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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世上还有什么样的幸福能比得上这种幸福?
他的心又在刺痛。
他不想再想下去,连想都不敢想。
他知道这光辉灿烂、美丽的一刻,只不过是死亡的前奏。
死亡的本身,有时本就很美丽的。
丁灵琳忽然道:“你醒了。”
郭定点点头,坐起来勉强笑道:“我睡得一定跟死人一样。”
丁灵琳柔声道:“你应该好好睡一觉,我知道你已有好几天没睡了。”
郭定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丁灵琳道:“好像已经快到正午。”
郭定的心沉了下去。
下午。
——叫他们明天正午,在鸿宾客栈等我。
正午本是一天中最光明的时候,但现在对他们说来,却是死亡的时刻。
丁灵琳忽然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个身,微笑着道:“你看我打扮得美不美?”
她的确美。
她看来从来也没有像此刻这样辉煌美丽,因为她从来也没有这么样打扮过。
她看来就像是一只初展开彩屏的孔雀。
这也许只因她直到此刻,才真正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
这种辉煌的美丽,却使得郭定更痛苦。
他忽然想起他母亲死的时候,在入殓时,也正是她一生中打扮得最美丽的时候。
丁灵琳凝视着他,又在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郭定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痴痴地看着她,忽然问:“你要走?”
丁灵琳道:“我……我只不过出去一越。”
郭定道:“去见玉箫和吕迪?”
丁灵琳点了点头,道:“你知道,我迟早总是非要见他们一次不可的。”
郭定道:“我也迟早总是要见他们一次不可的。”
丁灵琳道:“你要陪我去?”
郭定道:“你不肯?”
丁灵琳嫣然道:“我为什么不肯,有你陪我去最好。”
郭定又怔住。
他本来想不到丁灵琳会让他去的——“这是我的事,我不要你管。”
他想不到她今天居然会改变主意。
丁灵琳微笑道:“你若要去,就得赶快起来,先洗个脸,洗脸水我已替你打好了。”
屋角果然放着一盆水。
郭定跳下床,眼睛里因兴奋而发出了光,他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他知道玉箫和吕迪都是极可怕的对手。
可是他不在乎。
这一战是胜是负,他都不在乎。
唯一重要的事,现在丁灵琳已不是一个人去死了,他忽然觉得这一战并不是没有希望的,他全身都充满了信心和力量。
他弯下腰,用双手捧起了一掬水。
冰冷的水,就像是刀锋一样,却使得他更清醒,更振奋。
丁灵琳已走过去,走到他身后,柔声道:“你也不必太着急,反正他们一定会等的。”
郭定笑道:“不错,叫他们多等等也好,我……”
这句话他没有说完,他忽然发觉一样东西撞在他后腰的穴道上。
他立刻倒下。
只听丁灵琳轻轻道:“我不能不这么做,不能让你去为我死,你一定要原谅我。”
郭定虽然听得见她的话,却不能动,也不能开口。
丁灵琳已扶起了他,扶到床上,让他躺好,站在床头看着他。
她的眼睛,又充满了怜悯、感激和悲伤:“你对我的心意,我已完全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也完全明白,只可惜……只可惜我们相见太晚了。”
第十九章 甘为情死
“只可惜我们相见太晚了。”
这就是丁灵琳对郭定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唯一能说的一句话,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说过这句话,也不知有多少人听过。可是除非你真的说过,真的听过,你绝对无法想象说这句话时有多少辛酸,多少痛苦。
看着丁灵琳头也不回地走出去;郭定只觉得整个人都似已变成空的,空荡荡的,飘入冷而潮湿的阴霾中,又空荡荡的,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严冬中难得一见的阳光、刚从东方升起,照入了阴暗的斗室。
可是对郭定来说,这屋子里已只剩下一片无际的寒冷和黑暗。
他知道自己一生中,已永远不会再有阳光和温暖,因为她这一去,是必定永远再也不会回来的了。他知道自己永远再也见不到她。
女人要对付男人,显然有很多法子,但是她要去对付的人,却实在太危险,太可怕。
何况,就算她真的能对付他们,她自己也绝不会再活着回来。
因为她本就决心去求死的。
她刺了叶开一刀,她的痛苦和悔恨,已只有“死”才能解脱。
她早已决心以“死”来赎罪。
现在玉箫和吕迪是不是已经在鸿宾客栈里等着她,等着将她宰割?
像他们那样的男人,要对付一个女人,也有很多法子的。
他们会用出什么样的法子来?
想到玉箫的丑恶,吕迪的冷酷,郭定已不敢再想下去。
寒冬中的阳光,永远是轻柔温暖的,就像是情人的抚摸。
阳光恰巧贴在他脸上,他的泪已流下来。
正午,鸿宾客栈。
丁灵琳走进去的时候,阳光已照在外面那绿色的金字招牌上。
她身上并没有戴着她的夺命金铃,也没有带任何武器。
今天她准备要用的武器,是她的决心,她的勇气,她的智慧与美丽。
她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世上也不知有多少男人,是死在女人这种武器下的。
她的确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而且今天又刻意打扮过。
看见她走进去,男人的眼睛里都不禁露出爱慕和欲望。
只有那善良的老掌柜,却显得有些忧虑担心,仿佛已看出今天必将有灾祸降到这年轻的女孩子身上“最近他看见的凶杀和祸事已大多。丁灵琳一进门,他就从柜台里迎出来,勉强作出笑脸,间道:“是不是丁姑娘?”
“是的。”
“了姑娘,你的两位客人,已经在后院里等着。”
玉箫和吕迪居然真的全部来了。
丁灵琳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在跳,跳得很快。
虽然她已下了必死的决心,但却还是不能不紧张。
她当然也知道这两个人的危险和可怕。
“来的只有两个人?”
老掌柜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道:“姑娘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如还是回去吧。”
丁灵琳笑了笑,道:“你明知是我约他们来的,为什么要我回去!”
老掌柜迟疑着:“因为……”
他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心里的忧虑和恐惧,只不过轻轻地叹了口气。丁灵琳已微笑着走进去,心里却并不是不知道这老人的好意。
可是她已没有第二条路走,就算明知在里面等着她的是毒蛇恶鬼,她也非去不可。
后院里刚打扫过,厅堂已打扫干净,地上光秃秃的,显得更荒寒冷落。
“那两位客人就在厅里。”带路的伙计说过这句话,立刻就悄俏退出院子。
他显然已看出今天这约会并不是好玩的。
客厅的门开着,里面并无人声,王箫道人和吕迪都不是喜欢说话的人,更不喜欢笑。
他们笑的时候,通常都只因为他们要杀的人,已死在他们面前。
丁灵琳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最甜蜜的笑容,用最优雅的姿态走进去。
在里面等着他的,果然正是玉箫道人和吕迪。
这屋子里也只有阳光,但无论谁只要一走进来,都立刻会觉得自己好像是走人了个冰窖里。
玉箫道人就坐在迎门的一张椅子上,他要坐下来,选的永远都是最舒服的一张倚子。
他的服饰还是那么华丽,看来还是那么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屋子里虽然另外还有一个人,他却好像不知道。
他根本就从未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吕迪却在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一个漠不关心的游人,正站在兽栏里,看着一条已垂老的狮子在笼中向他耀武扬威一样。
他苍白的脸上,带着种冷漠轻蔑的不屑之色,因为他知道这条狮子的皮毛虽华丽,但是牙己钝,爪已秃,已根本无法威胁他。
他的神色冷漠,装束简朴,屋子里虽然还有同样舒服的椅子,他却宁愿站着。
丁灵琳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笑得更甜蜜。这两个正是极鲜明强烈的对比,她第一眼看见他们,就知道他们绝不能和平共处的。
“我姓丁。”她微笑着走进门:“叫丁灵琳。”
玉萧道人冷冷道:“我认得你。”
丁灵琳道:“你们两位彼此也认得?”
玉箫道人做然道:“他应该知道我是谁。”他的手在轻抚着他的白玉箫:“他应该认得这管箫。”
丁灵琳笑了:“是不是每个人都应该认得这管箫?否则就该死?”
她用眼角瞟着吕迪,吕迪脸上完全没有表情。
他显然并不是个容易被打动的人。
丁灵琳眼珠子转了转,嫣然道:“我实在想不到吕公子也会来的,我……”
吕迪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淡淡道:“你应该想得到。”
丁灵琳道:“为什么?”
吕迪道:“上官金虹留下来的宝藏和秘笈,本就很令人动心。”
丁灵琳道:“吕公子也动了心?”
吕迪道:“我也是人。”
丁灵琳道:“只可惜那宝藏和秘笈的地点,吕公子也绝不会知道的。”
吕迪承认。
丁灵琳的眼睛发着光,道:“但我却知道,只有我知道。”
吕迪道:“哦?”
丁灵琳道:“这秘密我本不愿说出来的,但现在却已不能不说。”
吕迪道:“为什么?”
丁灵琳叹了口气,笑得仿佛已有点凄凉:“因为现在叶开已死了,就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没法子得到那宝藏的。”
昌迫道:“所以你找我们来?”
丁灵琳点点头:“我算来算去,天下的英雄豪杰,绝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两位。”
吕迪只不过在听着,玉箫却在冷笑。
丁灵琳道:“今天我请两位来,就为了要将这秘密告诉两位,因为…”
吕迪突然又打断了她的话:“你不必告诉找。”
丁灵琳怔了怔道:“为什么?”
吕迪淡淡道:“因为我已不想知道。”
丁灵琳怔住,笑容似已僵硬。
吕迪道:“但我却知道一件事。”
丁灵琳忍不住问:“什么事?”
吕迪道:“假如有两个人同时知道这秘密,能活着走出去的,就必定只有一个。”、丁灵琳却已笑不出了。
吕迪却笑了笑道:“那宝藏虽今人动心,但我却不想为了它和东海玉箫拼命。”
玉箫道人忽然也笑了笑,道:“看来你是个聪明人。”
吕迪道:“道长也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玉箫道人道:“她不如你聪明。”
吕迪道:“可是她也不太笨,而且很美。”
玉箫道人道:“她总是喜欢自作聪明,我一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
吕迪微笑道:“世上的女人,又有几个不喜欢自作聪明?”
玉箫道人目光钉子般的盯在他脸上,冷冷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吕迪淡淡道:“我只不过在提醒道长,像她这样的女人,世上并不多。”
玉箫道人不由自主看了丁灵琳两眼,眼睛里也不禁露出赞赏之色,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惜、实在可惜。”
吕迪道:“可惜?”
王箫道人道:“一柄剑若已有了缺口,你看不看得出?”
吕迪点点头。
玉箫道人道:“这女人已有缺口。”
吕迪道:“你看得出?”
他当然明白玉箫道人的意思,丁灵琳和叶开的关系,早已不是秘密。
玉箫道人:“我若看不出,她上次落在我手里,我已不会放过她。”
吕迪也曾听说,郭嵩阳从不用有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