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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天宁面如死灰,游目返顾,见身后仍有近百名党羽,心里略定,切齿道:“既然如此,今日索性一场血战,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回头厉喝道:“各位亮兵刃,一齐出手。”
那只他呛喝了好几声,除了包天洛和宋英跃跃欲动,看看四周,终于又忍下了之外,其余各派及武林高手投入麾下的,和飞云山庄郝履仁等,都冷然毫无反应。
宫天宁大惊,向履郝仁大叫道:“你们忘了当年泰山之挫败之耻吗?重振飞云山庄虎威,在此一举!”
郝履仁拱拱手道:“惭愧得很,我等虽有雄心壮志,尤奈庄主手令,不敢不遵。”
宫天宁诧道:“庄主,你们庄主早被气死了,那来什么庄主?”
郝履仁扬手一指竹棚前,道:“庄手虽隐,但少庄主杨洛持牌,谭香主护令,此事焉能是假。”
宫天宁举目望去,却见杨洛和谭立并望而立,杨洛手中高举着一面红色立牌,扬声道:
“飞云山庄主持颁红牌金令,凡庄中旧友见令如见庄主,今日应全力助罗大侠生擒宫天宁,以免其为祸苍生。庄主追悔当年戾行,数十年潜移默化,深感惭作,特颁此令,待恶獠成擒,昔年旧友可随弟子杨洛同莅百侈山,一叙阔别之情。”
郝履仁和铜钵头陀等听罢,个个含泪屈膝跪倒。同声道:“敬遵庄主谕示”。站起身来,呛呛连声,一齐撤出兵刃,将宫天宁团团围住。
宫天宁背心冒出一阵冷汗,又向场外新近投效的江湖高手们叫道:“偏夷之人,反复奸诈,咱们中土人物不同仇敌忾,各位助我成功,从此武林任随宰割!”
群雄神情一片冷漠,太湖一霸洪刚笑道:“宫山主,你还在做什么春梦,我等江湖豪杰,傲骨峰峰,难道真个会腼颜投效你么?现在老老实实告诉你吧!咱们都是嵩山会上,看不惯你骄狂神态,才私下向明尘大师请命,假作投效,一则安你之心,二则准备今日将你一举成擒,你明白了吗?”
江湖群雄和飞云山庄高手,占宫天宁麾下绝大多数,这一来,真正尚图顽抗的,除了宫天宁,便只有包天洛和百丈翁二人而已。
宫天宁怒目四顾,至此情势,可说业已众叛亲离,一场美梦,顿化灰烬。
但他虽濒绝地,兀自不计束手,探手入怀,取出两本书册,高举过顶,厉声道:“天下绝学,莫过于通天宝篆和无字真经,这两本奇书尽在此处,谁愿意助我成事,宫某便将奇书相赠,获此珍宝,不难成天下第一高人……”
罗羽微笑道:“宫天宁,你怎的至死犹不醒悟,试问你获得两份奇书,练就绝世功力,果真成了天下第一高人了吗?举凡成名江湖的人,必须德泽兼备,并非徒凭功……”
宫天宁断喝道:“住口,以你之能,不过仗恃父誉,徒拥虚名,宫某纵少一臂,也能在千招内杀了你的。”
正说着,百丈翁突然趋前一步,低声道:“山主不必惊慌,宋某早有妙策,不难脱今日之困,请山主将秘篆赐交宋某,错开今日,大事尚有可为之时。”
宫天宁心中一动,也低声问道:“你果真有办法能使咱们脱困吗?”
宋英阴笑道:“山主难道忘了此地乃是崆峒总坛,宋某经营数十年,早防备着有这一天了。”
宫天宁大喜,立即将两册奇书交给了宋英,沉声道:“如此你我快离此地,将来宫某雄图得展,你便是第一功臣。”
宋英接过两本奇书,神秘而低声道:“山主请附耳过来。”
宫天宁依言凑过身子,却不防宋英突然发难,飞出一拳。
正捣中宫天宁左胁“期门”要穴,蓬然一声,宫天宁一个踉跄,跌出数丈,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宋英夺得奇书,暗算了宫天宁,立即扬声叫道:“大患已除,各位请容崆峒派将功赎罪……”
这句话还未说完,忽听包天洛一声怒喝,双掌齐扬,一股强猛绝伦掌风,猛撞在宋英脊心要害上。
宋英闷哼一声,身子前仆,两本奇书脱手飞出,章嘉喇嘛和凌茜不约而同双双纵起,各自抢得一本。
群雄顿时大乱,郝履仁等在杨洛和谭立联手相助之下,一拥而上,乱剑直向包天洛攻去。
宫天宁仰卧地面,嘴角血丝殷殷,罗英心血一阵沸腾,竟忘了自己被他一掌险些重伤,扑奔过去,双手将他持了起来,眼中热泪滚滚直落。
宫天宁喘息良久,长叹一声,道:“祸福无常,由人自取,我……我一生机诈,不想最后也同样失败在反复小人之中,孩子,好好跟着你奶奶,你……你是真正罗家的人……”
罗英泪流满面,咽哽低叫了一声:“爷爷……”
宫天宁突闻这声呼唤,神情猛可一震,摇摇头,又不禁带泪而笑,喘息道:“孩子,你错了,我……我……我不配做你爷爷……”
用手指着罗羽,浑身一阵颤抖,断断续续地又道:“你的爷爷……是……是他……”
罗英仰起泪脸,稚气而悲恸地望了罗羽一眼,见他正肃容向自己颔首示意,眼中也满含着激动的泪水……
待他再低下头去,怀中宫天宁突然猛烈抽搐,气息已渐渐低微——
尾 声
红日西堕,满山余霞。
崆峒山下石牌坊侧,那座竹棚仍然屹立在落日余晖中,但棚外激战已止,百余名武林高手,正肃静地围在竹棚门外,个个神色凝重,哑然无声。
过了半晌,竹棚中缓步并肩走出三人,一代大侠罗羽居中,凌茜和竺君仪分立左右。
群雄一阵轻微骚动,有人关切地问:“罗玑大侠伤势怎么样了?”
罗羽扬眉含笑,拱拱手道:“多承各位关注,小犬因在祁连洞府水牢中囚禁过久,面部中了水毒,虽无大碍,恢复之后,也许将会留下些痕迹,现在他们父子正在倾诉思念之情,各位可以不必劳动再进去看他了。”
群雄中嗟吁之声,此起彼落,有人轻轻叹息道:“罗玑大侠以身护弟,宁背恶名,含冤十余年,虽然出于当年误会,如此胸襟,已足堪为世间楷模。”
罗羽点点头,扫了身边凌茜一眼,道:“这都是竺姊姊教诲之功,由此可见,世上故有虎父犬子,也多的是犬父虎子,若非你对璋儿溺爱过甚,怎会使璋儿行为流于放荡不拘,又怎会害玑儿舍己成全受了许多苦?今天的事便是最好的教训。”
凌茜俏眼一翻,不服气地道:“谁叫你从泰山一去数十年,讯息俱无,我守着一个命根子,自然会宠他一些。”
罗羽正色道:“还要强嘴?你应该向君仪好好致谢才对,今天璋儿不在,否则……”
凌茜嗤笑道:“否则,你又要板着面好好训他一顿了,是不是?往后日子多啦!要管你尽可管教,再不关我的事了。”
接着,又嫣然瞟了竺君仪一眼,笑道:“竺姊姊哪还须人致谢,她有这么成气的儿子和孙子,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竺君仪脸上一红,轻啐道:“茜妹,不许你胡说……”
这三位当代盛名卓著大侠,年已逾五旬,儿孙都成人了,兀自情情款款,真令在场群雄又敬又羡,一句未了,场中早爆起一阵大笑声。
忽然,一个人影悄悄从竹棚中走了出来,竺君仪回头一看,却是罗英神情痴痴,似有满腹的心事。
她不觉惊问道:“英儿,怎么啦?”
罗英轻叹道:“我在想,爹爹沉冤虽然得脱,可惜瑶妹妹却在天山受苦,不能让她亲眼看见今天的经过……”
竺君仪松了一口气,埋怨道:“我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忘不了她,为什么不陪易老前辈到寒冰岩去看看他呢?也值得愁眉苦脸的!”
凌茜笑着接口道:“人家孩子就是要你做奶奶这一句话,你们瞧,小脸都羞红啦!”
罗英在群雄哄笑声中,涨红着脸,扭头一溜烟奔进竹棚,不料棚中正好也有一个人向外奔来,两下撞个满怀,那人却是燕玉芝……
群雄高声笑道:“罗大侠,这杯喜酒咱们是喝定了!”
“对!还要扰一个双份,你们不见刚才燕家姑娘那份急迫吗?”
“这才是武林最大喜讯,罗大侠翩然归来,元凶已除,罗、江、燕三府都要办喜事啦!”
群情热烈而温馨,使黄昏落日,也像增加了无限暖意。
笑语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三十丈外一棵浓密大树下,正偷偷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青袍,垂首紧贴树身,满面羞惭之色,竟是衡山派掌门人“追魂金针”南宫显。
他孤零零窥着棚前热闹欢愉之情,竟不敢现身参与,说起来,全在一念之差,被女色所迷,以致做出嫁祸栽赃之事,毒计未成,倒弄得无脸见人。
笑语之声越烈,他心中愧悔越甚,好半晌,终于暗叹一声,悄然隐人黄昏的暗影之中……
凌茜眼尖,忽见远处有人—闪而去,双眉一扬,正在拔步追去看看,突然觉得有人轻轻一把拉住,俯首在她耳傍鬓角悄声说道:“由他去吧!他已有悔惭之心,何苦把事情宣扬出来,使青城衡山,将来势成水火,武林难得安定下来,气量应该宽宏些……”
凌茜回过头去,凝望着罗羽,终于点点头,轻声道:“唉!我总是这么冲动,要是能学得你一半,也心满意足了。”
夜幕缓缓从山脚下漫延过来,罗羽分握着两位爱妻,内心一阵感慨,不觉自然仰吐了一口气。
但,这并非忧郁之气,却是强压在内心的渴盼之情,一朝得偿,中心舒畅,他看看左,又看看右,心里默然忖道:“人生半百,都在忧患中度过,从现在起,应该多多补偿感情上的亏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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