麻子,道:“那么阁下想必就是‘万里行云’雷二侠了。”
麻子笑道:“我兄弟久已不在江湖走动,想不到阁下居然还记得贱名。’
萧十一道:“无双铁掌,龙马精神——二位大名,天下皆知,十三年前天山一战,更是震铄古今,在下一向仰慕得很。”
雷雨目光闪动,带着三分得意,七分伤感,叹道:“那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了,江湖中只怕已很少有人提起。”
十三年前,这二人以快掌连战“天山七剑”,居然毫发未伤,安然下山,在当时的确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萧十一郎道:“天山一役后,两位侠踪就未再现,江湖中人至今犹在议论纷纷,谁也猜不出两位究竟到何处去了。”
雷雨的神色更惨淡了,苦笑道:“休说别人想不到,连我们自己,又何尝——”
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举杯—饮而尽。
主人轻叹道:“此间已非人世,无论谁到了这里 ,都永无消息再至人间了。”
萧十一郎只觉手心有些发冷,道:“此间已非人世,难道是——”
主人安详的脸上,也露出一丝伤感之色,道,“这里只不过是个玩偶的世界而已。”
萧十一郎呆住了。
过了很久,他才能勉强说得出话来,嘎声道:“玩偶?”
主人慢慢地点了点头,黯然道:“不'霸气 书库 |。'错,玩偶——”
他忽又笑了笑,接着道:“其实万物,皆是玩偶,人又何尝不是玩偶?”
雷雨缓缓道:“只不过人是天的玩偶,我们都是人的玩偶。”
他仰面一笑,嘶声道,“江湖中又有谁想到,我兄弟已做了别人的玩偶?”
萧十一郎道:“可是——”
主人打断了他的话,缓缓道,“再过二十年,两位只怕也会将自己的名姓忘却了。
在陌生人面前,沈璧君是不愿开口的。
但此刻她只觉自己的心一直在往下沉,忍不住道:“二——二十年?”
主人道:“不错,二十年——我初来的时候,也认为这种日子简直连一天也没法忍受,要我忍受二十年,实在是无法想象。”
他凄然而笑,慢慢地接着道:“但现在,不知不觉也过了二十年了——千古艰难唯一死,无论怎么样活着,总比死好。”
沈璧君怔了半晌,突然扭过头。
她不愿被人见到她眼中已经流下的眼泪。
萧十一郎沉吟着,道:“各位可知道自己的是怎会到这里来的吗?”
雷雨盯着他,道:“阁下可知道自己是怎会到这里来的?”
萧十一郎笑道:“非但不知道,简直连相信都无法相信。”
雷雨举杯饮尽,重重放下杯子,长叹道:“不错,这种事正是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相信的——我来此已有二十年,时时刻刻都在盼望这只不过是场梦,但现在——现在——”
主人慢慢地啜着杯中酒,突然道:“阁下来此之前,是不是也曾有过性命之危?”
萧十一郎道:“的确是死里逃生。”
主人道:“阁下的性命,是否也是被一位天公子所救的?”
萧十一郎道:“庄主怎会知道?”
主人叹道:“我们也正和阁下一样,都受过那位天公子的性命之恩,只不过——”
雷雨打断了他的话,恨恨道:“只不过他救我们,并不是什么好心善意,只不过是想让我们做他们的玩偶,做他的奴隶!”
萧十一郎道,“各位可曾见过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主人叹道:“谁也没有见过他,但到了现在,阁下想必也该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雷雨咬着牙,道:“他哪里能算是一个人!简直是个魔鬼!比鬼还可怕!”
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向窗外瞧了一眼,脸上的肌肉突然起了一阵无法形容的变化,整个一张脸仿佛都已扭曲了起来。
主人道:“此人的确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法,我们说的每句话,他都可能听到,我们的每件事,他都可能看到,但现在我已不再怕他!”
他淡谈一笑,接着道:“连这种事我们都遇着,世上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事?”
雷雨叹道:“不错,一个人若已落到如此地步,无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再有畏惧之心了。”
萧十一郎道:“但一个人的所作所为,若是时时刻刻都被人瞧着,这岂非也可怕得很?”
主人道:“开始时,自然也觉得很不安,很难堪,但日子久了,人就渐渐变得麻木,对任何事都会觉得无所谓了。”
龙飞骥叹道:“无论谁到了这里,都会变得麻木不仁、自暴自弃,因为活着也没有意思,死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主人一向很少开口。
很少开口的人,说出来的话总比较深刻些。
萧十一郎不知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