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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冰岩咬咬牙,道:“要我放手,除非先问问这对护手双钩。”举手一挥,两名弟子霍地分开,布成了联手合击的阵式。
欧阳玉娇哼道:“你一定要自寻死路,那就怨不得人。”说着,姗姗移步直向章冰岩走去。
她一身宫装凤冠,头上插的,衣上佩的,全是翡翠玛瑙,珍珠宝玉,举步之际,步摇颤动,环佩叮当,就象混身挂着乐器,声音十分悦耳。
章冰岩却显得神情极度紧张,不由自主又退后了一步。
欧阳玉娇停住脚步,忽然回目格格笑道:“章大侠,要动手就请赶快呀,干吗尽往后退呢?”
章冰岩额上已经溢出冷汗,飞快的扫了柳天鹤一眼之后,说声道:“柳兄怎么不一齐下场?”
柳天鹤阴声笑道:“嘿嘿!咱们不想倚多为胜,你若是能胜了小妾,兄弟自然会下场的。”
章冰岩道:“可是咱们师徒的‘蜈钩阵法’却不惯单打独外,对敌一人是六钩连环,对敌一百人也是六钩连环。”
柳天鹤含笑颔首道:“这个不须解释,小妾如没有把握,兄弟也就不放心让她单独下扬了,章大侠休存顾忌,只管放手施为吧!”
章冰岩情知已无法罢手,心一横,冷四哼:“既如此,念在大嫂是女流之辈,咱们师徒让她先出手。”
欧阳玉娇却格格的笑了起来,道:“女流之辈难道就不是人吗?章大侠真不愧是位君子——”
最后一个“子”刚出口,突然柳腰轻摆,欺身而上,手中玉如意业已闪电般点向章冰岩的前胸。
章冰岩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会猝然出手,欲待举钩封架,事实上已经来不及了,忙不迭缩胸吸腹,踉跄闪退。
两名中年汉子同声暴喝,钩光闪动,急急出手夹攻。
谁知那欧阳玉娇进得快,退得也快,玉如意一招点空,手臂疾沉,身子已风车似的转了过来,“叮叮”两声响,恰好挡开了两柄护手钩。
两名中年汉子并不敢硬拼,双钩半旋,稍沾即退,而且两钩左攻右守,一口气连环发出了十余招。
这十余招一气呵成,势若滚滚大河,几乎逼得欧阳玉娇毫无还手喘息的机会。
三个人六柄钩,互相配合,围着天井转了大半个圈子,满院尽是钩影寒光,襄得风雨不透,眼看欧阳玉娇已经落在下风了。
但柳天鹤侧目而视,抱笏闲作壁上观,不担是无出手相助的意思,脸上更浮现着怡然的笑容。
章冰岩一直对柳天鹤十分件忌,决心尽快解决了欧阳玉娇,然后合三人之力,对付柳天鹤。
意念及此,杀机顿起,口里一声大喝,突然挫腕收招,斜退了半步。
这一声大喝和突然撤招,正是他们师徒三人之间的暗号。
果然,他喝声一出口,两名中年汉子同时顿足腾身,人钩合一,化作两股锐利的光影,电掣般向欧阳玉娇凌空扑击而下。
双人四钩凌空飞击,宛如两道利剪由上向下绞切,又象一对飞天蜈蚣的巨钳分袭合围,阵中人无法硬接空中的攻击。
只有后仰和侧避二途可循,而章冰岩的两柄利钩,却正好在旁边等着,对方一动,杀手立至,令人防不胜防——
这在“蜈蚣阵法”中有个名字叫做“满天彩虹遍地光,纵或不死也受伤”。
章冰岩名号“飞天断魂钩”,在师徒三人联手合击下,这一招“满天彩虹”不知毁过多少武林高手。
此时施展出来,阵中的欧阳玉娇果然有些手忙脚乱了。
只见她举起玉如意横护头顶,上身微仰,一连向后退了两三步,整个的下盘空门立即大露。
章冰岩心里暗喜,一摆双钩,揉身而上,钩锋疾扫欧阳玉娇的腿弯。
招已出手,才低声喝道:“大嫂当心了。”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钩锋就要扫中,欧阳玉娇突然格格一笑,玉如意向下一沉。
“叮当”两声,挡开了章冰岩的双钩,同时左手扬起那条红绸巾,迎着凌空飞来的两名中年汉子轻轻一抖。
那两名中年汉子正全力下扑,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两个人竟象两截被锯断的木头,“蓬”然纵空际直摔下来,伸了伸腿,使僵卧着不动了。
欧阳玉娇飘退到五尺外站住,举手理了理鬓发,嫣然露齿一笑,道:“章大侠,实在对不起,奴家一时失手,可不是有意要伤他们。”
柳天鹤微笑道:“这也没有什么,动手相搏,兵刃无眼,难免总有失手的。”
他说话时语气暧昧,既象是安慰自己的妻于,又象是代替章冰岩回答,完全以局外人的立场在作评论。
章冰岩冷哼道“轩辕十二友乃是成名高人,想不到竟也使用迷香药物,纵然胜了,也算不得英雄。”
欧阳玉娇尖声道:
“哟!章大侠千万别弄错了,奴家只是用发上珠簪侥幸得手的,可不是依靠什么迷魂药物呀!”
柳天鹤又含笑道:“章大侠最好先检视一下贵属的伤口,自然就明白了。”
章冰岩俯身查看,脸上不禁勃然变色。
他原以为两名弟子仅被迷香薰晕,即使落败,尚可全身而退,谁知这一看,才发现两名弟子咽喉上各插着一支珠簪,早已气绝身亡。
敢情那欧阳玉娇竟在扬起迷魂绸巾的时候,业已暗下毒手,不但将人迷倒,更且要了两人的性命。
章冰岩气愤填膺,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但想想自己人单势孤,决非柳天鹤夫妇敌手,无可奈何,只得强忍怒火。
只见他缓缓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道:“很好!章某人今夜认栽了,咱们错开今天,那里遇上那里算。”
探手夹起两具尸头便想离去。
欧阳玉娇扬手叫道:“喂!慢些走!”
章冰岩顿住了身子,怒目道“二位还想怎么样?”
欧阳玉娇道:“你要走可以,娘家的两支珠簪总得还给我,那是拙夫购赠的东西,丢失了,不太好。”
她索取两支珠簪是假,借此折辱章冰岩才是真意。
这等于杀人之后,还要对方将刀上血渍擦干净,对一个业已认败服输的武林人物而言,实在是最大侮辱。
章冰岩一阵急怒攻心,仰面厉笑道:“二位若能将章某人留下来,别说是两支珠簪,命也可以拿去。”
笑声中,双脚一顿,身形遽起,径自飞身向屋顶掠去。
欧阳玉娇冷笑道:“你以为咱们留不下你们吗?”玉首一摆,发上三支珠簪已破空飞射而出。
章冰岩两肋各夹着一具尸体,无法举构格拒,身形急向屋瓦上一伏,三支珠簪贴着颈后擦过,仅毫厘之差,险些射中了脑后“封口穴”。
欧阳玉娇娇喝道:“奴家倒要看你能躲过多少?”把头连摇了几摇,满头珠簪,金钗,玉搔头……
甚至髻上冠花,一齐电射了过去。
那些价值连城的珠花金簪,不下二十余件,竟象满天花雨般立即将丈许方圆内全部罩住了。
章冰岩情急,只得使了个“怪蟒翻身”,夹着两具尸体一滚,只听“扑扑”连声,数十件钗簪暗器尽皆射在两名弟子尸体上。
欧阳玉娇见暗器落空,不禁恼羞成怒、倒提着玉如意便想追上屋顶。
忽然闻一声响亮的佛号道:“阿弥陀佛,杀人只不过头点地,欧阳施主休要逼人太甚了。”
随着话声,一个白眉长脸的老和尚,手持禅杖从店门外缓步走了进来。
这和尚混身枯瘦如柴,皮肤黝黑似漆,身着墨色袈裟,手里那柄禅杖也是乌黑色,黑夜中看去,只能辨认出两道白眉和一对精光熠熠的眼珠子,几乎看不见他的身体。
柳天鹤连忙咳了一声,示意欧阳玉娇不可妄动,同时抱笏当胸,深深施礼道:“我当是谁呢?原来竟是枯禅大师佛驾莅临,幸会啊幸会。”
欧阳玉娇也含笑敛衽道:“大师父,好久没见,奴家有礼。”
枯禅和尚欠身道:
“贫僧本是不想来此,只因听人说起二位施主有意独揽廖氏兄妹这档子事,故尔特来叙叙旧谊,适才欧阳施主……”
柳天鹤抢着笑道:“管才小妾和章大侠一时兴起,互相打赌较量,只不过闹着好玩罢了。”
枯禅和尚冷冷道:“打赌好玩,却伤了两条性命,这赌注也不算小。”
柳天鹤忙道:“是的,是的!在下也觉得这样闹下去,难免伤了和气,正想喝止小妾,恰巧大师父就到了。”
欧阳玉娇接口道:“大师父如果早来一步,就知道奴家陷身‘蜈钩阵’中,那情形,才够狼狈的哩。”
枯禅和尚道:“这么说,欧阳施主是嫌贫僧来的不巧了?”
柳天鹤笑道:“不!咱们夫妇为了廖氏兄妹的事,和章大侠商量不出个妥善办法,大师又来的正是时候。”
这姓柳的夫妻二人一直狂傲跋扈,不知为什么,见了枯禅和尚却再也狠不起来,言语间总是极力阿谀奉迎,不敢有分是违拗。
枯禅和尚冷然一笑,道:
论理说,此事本与贫僧无关,但贫僧平生最恶以暴凌弱,好管闲事,我这毛病,柳施主知道得很清楚。“
柳天鹤道:“的确不错,大师父一向嫉恶如仇,好管天下不平等事,侠义肝胆,愚夫妇久已衷心敬佩。”
枯禅和尚道:“既然二位施主如此抬举贫僧,今夜的事,贫僧就算管定了。”
向屋顶招了招手,接道:“章施主请下来。”
章冰岩立即应声回到天井中,同时缓缓的放下两具尸体抱拳道:“多谢大师父仗义执言。”
枯禅和尚也不还礼,探手向尸体虚空一抓。
那二十余件钗簪饰物都象万流归源,齐齐飞入他的掌中,但见珠彩金光交看映辉,一只手掌几乎堆积不下。
老和尚凝容道:“这些女人戴的东西,章施主留之无用,何不施舍给贫僧?”
章冰岩欠身道:“但凭大师处置。”
枯禅和尚点点头,又向欧阳玉娇道:
“钗簪既是饰物,原为女子增美而制,倘若用作条人的凶器,那就反增其丑了,盼望欧阳施主牢记此言。”
欧阳玉娇皮笑肉不笑的轻轻扯了扯嘴角,默然不答。
枯禅和尚接道:
“物各有主,贫僧不愿掠人之美,如今借花献佛,将这些东西奉还欧阳施主,但愿施主谨慎使用,别再弄丢了。”
话落,信手一挥,那满掌珠翠钗簪,一齐脱手飞出,全部端端正正插回欧阳玉娇发上,半支也没有落空。
欧阳玉娇骇然变色,怔了片刻,小敛衽施礼道:“多谢大师父。”
枯禅和尚道:
“平凡人行事最忌急躁,你们两家连廖氏兄妹的面还没有见到,便舍命厮拼,贫僧深感不以为然。
“现今章施主已经平白牺牲了两名弟子,理当共享受廖氏兄妹秘密,不如柳施主伉俪认为如何?”
柳天鹤笑道:“大师父说得对极了,咱们空白争执了许久,竟忘了先找那廖氏兄妹是不是真在客栈内。”
他避重就轻,并未对枯禅和尚作何承诺,自然是为自己预留后步,准备待找廖氏兄妹之后,再作打算。
欧阳玉娇了解丈夫的用意,连忙接口问道:“大师父是否也有意留下来,参加搜寻廖氏兄妹的行动呢?”
枯禅和尚冷冷道:“出家人当戒绝贪婪,不过——”
欧阳玉娇抢着道:“咱们也知道大师父持戒严谨,不会为宝藏边密动心,如宝藏真被咱们夫妇得到,咱们一定要拿出一笔钱,替大师又修座富丽堂皇的大庙。”
枯禅和尚微笑道“那贫僧要先谢谢欧阳施主了。”
欧阳玉娇道“这算是咱们夫妇许的愿,决不会食言的,大师父,要走了么,恕我们夫妇不远送了。”
她脸上笑意盎然,心里只恨不得和尚快走,暗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