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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未免可惜了,第二度茶的味道比较醇。”卖茶的也笑笑说:“午间你好像只喝了几口。”
“是的。”麦无名说:“我觉得你这里的茶叶要比城里的香多了,也甘多了。”
卖茶的得意地说:“那是当然了,这些茶叶都是我亲自拮采的、也亲自烘焙的。”
他的兴致来了:“茶有雨前、雨后;雨前茶是在雨前天气阴上一些的时候采拮,这个时候,因阳光明灭,因湿度较浓,茶树受到刺激、受到感应而蓬勃了、怒发了,但雨前难免有尘土沾叶的缺点,是以不如雨后,不过雨后茶必须要把握时机,在新雨刚刷过、继雨未至、灰尘沙土随着雨水冲淡散失时及时地拮之、晾之、焙之,再烹以矿泉涧水,其味就甘、醇、怡、清、津液而润喉,回味无穷!”
国人十九嗜茶,入口即能品定茶之好坏,“柴、米、油、盐、醋、茶。”茶已成为开门七件事之一、生活的必需品,并且也已经远传东洋、西域了。
“你对茶的研究还真有心得、真有手艺呢!”
卖茶的笑笑说:“这倒不敢,只是爱好,而又闲来无事,作着多方面的尝试罢了。”
麦无名心不在此,他随之转换了话题,故意皱起了眉头,故意搓起了双手说:“糟糕得很,天色即将暗了,而雨却仍旧不见停,这叫我怎么个回去法?”
卖茶的顿时领悟了,他抬头朝外面看看,歉然地说;“这位相公,其实天时酉牌不到,只因为连日的下雨,看起来才显得比平日暗多了。”
麦无名装得不在乎的样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相公住在哪里?”
“远倒不远,我暂时落脚在老树霸的一家客栈里。”
“是来烧香?”
“是的。”麦无名说:“顺便访寻一个人。”
卖茶的疑惑地说:“你访寻的人是住在庙宇之中?”
“不太清楚。”麦无名立即叮着话头说:“你可知道昨天那些黑衣壮汉是哪一家庄院里的人?”
“不太清楚。”卖茶的摇摇头回敬了—句:“不过,他们经常在这条路上往来,还有一些身穿锦服的人。”
麦无名听了心中不由—动,他立即深入追问下去。
“这里附近有几家庄院?”
卖茶的哑然地笑笑:“九华山中只有庙宇并无庄院。”
“那这里有没有一个地狱门的地方?”
“没有。”
“可有山寨?”
“也无山寨。”
“昨天几个黑衣人……”
卖茶的接口说:“这话焉能当真?那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他们必定是住在一间庙宇之中。”
麦无名吐出了—口气,他释怀了。
“原来如此。”他探着看看店门外的雨意说:“看样子这雨一时不会停的了,我也只有淋着雨回去了。”
“那你请等一等,我进去拿一顶斗笠来给你。”
卖茶的—转身就朝隔间而去。
“不用的,谢谢你,反正我住得不远,淋湿了,回到客栈洗它一个热水澡也就是了。”
麦无名站了起来,探手摸出一绽二两重的银子放在桌子上,然后起步走了。
“哎!等一等。”卖茶的第二次叫等一等,他接着说:“我找给你……”
“不必找。”
麦无名毫不稍停地走了出去。
“谢谢、谢谢……”
茶资跟食物,“一塌刮子”不到一两银子,而这位年轻客人却丢下了二两,这种客人在山区里果然是少见。
麦无名住在中村而不是住在老树霸,回到了客栈,虽然雨水湿不了他的躯体,但他还是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又吃了一些东西,然后,上床盘膝休憩了一会,再然后,他又飘然的出门了。
他又运起了神功,一层微弱的光华再次环住他的周身,像是一尊“白衣大土”临了凡,有人说:“白衣大士本来就是男性的嘛!”
这里还是地藏王庙,麦无名相信自己的眼力,他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左右一条山路最近无人走过,那几个黑衣壮汉必定尚在这间庙中无疑了。
说不定有暗室,说不定在地窖,也说不定他们藏身在后山之中,而那后山,昨夜、今晨都未曾过去探索。
麦无名拔起了身形,又回过了过门之顶,岳立渊峙的立在天井之中。
“过门”,这里必须要交待一下,它又称“门脊”或者“脊顶”,乃是大门上面所搭盖的雨遮,也有人叫它为“玄关”,但玄关似乎有欠妥当。
过门有大有小,小的二旁环连着围墙,大的二旁也是环连着围墙,但旧墙与过门之间还建打门房、还建有雨亭,是大户人家,是宫廷庙宇。
轻车熟路,老马识途,麦无名已经是第二次的到来,前面曾经通过,他相信自己的眼力,穿过了走廊,又率直的越出了月洞门。
月洞门之内是一个院子,它应该算一个花园,但是,不见花卉,只见树木,因此只好称它为院子。
院子内也看不出有丝毫可疑的地方,麦无名不由沉思起来了。就在这个时候,一缕洞箫之声忽然钻入他的耳鼓。
精神陡振,眸子闪烁,他不由摇神倾耳细心的倾听着,探听,萧声传自左方,再听听,又像起白右边,声细音弱,似有若无,并且是时断时续,难道真会来自九幽地府?
麦无名哪里信邪!他衣衫一鼓,身形顿时直飘而起,停立在树梢颠之上,像白鹤,似苍鹰,有摆动规律的,有摇曳轻微的。
他回首环视,左边是山,右边是山,后面还是连绵不断的山、山、山。
栖立在枝头之上,声音虽然是响亮了一些,但效果却更加差了,它范围广阔,捉摸不定,有时在半空中飘蔼、有时由山顶上送下。
麦无名双目观察,脑中假设、心头推敲,一丝笑意从他的嘴角边浮了起来,似乎已有所得了。
身形陡地平移三丈,方位变换,改停后院尽头的围墙上面。乖乖,这种身形,这等功力,又是在这个人迹罕见的地方,倘若为人瞥见,必定会疑神疑鬼,吓个半死!
后院外,峭壁下,有一片苍松翠柏,山风吹拂,呼噜呼噜阴雨飘洒,浙沥浙沥,为之心旷神怡,智者乐山,其言不虚。
俗语说:“山中无甲子,岁月逐水流。”当然连更鼓也没有一声子。下雨天,没有月亮,没有星斗,黑沉沉的就看不出什么时分。不过,麦无名从中村的客栈出发时估计起,如今应该是三更将尽了。
他飘落地上,穿入翠柏丛中,迈过松林边缘,眼前是一个连天插云的悬崖危岩,茑萝葛藤,贴壁攀石,野草杂树,遍地纵横,已经没有落脚之处可寻了。
麦无名略—踌躇、略一犹豫,他脚步趄趑、他身形停顿,倏然,二道绿色的光芒又从他的眸子中闪烁了出来。
纵身前跃,右足跨出,他低下脑袋越过了一棵矮斜的老松树,—个黑黝黝的洞穴就出现在那里了。
这个洞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个人堪堪的能走得进去。
不用仰头,只要抬头,洞穴上面以凿字赫然镌着“地狱门”三个大字,并巳刻意的涂描上黑漆!
这是在警世,这是在诫人,但麦无名却是一无惧意,他反而精神大振,毫不犹豫地跨了进去。
洞内很暗,笋牙兀突,崖水下滴,阴湿异常!
他弓身而行,他蜿蜒而行,苔藓、薮榷到处衍生。
麦无名虽然艺高胆大,但还是小心翼翼,以防突变。
他左手前探,右掌护胸,步步为营的注意着、戒备着,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免得临时匆忙、临时仓促。
“窘塞……宰宰……”
果然,一阵细碎的声音来自他身前数尺之处、三步之地,继续着、继续着……
麦无名停步了、凝目了,眸子中又透出二缕绿色的光芒,像山猫、似夜枭,这些夜间出动掠食的动物。
这种神功最耗元神、最费精力,是以他平时甚少施展,以免过份地消耗。
“嘘!”
他吐出了浊气,他散去了功力,闭闭眼,息息神,再次踏出了脚步。
是“石龙子”,一条一尺多长的石龙子,展开了四只脚,由这边山壁爬向对面的山壁,如此而已!
石龙子是蛇的一种,性温、无毒、身短体壮,能入药,因为生有四只脚,所以有人叫它“四脚蛇”!
它身体的颜色通常是红黑交杂,并且还能随着环境改变色泽,“变色龙”之名也就因此而来了。
遇到情况一如壁虎,会自断尾巴混淆敌人耳门,其尾跳动,久久不息,己身则遁土而逝,逃之夭夭矣!
麦无名不明地形,是以弓起身子,一步一脚,以不出差错为前题,未几何时,前面似有微弱的光线隐隐地透了过来,难道是出口将到?莫非是天光已亮?但算算时间,应该正在四更之谱呢!
他又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立即快行数步,出口到了,但竟然是—间偌大的石室。
石室大约二丈见方,麦无名凝目一望,心脏顿时跳上喉头,毛发根根倒立,冷汗涔涔,由手心、由脚底一粒一粒的渗了出来!
深山冷坳,半夜三更,石室中一灯如豆,隐约之间他看到了什么?是鬼、是鬼,他确确切切地看到了鬼,确确切切地看到了地狱!
先是青面撩牙的阴兵鬼卒,再是头生犄角的牛头马面,旁边站的则是红血血的舌头吐在胸前,黑黝黝的长发披散肩膀,眼中有血,嘴角有血,头上戴着又高又尖的帽子,—黑一白,一边一个;一个帽子上写着“—见生财”,—个帽干上写着“天下太平”。
这是黑、白无常,白无常手中拿着哭丧棒,黑无常掌内提有铁练条,叫入惊心而又慑魂呀!
日游神高照“捉拿”,夜游神亮起“拘提”,他们眦着眼,他们咧着牙,一脸凶狠,铁面无私!
再上去,文武判官相对而立,他们头戴乌纱、身穿红袍,文判官仁慈、黑须白面、颜容祥和,武判官则神态吓人,他双睛暴凸,面黑须红,左手捧着生死簿,右手猛举生死笔,好像已经判定了:“午时三刻已到,着即打入‘阿鼻地狱’!”
十殿阎王、阎王十殿,依次坐在上面,他们分别是一殿“秦广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五殿“森罗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转轮王”,年岁不一,形态不一,有随和,有威猛,但各司其职、各尽其责。
据乡野传说,宋朝忠良之臣包文拯归天之后,玉皇大帝念其断狱清明,念其丝毫不苟,竟颁玉旨饬令执掌“森罗宝殿”五殿之主,第五殿乃是人死七日上“望乡台”回望乡里、回顾妻孥之期。
鬼魂见其妻孥老小哭泣裒哀,不由也锤心沥血了,包拯心有不忍,徇私了,枉法了,屡屡暗放鬼魂还阳团聚,这有犯天条、这有违地律,玉皇大帝就将他转调七殿,在七殿之中,他就是再欲纵鬼魂归里,但为时过久,该人肉身业已腐烂,也只有徒呼奈何了。
阎罗殿中刀山、火柱、炮烙、铡轮凌落四布,有不少犯鬼恶人掠在上面,尖头的、二角的鬼卒各自在旁执刑,断肢残体,肠肚外流,令人惨不忍睹!
毒蛇池中有鬼魂;油锅之中也有鬼魂。
霎时间,阴风阵阵而生,霎时间,哀号声声而起,铁练拽地铿铿,钢义碰击罄罄,盈耳而萦晌,心理作祟!
但这些乃是在阳世间犯有不赦罪愆之凶人恶煞在阴间执刑受难,所以别道施恶无人知,别说为善没人晓,要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果,天理昭彰、因果不爽!
只要心有神明,只要不做亏心之事,那就会心宁气舒、处之泰然了,阎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