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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玉道:“好吧!”
当下就同着欧阳虹去了。
“客来轩”一间干净的敞房里,谭家的大管事账房胡子玉胡先生正在与两个生客刘永波、张威对坐谈话,欧阳虹侧坐相陪。
刘永波望之五旬中人,矮小的个头儿,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小帽,一身讲究的缎子袍褂,说话是道地的东北口音,看去机智老练。
张威是南方口音,四十来岁,生得浓眉大眼,谈吐之间,亦透着处处精明。
当然胡子玉非轻率之人。
这时,就见他向着对方二人微微笑道:“敝东家对于二位兄台的雅爱十分感激,只是那批货必须要兄弟亲自过目之后,方能决定!”
矮小机智的刘永波顿时笑道:“胡爷说哪里话,这还用得着说吗!那批皮货就存放在离此不远的曹家口,因为数量太多,搬动不易,暂寄存在曹村长的货仑里,胡先生可以随时看货!”
南方口音的张威接道:“货的品质,我们可以保证好,按量是照单不误!价钱也实在,三十万两银子,一个也不能再少!”
胡子玉冷冷地道:“敝东刚刚与人家完成了一家五万两银子的买卖,手头缺乏现金,如果这宗买卖谈定了,可否用敝东江南的地契折代现银成交?”
“这个……”张威吟哦了一会,退向一边,刘永波就跟过去。
两个人商量了一阵,遂又转回。
刘永波道:“如果地契手续完整,是可以变通的,胡先生可否赏观一下?”
胡子玉点点头道:“有何不可。”
说完,遂即由身上取出一个平肩的玉盒,他身为谭家的账房兼大管事,也就操纵着谭府的整个经济命脉,加上他与谭雁翎私人的情谊,以及若干微妙的联带关系,事实上无疑地可以称得上是半个主人。所以谭家的房地契、来往金银,一直由他全权支配。
当然,他在支付这么庞大的一笔费用时,内心当然是极为慎重,除非他认为是有重利可图,否则他断断不会以地契来折充现金!
现在,他毫不考虑地由玉盒内取出了三张地契,然后由三张地契内拿出了其中之一,递过去,刘永波接过来与张威展开共阅。
当然地契不会是假的!
地契上盖有江南苏常道度支司的大关防,几番几目,写得很清楚,共写良田五百亩,如以时价折合现金足可值四十万两银子。
刘、张二人共看了一会,刘永波含着微笑双手奉上,道:“谢谢,谢谢,足足有余,有余!”
胡子玉哈哈一笑道:“那么我们现在就看货去吧!”
刘、张二人同时站起,欧阳虹是中间人照理不避,一行四人出得门外。
那里早已备了一辆车,刘永波吩咐了一声:“曹家集!”马车就顺着驿道奔驰直去!
“曹家集”是“青松岭”的邻镇,用不了半个时辰,已来到了集子——
曹村长是本地一个大户,很有点子江湖混混、土财主的味道,家里用着三四十个长工,有土房三十余间,还养着不少狗。
“青松岭”谭家谁人不知?那个人不晓?包括胡子玉这个大管事在内,也是响叮噹的人物。
所以,当胡先生来到曹家以后,曹村长亲自接待,执礼甚恭,一行人略事待茶之后,就由曹村长带头,同着刘、张、欧阳以及胡先生这么几个人,一同向后院仓库里去看货。
两名长工在前导引着,手里高挑着两盏灯笼,离着身后四人足有丈许以外。偌大的院落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外人,只有夜风吹过树梢发出的轻微低啸声。
胡子玉昔日在江湖素有谨慎之称,所以他在退隐江湖之后,屈就谭家账房以后的岁月里,以其智力运筹帷幄,才使得谭雁翎这个人,不出数年,即鹊起商界,得到了“皮大王”这样的一个称号!
虽然,胡子玉这个人有着过人之处,他最大的长处是冷静和心细,用钱更称得当,恰到好处,一掷千金毫无吝色,出手之大,令人咋舌,但是在掷出那等巨大的资金之后,不出数月,甚至于更短的时间里,必将有更多数倍的本息回笼!
他早已获得谭雁翎的推心置腹,可以不需要经询谭雁翎的同意,直接运用谭雁翎名下的任何产业,包括动产与不动产在内。
就如同现在,他即将又要代替谭雁翎做主,从事一笔大规模的交易了。
这笔交易如果成功,不但可以解开谭雁翎眼前之危,而且更可以大大的振奋谭家的声誉,可是如果不幸出了差错,谭家在事业面临破产之际,再难承受如此重大的打击,前途可就不堪设想了!
胡子玉当然不是容易上当的人。
首先他已观察了欧阳虹这个人,对方是与谭家来往做生意有二十年以上信誉的人,虽然这一次他的货卖给了别人,但是商人重利,严格地说,只能怪自己这方面算盘打得过于精细,却不能责怪对方背信。
所以,欧阳虹的诚意,他绝不怀疑!
那么曹村长这个人呢——他可就不清楚了。
他耳朵里曾经听到过有关这位流氓村长种种传说,包括他放高利贷、运私盐,也常有勾结匪人,坐地分赃的传说,这样的一个人当然他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的!
胡子玉自从一听说有他这么一个人,心里可就提了三分的小心。
再看看另外的两个人——张威和刘永波——这两个人可以说纯粹是陌生人!
对于陌生人,胡子玉一向是不太信任的。
把他眼前这么几个人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认为即使是他们联合起来,也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一行人来到了货房前,两个挑灯的长工左右一站,将灯光回照着来人。
曹村长由身上掏出了一大把钥匙,也不知他一共开了几把锁,才把货仓的门弄开了。
打开了两扇门,货房里堆着满满的皮货,灯光之下,当真是洋洋大观,营营总总,令人目不交睫!
刘永波嘻嘻一笑,引手说道:“总管请!”
胡子玉点点头,迈步入内。刘、张二人,紧随他左右,欧阳虹和曹村长走在最后。
胡子玉显然是吃了一惊。
搁置在他眼前的是那么完整,那么多,那么好的一批东西,包括各兽类的珍皮,即如海龙、紫貂,也无不具备。
这些皮货,无异是他眼前最需要的东西!
他打量着满仓的皮货,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惊诧,在他想象里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也实在想不出除了“赛吕布”盖雪松和“雪中客”欧阳虹这两帮子皮货客以外,什么人还能有如此大宗完美的皮货供应出来。这个人是谁?是张威?刘永波?——不像!
这两个人,如果真是大帮子的皮货头子,自己不可能没有个耳闻,那么,他们又会是谁?但是尽管你不相信,眼前摆在面前的这些子皮货却是真的,又不由得你不相信。
胡于玉几乎以为眼前这些皮子是假的了!
他走过去,细细地检查其中一块貂皮,鉴定果然是上好的质料,在每一块皮子的角上,都系着一块红布。
胡子玉心里一动,因为这种标志他是熟悉的,在他印象里应该是属于欧阳虹那一伙人的标志。
这念头在他的心里一动,顿时由不住回过头来看向欧阳虹,欧阳虹显然也看见了—
—
他嘴里“咦”了一声,大步走过去,打量着面前的一捆貂皮,回过身来,向着面前的张威道:“咦——这些皮货是我卖给司徒先生的,怎么会……”
胡子玉顿时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目光刚刚接触刘永波、张威的一刹那,刘、张二人已迅速向欧阳虹同时出手发难。
这是谁也没有料想到的!
由于刘永波、张威二人,站在他身侧左右,固可以说近在咫尺,是以猝然出手,欧阳虹简直无从防起。
在刘、张二人快速的一式双插手里,他们两人两只手已深深陷入欧阳虹的左右双肋之间。
欧阳虹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加害,如坠五里雾中,等到他感觉出不妙时,已经失去了回手的能力!
刘永波、张威这两个人,虽然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身手,可是由他二人出手的动作上看来,显然他们不是生手,尤其是二人手掌上,具有相当厉害的“穿墙神功”。这种功夫是不常见的!
二人一招得手,各自向后面退出一手,两只手猝然地拔出来,即见由其两肋内穿出了两股鲜血,欧阳虹大吼一声,身子踉跄步出。
“胡先生……”他那一双怒凸的眸子,张徨地看向胡子玉道:“……我……们上当……
了!”
大口的血,由他嘴里喷出来,足下一跌,遂即倒下来。
胡子玉身子一闪,快若疾风地疾迎上去,一把扶住了他,不过是瞬息间的事,刘永波、张威两个人,已自不同的方向,猝然向着胡子玉身前袭到,同样施展出“双插手”
的绝技,向着胡子玉两肋插来!
曹村长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一手,所以在刘、张二人一出手的当儿,他已飞快地退出了仓库。
同时间仓库的两扇大门“砰”一下关上了。
胡子玉前此对付“怪鹅”孙波时,已经负了伤,后来虽经谭雁翎细心医治,那一只胳膊总算保全住没有废了,可是较之昔日自然差了很多,话虽如此,以刘永波、张威者流,还不是他的对手。
危机一瞬之间,就见他双手倏地一分,已双双抓住了刘、张二人递出的手,一边冷斥道:“大胆!”
双手一振,刘永波、张威两个人的身子被摔得腾了起来,“砰砰”分摔在左右地上。
胡子玉陡地旋身,用“鸳鸯跺子脚”,噗!噗!一连两腿,把迎面的刘永波踢得地上打了个滚,背后的张威却闷哼了一声,向着胡子玉袭到——
他施展的是内家掌力中的撞掌功夫,双掌一递出,带出了一股极大的掌力,两只手直向着胡子玉背后打来。
胡子玉向前一伏身,前胸几乎与地面贴平,张威的双掌,顿时落了空,整个身子,向前一动,几乎由胡子玉身上翻了过去。
胡子玉内心恨极了这两个人,所以手下绝不留情,他身子在张威向前一动的刹那之间,霍地一个飞转,同时足尖飞挑,不偏不倚,正好点中在张威咽头喉结之上,张威顿时发出了一声闷叫,整个身子倒栽了过去,当场一命呜呼!
这一招既快又狠,当真是狠恶到了极点!
胡子玉一脚踢死张威之后,迅速地回身,待向刘永波扑去时,却听得背后一股极尖之风袭到,容不得胡子玉身子转过来,只觉得左侧肩下一阵疼痛,已为一枚锐利的暗器刺了个正中。
那是一枚细若牛毛的短刺,其尖如针,其细如芒,一经中人,顿时深入肌肤之内,胡子玉只觉得整个上半身一阵发麻,当场就动弹不得——
这种暗器他是熟悉的,他的脑子也够清楚,只可惜现在半个身子已动弹不得。
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以比燕子更轻灵的身法飘临眼前,在此同时,这个人手中的一支湘妃红竹的马竿子“噗”的一声,已点中在他的心窝上。
胡子玉虽然半身发麻,可是五官的感觉依然很灵敏,当他注意到眼前这个人,竟是自己昔日结拜的兄弟,后来为自己暗器神手箭射瞎双目的“来如风”简兵时,他整个的血脉都仿佛被冰镇住了一般!
简兵这时脸上现出一种难以克制的怒容,一双怒凸的瞎眼珠子,死死地注定在胡子玉身上。
他全身,在此一刹那,也起了一阵急剧的颤抖。
“胡子玉,你还认得我么?”
“你——胡子玉面色惨变着道,‘你是老八?’”
“老八?”简兵仰天发出一阵狂笑,声如夜枭,听在耳中,别有凄厉之感!
“亏你还认得我这个老八!”
简兵把一嘴发黑的牙床肉,用力地磨咬着,整个口腔里,泛出一种血的感觉。
“二十年了!”简兵狰狞地说道,“每一天每一夜我都想着能有跟你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