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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迈出脚步,走向凉亭,走向凉亭下面的渡船而去。
卓大川二人闻声又睁开了眼睛,他们不由百感交集,倏然,他们老了,真正的老了,雄心顿失,万念俱灰,老眼中淌下了滚烫的热泪。
“麦少侠……”
呜咽,抽噎,再也说不下去了,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呢?
第十九回 逞强逼亲
是哪一家的公子少爷在订亲?王侯公卿的抑或是达官贵人的?
那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聘礼竟有十六箱之多!
那吹吹打打、打扛抬抬的壮汉竟有三十四个之众!
一行人吆吆喝喝、浩浩荡荡的走向目的地而去。
走着、走着,抬着、抬着,他们并不觉得疲倦,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虽不是自己的喜事,为人作嫁,但他们心里还是分享了别人的喜悦。
一程又一程,行行复行行,路途遥远,但目的地总有被他们走到的一刻。
是沈家庄,他们的目的竟然会是沈家庄,怪不得礼聘会有这么丰富、这么繁多、这么考究!
看得到的有四牲、有四品,什么牛羊禽豕、酒面桂麸、绫罗绸缎、糕饼果糖,应有尽有的。
看不到的在箱里、在笼里,内中必定有黄金、白银、珍珠、玛瑙、珊瑚、宝石……
一个精瘦矮小的中年人递上了一份拜帖,那份大红的拜帖下印着“石家庄庄主石镜涛拜”几个字样。
火红拜帖的下面,还欠着一张小的帖子,写的则是“石家庄总管尤建庭。”
哦!石家庄,果然是大户人家,门当户对。
哦!尤建庭,那这个精瘦矮小的汉子就是尤建庭了。
沈家庄的门房怔怔地望了一会,又愣愣地报了进去。
未几,大门启了,一个清瘦颀长的中年人迎了出来。他瞥见大门口满满的停放着一大堆东西,济济的站着一大族人群,不禁皱起了眉头朝“过门”下面的尤建庭说:“阁下就是百家庄的尤总管?”
尤建庭的面孔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这笑容使人看了会浑身发毛,实在还是不笑得好。
“是的,台端是……”
“在下沈逸峰。”
尤建庭马上拱—拱手说:“哦,是沈二爷当面。”
沈逸峰似乎并不太热络,他回了礼,然后淡淡的说:“不敢,尤总管,这是怎么一回事?”
“二爷,能否容我到里面再说?”
沈逸峰略—迟疑:“在下失礼,尤总管请。”
“有厝了。”
沈二爷将尤建庭请进了环廓,门房正准备把大门掩关的时候,尤建庭却又再次开口说话了。
“二爷,这些人夫是否也可以让他们进去歇歇脚?”
“好吧!”
沈逸峰的心中虽然是不太愿意,并且希望尤建庭也能早点走,但在立场上、道义上、礼貌上,他焉能说不好?
尤建庭立时举起手高声嚷叫起来了。
“哦!大家进来呀!歇会腿、喝杯茶,等一下有赏赐呢!”
“啊……”
家丁下人们欢然的应了一声,然后七手八脚的把横箱什么的搬进沈家庄的院子里。
客厅里,沈家的兄弟都在座,他们延入了尤建庭,宾主落了座,上了茶,沈逸峰替彼此引介了一番,沈大爷是一家之主,如今由他接口了。
“尤总管大驾莅临,这是沈家庄的光荣、荣幸,但不知是路过这里?抑或是……”
他迟疑着,征探着不说下去了。
“尤某人今日是奉敝庄石庄主之命,专程前来拜访。”
尤建庭又笑了,他的笑何如哭?叫人难受、使人恶心,典型的谄笑!
沈氏兄弟听了俱是一怔,沈逸尘心头蒙着疑云说:“沈家庄对石家庄是景仰已久,但彼此之间并无交往,尤总管的来意是……”
“不错,以前石沈二庄的确是并无文往,但以后嘛,嘻!彼此可要亲密起来了。”
尤建庭显得有点神秘兮兮地。
沈大爷更觉困惑不解,这何止是沈大爷,沈家的其他三位爷们,心里一样装着闷葫芦。
“这怎么说?”
“因为以后石沈二家就成为亲家了。”
尤建庭咧开了嘴,他两颊原无三两肉,嘴一裂,黄板牙就马上凸了出来,难道他从来不照镜子?马不知脸长!
沈逸尘心头陡地一震,他迫切的说:“什么亲家?”
“当然是儿女亲家喽!”尤建庭洋洋自得地说:“我家公子衷心仰幕着贵庄的二姑娘,尤某人今天是前来说媒,哈!也顺便的下聘。”
“捉鸭子硬上架”,这乃是尤建庭献的计、定的策,首先将“黑白双娇”强请入石家比,然后以雕木成舟的方式去沈家庄下聘礼。
他曾经在石镜涛面前拍着胸脯担保说:“以石家庄的声威,以他本人的口材,能使乾坤颠倒,能让死马回生,何况这是一件体面的事,光荣的事,绝对没有问题!”
沈大爷震惊连连,沈家兄弟个个色变!
“尤总管来说媒是无可厚非,石家庄下聘礼却过于专擅,就算我们兄弟愿意攀这门亲事,但也得要咨商、也得要考虑。”
沈逸尘碍于地主、格于气度,话语仍是说得平和,但不满之情已然溢于言表。
“事情的确是赶快了一点、专擅了一点,不过凭石家的声望、石家的家业,再以我们公子的人品,想沈大爷必然不会拒绝,原谅则个,原谅则个。”
沈逸尘站了起来说:“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因小女游历在外,至今尚未——”
尤建庭当然明了对方的意思,好听一点想送客,难听一点欲逐客,但他却大刺刺的安坐着一动也不动,有恃无恐嘛!
“至于令嫒,哈!她们现今正在石家庄中作客呢!”
果然好灵验的一招,沈逸尘一听又坐了下来,他急切的说:“尤总管是说小女她们已经进了石家庄?”
“是的。”
尤建庭的脸上有得意、有气扬、有矫奢、有倔傲……
沈家老四沈逸裕年纪最轻,火气最大,他呼地一声站了起来,红着睑,嗔着目,正拟有所行动的时候,沈逸尘立即沉声喝叱了。
“四弟,坐下!”
兄友弟恭,这是沈家庄固有的家传、教养,沈逸裕只有含着忿愤,万分不愿意的坐了下去。
尤建庭更见嚣张地说:“我们要不要再谈下去呢?”
语蕴挪揄,话带轻蔑。
“当然。”沈逸尘只有耐下性子,讪讪地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以前。”
知女莫若父。沈逸尘深知他两个女儿必定遭到了困难,不然,石家庄就是用八人大轿也未必抬得动她们,他追下去了。
“是她们自己乐意去的?”
“当然是在我家公子盛情难却之下才被请进去的。”
“石子材他请得动小女她们?”
沈逸尘对他家的武学,女儿的艺业都怀有信心。
“还有‘四大金刚’护着驾。”
事情已经明朗了,大家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老二沈逸川不由忿然地接口了:“这是强梁行径,为人所不齿。石家庄这么做似乎太不爱惜颜面了。”
“这不叫‘强梁’,乃是‘王者’之风,王者凡事自可从权,与颜面并无关系,沈二爷之言倒早说得重了。”
沈逸川轻蔑地哼了一声说:“这焉能称王?上者乃众人共敬共奉,石镜涛能鲜德薄,妄自尊大,只能算寇!”
他与老四沈逸裕,少年心性,倜傥不羁,经常行侠在外,是以看得多、听得多,谈吐应对也自不弱。
“成者为王,英雄论定。现今石家庄兵雄将广,领袖群伦,已经是八方瞩日之处、四海心归之地了。”
尤建庭果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能言善辩,他夸耀、他威吓、他利诱,他还会紧掏人的心里,叩入之讳呢!
“那石家庄这是逞强、*婚!”
尤建庭听了冷冷地说:“沈二侠说得也未免太难听了,石家庄假如要*婚,那我尤某人又何必多跑这一趟?”
“哼!司马昭之心,路人尽知。石家庄这么做只是装装样子,欲盖弥彰罢了!你们先自造成事实,然后再迫人就范,跑不跑这一趟全都—样,多此一举。”
“沈二侠既然这么说,我尤某人也就无话可说了,答不答允,全在你们,在下就此告辞。”
“等一下!”
沈逸川的声音语气已经低沉了下来,已经冷涩了下来。
尤建庭怔了一怔说:“沈三侠尚有何教言?”
“答应了怎么样呢?”
“答应了就请收下聘礼,并祈赐下沈二姑娘的生辰八字。”
尤建庭观颜察色,他的口气立即软了下来,随风驶舵,见机行事,以免对方采取对自己不利的行动。
“不答应又怎么样呢?”沈逸川寒着脸色追下去说:“石家庄是否就会无条件的将人释放回来呢?”
“这……”
尤建庭迟疑下、嘁喘了,他哪里还说得下去?
沈逸裕霍地又站了起来,并且转到客厅大门之旁,双手擦着熊腰说:“尤建庭,那你也别想回去了。”
尤建庭不由脸色剧变,顿时拂袖而起说:“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怎么?你们欲想扣留我这个作伐的、为媒的冰人?真若如此,那沈家庄也太不爱惜颜面了。”
他把刚才所说的话,原封回了过来。
“有何不可呢?这也是王者之风,王者从权,与颜面并无关系,沈氏四雄,武林称道,‘黑白双娇’,宵小丧胆。”
沈逸川礼尚往来,依法炮制的又把话题给顶下回去。
尤建庭失策了,落空了,他原以为仗恃石家庄的声威,再凭自己莲花般的口舌,双管齐下,对方必将俯首允诺,是以他轻车简从,只身来到沈家庄说媒、下聘,谁知……
“你们……”
“我们怎么样?”
沈逸裕昂然的、轻快的走了上去。
“老四,退回去!”
沈逸尘果然是投鼠忌器,毕竟自己的女儿落在人家的手中,尤建庭是什么东西?就算留下十个尤建庭也抵不过自己女儿的安危,是以沉声的喝住了沈逸裕,强自克制着徽荡的心情说:“尤总管,请别见怪,他们是少不更事,我们再来谈淡尚未谈完的下文,你请坐、请坐。”
尤建庭不由暗暗的直捏着冷汗,暗暗的直呼着侥幸,还好,幸亏有人碍于时势而解开了令人心惊的局面,他怕死,他惜命,他又是一个城府深沉的人物,只要不让自己吃苦,不叫自己受难,其他的事全都可以商量,因之,他的气焰也熄了,因之,他态度也改了,顺着阶台缓缓地坐了下去。
“沈庄主客气了,在下当不会为这区区小事而耿在怀中、记在心里,你若有话但说无妨。”
“贵庄的石公子真地喜欢我家的二丫头么?”
“当然,简直到了失魂落魄、废寝忘餐的地步了。”
“啊!”沈逸尘佯作不悉的说:“那尤总管可知道我家丫头的心意又是如何?”
尤建庭显得有点不大自然地说:“大姑娘的个性温婉随和,二姑娘却是坚强得紧。”
“她不愿意?”
“是的。”
“这倒没有什么关系,女儿家婚姻原应该遵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石公子真心喜欢她也就是了。”
沈逸尘敷衍了,拖延了,他必须也要运用一个策略来应付石家庄,因此就使上了缓兵之计!
从未说过话的沈二爷不禁莞尔而笑了,兄弟连心,叔侄至亲,他最敬佩他大哥的才能。当然,沈家庄的威望岂是难得而来,他也了解他侄女的心愿。当然了,如娴姐妹对麦氏兄弟的情意焉会看不出来?
他大哥故意的让老三、老四跟尤建庭来上—个针锋相对,再补以“门枷势”、“下马威”,等对方情急之下,在对方胆怯之间,随之作好作歹的来收散、来收尾,那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