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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里,忽听一声怪啸,啸声不大,却是尖锐夺魄,钻进赤炼人魔耳里,心颤胆震。赤炼人魔心头猛省,在此荒山之上,绝世高人定当不只阴阳老怪一人,看此怪啸之声,乃用传音入密玄天真功,乍听一个沙哑苍老妇人声音,似低叹,又似怨艾,那声音道:“唉,世人真傻,阴阳叟那个老鬼的武功,怎会这么易得,这岂不白费心思?”那声音分明冲着赤炼人魔说话,须知他到这儿来觅秘芨,偷武功,只有自己心里知道,未尝对任何一人提起过,这心念,竟会给怪妇人洞悉,一语道破,难道那怪妇人果真有天眼通,深不可测的功力,能瞧通人家心底里意念,思至此,不由一阵悚然!
赤炼人魔矍然一跃而起,放眼四顾,却是闻无声息,什么影儿也见不到,以他功力武技,在江湖上虽非顶儿尖儿,却也一流人物,这怪妇人何时来,藏身何许?他却一点也没览察出来。这一惊非小,赤炼人魔细细琢磨那声音的意思,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
他一惊过后,陡地一长身,双足一点,身形暴起,已然飘上一处峭壁,自高处四下俯视,但见万峰惨白,一望无垠,群山寂寞,那有人踪,除了朔风挟着冰雪,呼呼作响外,连鸟鸣兽吼之声也不可见。赤炼人魔心里兀自好笑,像这般严寒天气,百虫俱匿,就算有武林高手,还不找个山窝儿藏了起来,静修炼功,到此冰天雪地何为?自己要是非为觅秘芨才不辞劳顿,还不在莽苍搂着几个娇徒睡觉?难道此人也跟自己一般,是为秘芨之事而来?心念蓦地一动,又不自觉的张望了好一会。
就在这时,那沙哑的老妇声音,又响了起来,幽幽地长长地,又叹息了一声,低低道:“既知冰天雪地不好受,又何苦来?那秘芨是留给有缘人,你是有缘人吗?还是回到莽苍去搂你的女弟子快活吧!”还是道出他的心事,怪极!
幽灵般的声音,不绝如缕,尽在赤炼人魔耳畔里,像幽灵,更像山魅,决不是人,人怎会不见?赤炼人魔一念及此,饶是胆大如斗,也觉毛发竖然!
赤炼人魔不耐这幽灵似的声响侵扰,心头烦躁,两只火红眼睛一睁,暴叫道:“是什么东西敢在道爷面前作崇,是人是鬼,快现身,别惹道爷生气。”他委实按捺不住,陡地一吼,声威可也惊人,直震得冰溶雪解,琼玉飞扬。
怪事出现不绝,尽管赤炼人魔吼声如雷,但那沙哑的声音仍在他耳畔响着,而且语语真切,字字分明,可知他的吼声虽强,却敌不过这沙哑的老妇之音。赤炼人魔面色大变,这种声音不是传音入密的玄功,还是什么呢?分明是人,而且是个绝世高人,赤炼人魔终于颓然掩耳。那声音道:“你好不讲理,我又没干犯你,没来由骂我是鬼魅,你不听劝告,我不劝也罢,你去吧!”
那丑怪的老妇声音响了这一阵,已然不再听到,赤炼人魔分明此去困难定多,但他之意已坚,也不退缩,休息了一会,继续爬上绝顶。
到得绝顶,这儿积雪逾丈,那些雪花一飘下地,因为绝顶苦寒,立即凝为坚硬的冰块,只见一片白茫茫,既不知那绝世高人阴阳老怪身归道山之处在何方,连天池也无法觅到,尽在绝顶上打转,往还逡巡。
赤炼人魔寻思道:“那老怪既住天池绝顶,只要找到天池他的住处,再琢磨他的坟墓,找到了坟墓,然后才推敲他藏秘芨之地,谅来也不难找!”
他这一厢情愿的想法却落空了,渐渐他觉得失望,最后他陷在危机四伏中,性命已危在千钧一发之境。
在此绵亘千里,尽是白皑皑的雪岭中,到处都是一般光景,既无什么地方可作标志,又无草木可供暗记,几个时辰后,赤炼人魔已然迷失方向,不知归途,心里这才慌了起来,倒抽一口凉气,现在他不是志在寻宝,而是企图觅得一条归途,下了山再说。
说来也是怪道得很,照赤炼人魔心中揣测,上山往高攀,下山朝低行,准没有差错,他心里有了这个主意,自然依着行事,谁料山径迂回曲折,峻峭惊人,又是一片大白,莫可辨认,明明往低洼的地带走,但一下到那儿,却是块盆地,四边峻岭削壁团团包住,一条出路也没有,不得已只好再攀高,攀至筋疲力尽,上至绝顶,细意观察,又似是刚才走过之处,这么地转啊转,直把赤炼人魔转得头晕脑胀,神志昏迷。
在雪地里行走,如是时间短暂还挨得起,时间一长,功力再高,也就难熬得住。白天里那强烈的太阳光射在雪地上,耀起光芒万丈,就如千百条金蛇银蛇,直往人的身躯上钻,尤其是那对眸子,几乎睁不开,因此常常听到一些探险家,在雪地里失明就是这个缘故,可别瞧轻这雪光,要是与日月光辉相映,使人失去性命也非奇事。夜里却是寒冷砭骨,月亮照在雪地上,一样令人难受,一样威胁人的性命。
赤炼人魔凭着内力,初时犹可支持,吃吃干粮,喝着雪水,一天过去了,夜里又没地投宿,雪里难作席地之卧,团团转也转不出话儿来,只有找到凝着厚冰的大石。剔去厚冰,坐着休息,翌晨又再在雪地里打滚,一天又过去了。
这么过了约莫五天光景,赤炼人魔渐渐挨不起了,初时神志昏乱,在雪地里乱吼乱嚷,见物就打,直打得那些水银柱儿般的枯枝干,簌簌地断折,冰裂雪崩,兀是奈何不了这长白山的冰天雪地。
五天一过,赤炼人魔已然疯了,他狂歌当哭,狂笑解愁,蛮性一发,便将冰雪摧毁,折木损树,干的事儿全是狂人所为。
到得第九天那天,长白山绝顶之上,在冰洼里,横卧一人,气如游丝,看来已是凶多吉少,命归黄泉不远。这个人正是赤炼人魔,他已然抵受不住冰天雪地里的饥寒和烦恼,一身真元,天天耗用,才九天已是耗用殆尽,再也挨不下去,委身卧在这冰洼之中,以待死神降临。
天无绝人之路,当赤炼人魔醒来时,神志已是恢复,但觉卧身之处,软绵绵,暖烘烘,四周却是一片黑漆,不辨东西南北,拿手一摸身下的东西,原来是一叠厚厚的枯草,再按一按卧处两边墙壁,才知身在一个洞穴之中。
赤炼人魔神志一恢复,发狂的事虽然记它不起,但在冰天雪地中那临发疯的痛苦情形,却是历历如在目前,心知这地方必非自己找到,必是迷卧雪中被人救起,送到这儿来,但救他的是什么人虽不可知,惟此人武功之高,委实令人不可思议,因凭他自己一身技业,几乎落得命丧雪岭荒山,可知此人实非寻常。
猛可里,他想起那怪老妇的声响来,莫非拯救自己的人,正是这个怪人,如不是她,在此茫茫雪岭中,又有谁能有此种能耐?越想越觉得对,但她到那儿去了呢?怎地只在暗中,不见现身?
赤炼人魔试一运气,但觉全身软绵绵,不能使劲,心下一惊,以为真元已散,要知内家修为最重真元,赤炼人魔一觉运劲无从,怎得不惊?
蓦地,但听一个沙哑苍老妇人声音低低叫道:“好了,醒过来,别动!”那声音还不是在上岭时碰到的。赤炼人魔一喜非小,才知救自己的果是这个神秘老妇。眼前这人虽不现身,但既然救了自己的性命,料来必无恶意。
赤炼人魔霍地翻身便待坐起,只翻得半身,不由大惊失色,原来他的一身脉络全似僵了,真元已散犹可说,顶多变为一个常人,此后不谈武事,脉络僵了可不是当耍,岂不是成了半身不遂,瘫痪了么。
赤炼人魔又惊又愁,只急得牙关交碰,的的作响,忽听那怪声又道:“叫你别动,还动什么,你久卧雪地,寒风入骨,真火涣散,如果再动,准活不下去!”
这一声叫,赤炼人魔果然长叹一声,乖乖地回卧草上,只听他发抖的声声哀求道:“老前辈既救贫道一命,一发行好的,替贫道医好,终生戴德不忘!”
怪声又起:“哎哟,怎地此刻竟这般有礼,不叫我做山神鬼魅么?嘻嘻!不用你央求,我也会把你治好的。快,瞌上双目,不许张开,否则,我杀了你!”
赤炼人魔此时性命要紧,岂敢拂逆,紧紧闭上双目,大约过得半盏茶光景,身上并无异动,只觉丹田之处,一阵火热,不像是外间有什么人在替自己疗治,慢慢丹田那火热往上直冒,到得胸口,分窜四肢。他这时开始感到舒服,舒服才过,乍觉全身火热起来,似此冰冻天气,一身岂会无缘无故火热起来,那不怪事?这时的热气已然笼罩全身,就似给人放在火上烤着般的。不一刻全身烟雾腾腾,弥漫全洞,他身上也汗流如雨。
热气越来越大,到后来几乎像身入火山,赤炼人魔眼睛虽不敢张开,却偷偷把手向发出热气的部份,那丹田穴上摸去,甫一接触,不由哇声叫将起来,原来在丹田之外,有一道炽热异常的气,直在丹田穴上钻讲去,无怪那热气早在丹田穴上起的,他的手才接触上,立觉炙得痛得叫起来。
哇声叫后,赤炼人魔已昏迷过去,不省人事。久久,醒来的时候,身边只觉湿辘辘,好像天才下过雨,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洞里,没来由天雨会进来,心下略思索,才忆起这湿辘辘的水,是汗不是雨,方才在热气煎迫下,身上多天来所凝聚雪地寒流,挥发开来,初时是烟雾重重,及后热气一收,气温恢复正常,那些烟雾,禁受不了寒流的侵袭,顿成水珠儿,纷纷落下。他想到这里,才恍然大悟。
试试身上肌肉,伸伸四肢,只觉如同平常一般,翻身坐将起来,也无异样,但却疲倦欲死。于是静静运气调元,那身内劲竟也恢复了几分。赤炼人魔大喜过望,急盘膝静坐,调息元气,一周天过后,已然渐有进境。
赤炼人魔才拾得这条劫后余生的残命,那贪婪之念又起,自忖道:“饶是风险这般大,我赤炼岂是退缩之人,好歹养好了身子,再去找寻老怪的秘芨,务要找它得着。”怪声响着:“你休妄想寻什么秘芨,我老妈子不答应,凭你这点能耐,还能寻么?”
声音一过,赤炼人魔已然惊出一身冷汗来,他真不明白这怪妇人怎地本领如此高强,连自己内心的话,她也了然在胸,说将出来,这岂不怪道:不是鬼魅是什么?
忽地,怪声喋喋笑将起来:“又来了,你再骂我鬼魅,我可不理你啦,看你能活到那时?枉你在江湖上混这么多年,连这浅显道理也瞧不出。俗语道:言是心声,心动则形诸色。高明的人一看你的颜色,便知你心里在说什么,你的一生,我老妈子全清楚,还不能猜出你心中的话么?”
这一席话,说得赤炼人魔默然无语。过得半晌,赤炼人魔心念一动,肚里寻思:“这老妇人武功之高,不逊那阴阳老怪,如果学得她的本领,那怕天下强敌,失诸东隅,收诸桑榆,也罢,就拜这人做师傅!”
赤炼人魔心念才动,那怪老妇又道:“别转什么拜师的念头啦,我一生只收过半个徒弟,唉,那也不算是我的徒弟,徒孙还不够资格,这个徒孙好不肖,竟背叛了我,可恨她已远循中土,嘿嘿,要不然她还能活到现在。赤炼小子,要是你听我的话,我倒好教你一手玩耍,不过,得声明一下,那不算武功,只是玩意,闲来炼着玩玩很有趣!”
怪老妇把话说完,赤炼人魔不假思索地急急回道:“敢问老前辈要吩咐弟子做的是什么事?老前辈对弟子恩德如山,即使赴荡蹈火,弟子也在所不辞!”
第三