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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雁翎冷冷地道:“你可是看见了什么?快说!”
彩莲一面泣,一面遂把马车上见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谭雁翎听得髯发皆张,大吼了一声,遂即倒地昏死了过去。
彩莲吓了一跳,呼天抢地地叫起来。
哭声惊动了府里众人,须臾之间,聚了一大群。
那里本来设有一张板床。
他们把谭雁翎放在了板床上,有人嚷着快去请胡总管,却见谭老爷子牙关紧咬,面如金锭,全身僵直地挺着,那副样子可真比死了还怕人。
有人嚷着老爷子是中了风了,也有人嚷着快去请大夫!
小丫鬟哭得更成了泪人儿似的,偏偏那位瞎总管,账房先生胡子玉却迟迟还不来。
眼看着谭老爷子僵直的身子抖动得更厉害,眼珠子一个劲儿地往上翻,嗓子里咯咯地直向外倒着气。
这副样子,就算是不懂得道理的人也看得出来——老爷子怕是要死了。
大家伙急得团团打转,简直不知道怎么是好——
忽然,人群里步出了一个长衣秀士——
这个人彩莲可是认识的,还是那日在中途打伤了葛啸山,救了小姐的那个侠士桑南圃。
这时候,乍然看见了这个人,不啻是天上掉下来的大救星。
彩莲往前一扑,跪在了桑南圃身前,叩头痛哭道:“大相公,你行行好,快救救我们老爷吧!”
桑南圃皱着眉,冷冷哼了一声,道:“你放心,他死不了!”
顿了下又道:“起码他现在死不了——”一面说着他一面把谭雁翎的身子翻了过来,使他脸朝下躺着。
大家伙见过桑南圃这个人的,知道他就是住在对面迎春坊的那个皮货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
反正现在是救人要紧。
桑南圃是个大行家,只见他运掌如飞,一连在谭老爷子背后拍了三掌。
下掌的力量极重,每一掌下去,桑南圃的身子都起了一阵急颤。
三掌之后,谭老爷子身子就不动了。
看到这里,一位护院的钱师傅伸出手探了一下老爷子的鼻息。
他大惊道:“老太……太爷死了!”
大家伙全都一惊,俱都怒目向桑南圃看去。
桑南圃冷笑道:“你知道什么!谭老头惊吓过度,内引五行上冲,如果不让他先闭住了气,就是华佗再世,也保不住他的活命!”
话声一落,只听到一人出声,道:“高明,这位先生诚然是我家主人的大恩人了,佩服,佩服!”
不知什么时候,胡子玉现身一角。
自从瞎了眼以后,由一名听差的扶着他行动!
这时,他分开人群,一直走到了桑南圃身边,两只手抱了一下拳,黄蜡般的脸上,现出了几丝苦涩的笑容。
“是桑相公吧?”
“不才正是!”
胡子玉频频点着头,道:“自从那日一见,老朽即看出先生大异常人,方才聆听先生高见,才知先生果然是一真知明见的隐士高人!”
桑南圃淡然一笑道:“胡总管你太客气了,不才正有事路过,闻知府上出了大事,是以冒昧闯入一看究竟,唐突之处,胡管家海涵!”
胡子玉连说哪里哪里!他的两只手摸索着木床上的谭雁翎,在谭的全身各处按了一下,又探了一下他的口息……
最后,他退后坐下,叹息了一声,道:“先生没说错,看起来敝东果然像是心气上攻,一时未能脱窍,乃以致此!”
桑南圃道:“正是如此,胡管家既如此说,当可知道救治之法,既然如此,不才告辞了!”
胡子玉一把拉住他,道:“先生不必急于一时!”
说到这里,挤着一双黑窟窿的瞎眼睛道:“老朽眼睛瞎了,认穴不准,一个失手,可就误了敝东的性命,先生好事做到底,勉为其难吧!”
桑南圃点点头道:“好吧!既然如此,不才现丑!”
说完,单手向谭雁翎背上一拍——
这一掌他力透指梢,看似无奇,其实力道贯注,形成一团气机。
就在他下掌的一刹那,谭雁翎“哇”地大叫了一声,张嘴呛出了一口浊痰。
四周各人,俱都松了一口气。
钱师傅高兴地道:“大善人醒了!”
桑南圃就势把谭雁翎的身子翻过来,只见谭雁翎黄焦焦的那张脸上,这时泛起了一片血色。
他双眸一阵子眨动,方自张开来。
桑南圃陡地探手按着他的嘴,道:“不要说话!”
谭雁翎怔了一下,挺身坐起。
面前站着这么多人,吓了他一跳。
他忍不住道:“这……”
胡子玉道:“东翁先不要说话,这位桑相公仁心侠术,要不是他,东翁只怕几遭不测!”
谭雁翎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再一想到刚才彩莲所告知一切,由不住咬牙切齿,瞪目欲裂!
桑南圃这时把手收回来,点点头道:“庄主可以说话了!”
胡子玉向四周各人道:“老善人已经不碍事,各位请退下去吧!”
大家应了一声,纷纷退离。
谭雁翎看着彩莲道:“小莲留下!”
彩莲道:“是——”
各人全数退离,现场只剩下桑南圃、谭雁翎、胡子玉、彩莲。
胡子玉关切地道:“东翁……到底是什么事?”
谭雁翎这时由木榻上坐起来,两手向着桑南圃抱拳道:“如非桑先生搭救,老夫险遭不测……请受一礼!”
言罢深深一躬。
可是桑南圃却迅速地闪开一旁。
“不敢当!”他脸上丝毫不着喜色,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
谭雁翎并不曾发觉出他脸色有何异状,只当他是谦虚而已。
叹息了一声,他又道:“现在英雄出少年,自从第一次见桑先生,我就知道先生你是个少年奇人——果然我没有猜错!”他苦笑了一下,又道:“桑朋友你见笑了!”
桑南圃脸上现出一种很不自然的笑容,点点头道:“在下告辞了!”
谭雁翎道:“且慢!”
桑南圃止步,未曾作声。
谭雁翎道:“反正纸包不住火,我家事情,镇集里的人大概也都知道了!”
桑南圃微微一怔,冷冷地道:“我不明白老先生的意思——”
瞎了眼的胡子玉,感伤着,伸出一只手在桑南圃肩上拍了一下,道:“桑兄弟你先坐下来吧!”
桑南圃微微抬手,把胡子玉搭在肩上的那只手托了下来。
胡子玉有意在肩上加了几成力道,可是对方依然不费丝毫力气的样子。
胡子玉当然吃了一惊——
他一个劲儿地挤着双瞎窟窿,凭直觉来观察对方这个人。
谭雁翎并没有注意到他二人的一切,他只是痛心在自己切身的事情上!
“不瞒桑先生说,我家里现在面临着一步大劫难……”长叹一声,他讷讷道:“眼看着家业不保,说不定……”
桑南圃道:“老先生指的是皮货业相继倒闭之事?”
谭雁翎苦笑摇摇头道:“那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还有什么事?”
桑南圃虽然尽量地做成自然表情,可是仍然不够亲切。
第十四章孤身陷幻阵
谭雁翎叹了一声道:“在事业上来说,老夫目前看似吃了大亏,可是对方并不见得就真的胜了我,还要看最后一步,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桑南圃微微一哂,他显然是胸有成竹,对于谭家的一切,知道得很清楚。
“老先生所指,敢情是关于那张白魔王的皮子?”
“这个——”
谭老头怔了一下,胡子玉也怔了一下,想不到事情传得这么快!
“原来桑兄你已经知道了?”
“府上是这里第一大户,有些风惊草动,自然无人不知。”
胡子玉恨恨地道:“一定是左大海走的口!这个老小子!”
桑南圃一笑道:“多年来有关这块白魔王的皮子传说,诚谓之多矣,想不到竟为老先生所得,可喜可贺!”
谭雁翎叹了声道:“老夫是倾尽所有以重金购得,诚然是来之不易!”
桑南圃一笑道:“据传白魔王那畜生周身刀枪不入,来去如风,并非是一般身手之人所能接近……是以多年来,有关这块白魔王皮子的真真假假,也就累累贻笑江湖!”
谭雁翎用鼻音发出笑声,道:“老夫自信所得的这块皮子,乃是真品,桑先生不必多虑!”
桑南圃一笑道:“据说天子悬重金以征购此皮,进者非但可享重禄,而且尚有封赐,名利双收,一举天下扬名,可喜可贺之至!”
谭雁翎讷讷道:“老夫计不在此——只不过志在出一口气罢了!”
桑南圃道:“向孙波那伙人出气?”
谭雁翎又是一怔——半天他叹了一声道:“先生诚是无所不知了!”
桑南圃一笑道:“阁下如真的有那块白魔王的皮子,这口气自然是出定了……”
言下之意是——“如果那块皮子是假的,可就画虎不成,反类其犬了!”
谭雁翎轻轻叹了口气,慢慢道:“只是眼前有件事,使我乱了方寸。”
胡子玉插口道:“刚才事情一阵忙,我也忘记问了,东翁莫非又有什么差错了不成?”
谭雁翎眼睛看向彩莲,一阵子黯然,苦笑道:“小莲这个丫头刚由马场转回……那边……”
“那边怎么样了?”
“——出了事了……”
胡子玉吓得脸色一阵发青。
桑南圃也怔了一下。
谭家的任何事情,他都可置之一笑,惟独这件事!
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谭贵芝的影子——那个最最令他举棋不定的少女。
他把一双聚敛着精光的眸子,转视向一边的彩莲,后者由于谭老爷子的一句话,又重新勾起伤心,忍不住一时悲从中来,黯然而泣。
胡子玉焦急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莲你说!”
“马场完了……”
彩莲痛泣着道:“马场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人全都死完了!”
桑南圃陡地一惊道:“谭姑娘呢?”
——说了这句话,他禁不住脸上红了一下,马上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彩莲道:“小姐和太太都被那伙子人抓走了!”
“抓到哪去了?”——胡子玉紧张地问:“是谁下的手?”
“我不知道!”
谭雁翎冷冷一笑,道:“那还用得着问,司徒老儿这一手,也是太狠了!”
说了这一句,谭雁翎沉沉地坐了下来,娇妻女儿的倩影,遂即浮上眼帘,他心里真是万分的难以割舍,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凄怆。
桑南圃的心情亦很沉重,可是当他目睹着谭雁翎这等痛苦模样时,他忽然感到一阵松快的感觉。
稍微犹豫了一下,他缓缓地道:“在下有件事急需办理,就此告辞!”
说罢抱了一下拳,转身步出谭府。
谭雁翎怔了一下,招呼不及,只得望其背影,直发着呆!
胡子玉频频点头道:“这位桑老弟,武功不弱,他到底是怎么一个来路,却令人费解!”
谭雁翎道:“我也是想不通——”
彩莲却在一边道:“这位桑相公可是个大好人……他真是好本事!”
谭雁翎一怔道:“你怎知道?”
彩莲道:“前些时候我同太太小姐上青草湖马场的时候,半路上让一个姓葛的坏蛋追上……那个姓葛的很厉害,徐师父和乔师父都打不过他……小姐也受了点伤……”
谭雁翎一惊道:“还有这种事……后来呢?”
彩莲道:“……眼看危险的时候,就是这位桑相公伸手帮的忙,姓葛的怪老头子,当时就受了伤,要不是桑相公网开一面放他逃命,当时他就活不成了!”
胡子玉在一旁长叹了一口气,道:“有这种事……我们当时真是太糊涂了!看来这姓桑的真是真人不露相了!”
谭雁翎冷下脸,目注着彩莲道:“这件事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彩莲讷讷道:“我也不知道太太为什么没告诉你老人家……”
“太糊涂了!太糊涂了!”
想起这件事来,他禁不住一连骂了两句,彩莲却以为是骂她,吓得深深垂下头来不敢吭声。
谭雁翎道:“这伙子人上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
彩莲摇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